侯小强：念亲恩

侯小强，盛大文学有限公司首席执行官。想起我们的父母，他们也会早上5点就开始聊天；最怕他们打电话，怕有坏消息传来；会用物质去弥补不能在他们跟前照顾的愧疚等，有父母可以挂念，何等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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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缱绻，总是思乡。一日，梦到母亲大人来到我的大学，坐在阶梯教室里等我，满脸地不开心，突然惊醒。像我这样奔波的人，想到父母，格外矛盾。一方面觉得我辗转于北京上海两地，他们的晚年不能守在身边尽孝，是大不敬；一方面又觉得他们安详，如晚霞灿烂，能够令我挂念，这是何等幸福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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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每天给他们打电话。每天的内容大同小异。但是如果每天不打电话，我便心不安。好像有重要的事情并未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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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是我母亲这辈子唯一一个敢骂的人，大多数时候父亲只是憨憨一笑，有时候他们吵架，我在旁边观看，觉得既心酸又好笑。偶尔回家，清晨五六点，便听到他们聊天。那个时候多是冬天，往外望去，还是漆黑一片，故乡昏黄的路灯依然亮着，白霜弥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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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父母去体检是近年来坚持做的事情。起初在美兆，近来多在中日友好医院。美兆体检不能陪，一次，母亲进女宾室回头看了我，我想她那一瞬间是无助的，瞬间令我泪流满面。当时我就发誓，让父母永远不能有任何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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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回故乡。母亲拉我去看她和父亲喂养的几只流浪狗。在空旷的街心花园，母亲叫了一声，远处萧瑟树木中跑来几大几小的野狗。欢快地摇着尾巴。爸妈和他们对话，这是我一生中最富足和温暖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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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告别故乡的时候最神伤。今年尤其。在我临上车的一瞬，母亲抚摸我的脸，好像还要吻一下。我坚硬地躲了躲，看到母亲眼睛红了，她已经是一个老太太了。我记忆中的她却还是40岁左右，夕阳西下，我跑到院落里，听到她在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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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膝盖不好。上楼总要扶梯。后来买了带有电梯的公寓，他才安心。去年，我膝盖偶然受伤，诸多不方便，我才感觉到膝盖伤痛，其实影响人很多。但我没有时间陪他详细地去看。这是我的罪状。我的朋友周宴西陪她父亲做了膝盖手术，我只有羡慕的份。所谓口惠而实不至，大概就是我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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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害怕他们给我电话。或者是哥哥们给我电话。还好，还好。父母一生良善，自然有福报。这点我从未担心过。只是离家久远，我已经有游子的习气，飘摇动荡，从未觉得有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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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母亲近来在写他们的传记。他们的一生并未波澜起伏。但他们含辛茹苦，养育我们兄弟，却比任何波澜壮阔的史诗都要宏大。我请于丹、张抗抗、刘晓庆，张海迪为父亲新书写序，父亲连连摆手，却更认真地改写稿子。他将片段发给我，看到描写我牙牙学语一段，36岁的我在电脑前红了眼睛，秘书进来，我也摆摆手，生怕他们看到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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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以我为荣。但真正值得引以为荣耀是他们。我还记得幼年父亲帮我定的各种杂志。其中有一种是郑渊洁的童话大王。大雪纷飞的夜晚，我拿到了最新的童话大王，舍不得一次看完。看完几页，出去扫扫雪。夜晚被雪照耀的银白，我小时候的梦想就此打开。东周列国志是我的启蒙读物，这是父亲的馈赠，可惜不见踪影。我们兄弟的荣耀都来自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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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人都觉得我孝顺。所谓孝呢，大概嘴上的功夫多一些。所谓顺呢，其实只有自己知道，连一半都没有。这让我一点都不心安。冬天冷得时候我便想他们也会冷，所以要去店里给他们买衣服。碰到我中意的食品，便大包小包地帮他们买。我的同学扈洪波在香港读了禁书，我便勒令他买来，好让我给老父亲寄去。我母亲说我把我父亲打扮地像暴发户，这些，都是我心不安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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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今年70岁。母亲68岁。重阳节的那天，我劝他们出去走走。我总觉得他们苍凉之气多一些。我说老外80岁了还组成旅行团，走遍全球，你们还年轻。就在这个时候，我就想，确实，我应该每年抽出时间陪他们旅行。我有无数梦想，唯有这个梦想令我心安。下午开了一下午会议，我伏在办公桌上模糊睡着一会，又梦回到故乡。醒来觉得心安。父母在，这就是我最重要的史诗。我爱他们，甚于爱一切。（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