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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为认真做自己

虹影 :一个私生女的自白

嘉人访谈虹影,一个充满争议的女作家。代表作有长篇《孔雀的叫喊》、《阿难》、《饥饿的女儿》、《K》、《女子有行》、诗集《鱼教会鱼歌唱》等。

导语:虹影说,女人一生总要遇到四个人:你自己,你爱的人,爱你的人,结婚的人。从重庆到伦敦再到北京,从将一个男人供奉如父亲,到在一种平等中体会婚姻的真味,虹影的经历,正如她所言及的女人成长史,节节分明。《好儿女花》里,她讲的仍然是爱情。

虹影的一生,都在诠释爱情。

“我18岁,弄清自己是一个非婚私生子的身世后,离家出走。”排行老六的虹影从那时起,成为一个在路上的女子。母亲说:“我的六妹是一个在路上的人。”“也正也邪,是良药也是毒剂。”她一直带着这个伴她落草时的印记,从不打算掩盖,无论是妻子、母亲,还是作家。那是一块横过水面的尖石,打出人生一个又一个的水漂。水面有涡旋,有涟漪,石头终将横过去,从此岸到彼岸,直到永恒盖上一切。

母亲闭眼前,她没有能够见上最后一眼。母亲闭眼后,她写出《好儿女花》,继《饥饿的女儿》后的第二部自传体小说,“二女共侍一夫”是绕不过的话题。而在《好儿女花》之后,在所有甚嚣尘上的新闻之后,在世界安静之后,我们会记得母亲。她将成为我们所有人的母亲,她将成为我们自己;因为,在苦难的深处我们是相通的。

虹影说:“为什么我非得离开你,在夜的利刃上劈伤自己?”她有缺陷,她自恋。一边拿着手术刀解剖自己,一面又猫儿似地舔着自己。因为这个缺陷,她变得生动,不是静物、不是素描,是个人。

她被列为当今中国十大女作家之首,2010年初,《好儿女花》获《亚洲周刊》2009年十大小说第二名,第一名是张爱玲的《小团圆》,虹影得了无冕之冠。但她仍饱受争议。当别的女作家被各种头衔包围,围绕她的却多是一些负面的话题。她曾经因为写作《饥饿的女儿》被家人绝交,也曾经因为《K》被禁100年,还因《绿袖子》涉嫌抄袭。她的头衔不是那么好听,有人叫她“官司作家”。

相较于爱情、婚姻和女儿,这些喧嚣离眼前的虹影太远。她力量充沛,甚至有些尖刻,仿佛随时都能迎向那些争议,给他们火辣辣的一掌;但她没有,她背后是玻璃墙外的一片黑暗,她的笑容里有一种松弛的美感,妩媚又残忍。她的小身躯在夜色里走,上身略微前倾,好像随时都能出发到世界尽头。她说,温柔与暴烈,是女子远行之必要。曾经她写作时需要对着一面镜子,看看镜中的自我才能让笔下的字句流淌,像拙劣的催眠师,借助水晶球才能看清;现在她已经不需要那面辅助的镜子了,写作从内心生发出来,成为她的一部分——像《好儿女花》,她说,写下的,都是真实发生的,但当然,不是全部。

最尖锐的部分,她留给自己。一个女人能用肉身化解那些尖锐,就不要怪她太凌厉。她已经跟生活和解了。离开前夫的时候她发誓要找一个任何方面都比他出色的人,她找到了。这个人接受了她的女儿,给了她第二段婚姻。这种平等的关系是她要的。她很满足,也很骄傲。

采访结束,送虹影回家,话题说到有些女人对幸福的想象,譬如到山村支教,譬如泸沽湖畔寻觅异族的爱情,虹影大笑起来:“我是不信这些的。”她说。那笑声太了悟,叫人无可反驳。那是出生优渥的女孩的幼稚幻想,生活从来没有给这个贫民窟里走出来的私生女太多幻想的机会,她只有从生命底层汲取晦暗的力量,纵身扑入,扑入情欲与希冀,扑入仇恨与离别,折腾一番,也曾风生水起,到现在,48岁,落在由婚姻与女儿带来的充足里,像光坠在一间空荡荡的白房间,兀自亮得硬朗尖刻。

女人只想要一个男人,男人却想要整个世界

M.C.:你曾经说过一个女人一生中总要遇到四个人:你自己,你爱的人,爱你的人,和你结婚的人。现在想来,哪个人是最关键的?

虹影:关键还是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知道自己是谁。知道自己是谁,最根本的是一个身份问题,你真实的身份究竟是什么。中国女人常常稀里糊涂地,一生就过去了。男人送她一颗价值连城的钻石,她整个心就会拜倒在他的脚下,一步步地为他放弃自己,婚姻变成了为他服务,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价值所在。

M.C.:假如现在有人送你钻石呢?

虹影:我会很高兴地收下,但我不会因此放弃自己。我已经凭自己可以赚到钻石,即便接受了他价值连城的赠予,也不亏欠他丝毫。男人就是这么一种势利的动物:你想要男人送你多大的钻石,首先自己要能赚到那么大的。

M.C.:可能许多女人都放弃了自己赚一颗大钻石的机会,觉得一个铂金素圈已经足够。

虹影:有些女人注定一生风浪。一个一生顺遂的女人,可能到生命的最后发现自己一生都过错了,就是不知道自己是谁,也没搞清楚自己想过什么样的生活,稀里糊涂。

M.C.:毕竟试图直面自己的过程是“一个人的战争”,战争总是残酷的,有流血,有牺牲。

虹影:是这样的。波妞(宫崎骏动画片《悬崖上的金鱼姬》中的小女孩,虹影女儿给自己取的名字)曾经告诉我,她喜欢两个男孩,不知道该选择哪一个才好;其中一个男孩的妈妈告诉我,这个男孩也喜欢波妞,但同时还喜欢另一个女孩。她问他你要怎么选择呢?他回答他两个都要!当我告诉波妞她只是这个男孩感情的一部分时,她说:我不喜欢他了!我不能允许他还有别人!你看,男女天生便不同,女人的感情是纯粹的,决绝的,她只想要一个男人,男人却想要整个世界。通常女人认识自己是要通过男人的,她天生就要爱男人,这是她惟一所需。没有人天生就是女强人,都是被逼的,每个女强人背后都有一本经,记录她经历的痛与失。不一定发生在这个女人身上,也可能是在她的周围,她失去了父亲或母亲,失去了自己的爱人,但女人认识自己一定是要有外部环境的推动。

女人,用爱男人来对抗命运

M.C.:你爱了一个男人很多年,但你说,你把他当父亲。

虹影:我是私生女,一直希望有一个父亲,把自己全部奉上,他来掌握我所有的命运。这个男人也知道这一点,他会去扮演我的父亲,但当然他不能成为父亲。我一方面是女权的,另一方面又甘心供奉一个男人,内心非常矛盾、挣扎,这种感情是很奇怪的,所以会有那么多的问题。

M.C.:有没有想过,也许是因为你要把这么多精力放到事业中去,就倾向于以一种简单的方式来处理婚姻中的关系。掌握一切的父亲显然就是,不需要互动,沟通,只需要服从。这是不是一种偷懒?或者说,对事业的代价?

虹影:你说得对,但问题是,等出了这种问题,这个婚姻就像一面破碎的镜子,转不过身了。我不觉得是事业的代价,你要知道这段婚姻开始时,我是一个多么仔细的人,家里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做。也很关心他,一个妻子所做的所有事情我都做了。只是,我不会崇拜这个男人。这是所有中国男人都很难容忍的,但我从小如此,装也装不出来。

M.C.:抛开父亲的问题,把他作为一个男人,你爱他吗?

虹影:不能说不喜欢。但如果说爱,女人对男人的爱,我想是不够的。不可能把“父亲”作为一个男人那样去爱。

M.C.:你还真是女权,把一个男人作为工具,让他去扮演父亲的角色。

虹影:因为我在反抗命运。

可以爱他,但不要害怕争吵

M.C.:你在小说中提过,在第一次婚姻中你也怀过几次孩子,但都没有选择生下来,反而是在你结束了一段婚姻后,决定要这个不在婚姻中诞生的孩子,这太有悖常理了。

虹影:原来我们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于男人,但当对所有的男人都失望,你会转移方向,发现有一个生命是多么幸福的事,它补足了男人世界缺失的纯洁和美好。我选择生下这个孩子,即使没有婚姻——这没什么可担心的,想想母亲当年在那种情况下生下我,我这样做不算什么。生命的延续让我觉得更温暖。

M.C.:你一直有主见,为什么第一次婚姻中不要孩子?

虹影:那个时候我觉得男人更重要,因为他是父亲,他是一切,有父亲在,这个世界就足够了,有没有孩子并不重要。

M.C.:你可以一个人承担这么大的决定,但你在那段婚姻中放弃了很多权利,你为什么没有坚决要求?

虹影:我在当时的家庭生活中并不处于强势。像过去出版社安排我到一个地方去签售,总把时间排得很满,但他说这是对的,好的,我也就认为这是对的,好的。比如我要听音乐会,他就说听什么音乐会啊,买张CD回来就行。他甚至连电影院也不进。我都听他的,跟着他过生活。我争取过,但争取的结果就是争吵。我非常害怕争吵。从小就生在一个充满争吵的环境中,我本能地拒绝这种东西。家应该是一个温暖的地方,不是战场。

M.C.:这种情况已经过去了吗?

虹影:不,它仍有一部分在我生活中,我会梦见他,在梦中他仍然为小事对我吼,你不可以这样,你不可以那样,你应该这样,应该那样。已经过去许多年,但我仍然需要时间。

最初的爱情会延续一生

M.C.:那段婚姻结束后,你还要再找一个父亲吗?

虹影:那时候我已经认识到,其实我并不缺少父亲和父爱,甚至我比其他人还要多,因为我有两个父亲,一个生父,一个养父,他们一直都在,都为家庭付出了许多努力,做了许多牺牲。我根本不需要再给自己找一个父亲。但是当你没有经历过那么多绝望和挫折,你不会意识到这一点。

M.C.:最让人唏嘘的是,居然需要经过那么长的时间。

虹影:就像一个人落进了冰窟窿,整个神经系统都麻痹了,不会想到要赶紧出来,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出来。这个时期长得就是我的前半生。从很小的时候觉得一切都不对劲,别人为什么轻视我、欺负我,到18岁知道自己是私生女,再到2005年我不顾一切走出来。那一年那个男人跟我说“我们两个是早就离婚了的”,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一切。就像一下子看透了这个冰窟,立刻要出去,我立刻飞去了伦敦,拿回由他掌管的所有我的账户——一个女人,要掌握生活,或者说掌握命运的主动权,一定要有经济支撑。

M.C.:这真是一个女人的成长史。

虹影:对,我一个朋友的女儿,才十岁,爱上了同班的男生,后来男生搬家,没有向她告别就走了。她不能接受这个结果,自杀了。幸好抢救过来,但我知道这件事情会影响到她的一生。一个人最初的爱情会延续到她整个的感情生命,我的一生则是被私生女这个身份影响,十八岁离家,注定了这一生的波折,如果我没这么极端,命运也会不同,这是性格和命运的关系。

M.C.:还好,你复原得很快,又有了第二段婚姻。

虹影:我一直迷失在里面有十年之久。有次我和先生带着波妞去朋友家玩,波妞很喜欢那家的小男孩,一直在他旁边转,可小男孩对她很冷淡,回去的车上,她显得很郁闷。我对先生说,也许再过十几年,波妞长成美少女,这个小男孩又会来围着她转,那时波妞不知道还要不要理他。同样的两个人,不同的时机,就有不同的结果。先生耸耸肩:This is life,波妞也在车后座上跟着说,This is life。很真实对不对?这就是命运。爱情是有命数的,需要时机。我一直试图把握自己的命运,它也对我不薄,在适当的时机,给了我一个适当的、可以结婚的人。

M.C.:你怎么判断出他是“适当”的?

虹影:我是那种一旦下了决心就绝对不会改变的人。离开那个男人时,我发誓一定要活得像我想活的那样。第一,我要做母亲。第二,我要找个比你还好的男人。第三,我要做很多自己想做的事情。他让我实现了这一切。我在前一段婚姻里不能去听音乐会不能去看电影,现在我都要去,我要去旅行,去喜欢的餐厅,甚至我学会了游泳,之前因为怕水,游泳对我来说是不可想象的。都是一些生活化、切肤的小事情,但我已经做到了,活得像我想活的那样。

吵架的时候,试试说“我爱你”

M.C.:女人一旦有了目标,就变得很强悍。

虹影:对。有人问我是不是一种报复,我说不是。我想是要令那个男人肃然起敬,让他整个对你重新看待。

M.C.:若你已经不在乎他,又何必在乎他对你的看法?

虹影:他不仅代表他,也代表整个世界的价值观。我知道了这个世界上是没有世外桃源的,没有简单到一句话可以说清的关系。

M.C.:这种变化给你的文字带来什么变化?

虹影:文字是我对这个世界诉说的方式,当说得足够多,你会发现它自成一体,映射出我整个生活。当我依赖那个“父亲”、精神完全不独立的时候,我会写《K》,写《阿难》,诉说我在生活中对男人的不屑,显示出一种非常女权的态度;但当我真正开始独立,我写了《我这温柔的厨娘》。文字和写作者之间,是有一种奇妙的张力的。

M.C.:你还会允许现在的先生居高临下地对待你吗?

虹影:我们现在做任何决定,即便去商场这样的小事,永远两票才有效。我已经不再需要一个父亲,不再需要一个我爱他而他将我踩在脚下的男人,我选择一个爱我超乎我爱他的、适宜结婚的男人。这么多年,我找到了和男人相处的中间地带。

M.C.:再融洽也会有争吵吧?那么亲密的两个人。

虹影:你试试看,吵到面红耳赤的时候,突然大叫“我爱你”,对方什么反应?他会突然傻了,然后情不自禁地说“我也爱你”。过去我的生活中几乎没有这句话,后来渐渐知道,爱的力量真的可以化解所有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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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再见虹影— 挺好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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