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关注佳人微信】佳人网的老朋友新朋友,点这里扫一扫,即可第一时间免费获取文章更新~
只为认真做自己

最折磨故事:第三种爱情

(四十六)

晚上,高展旗请所有的同事吃饭,为他星期天的婚礼预热,因为我们都被他派工,成了当天的工作人员。

我第一次见到了他的准老婆白丽,人如其名,白晢,俏丽,姿态娇媚,丰腴到惹人遐思,喊起“展旗”的名字无比甜蜜,时时刻刻贴上他的身,仿佛怕转眼间丢了似的宝贝。而高展旗,却是轻描淡写的表情,有时贴得紧了,还会作状喝斥两句,但白丽毫不在意,笑笑地照旧。

我很开心,与大家嬉笑,也喝了不少的酒,喝到满脸通红。

白丽高兴时,竟凑过来对我说:“邹律师,今天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听你的名字已经听熟了,你是我们家展旗最好的朋友,以后要多帮助他!”说完,端上满杯的红酒。

我笑着答:“我哪帮得上他的忙,以后他一定飞黄腾达!”说完,把她敬上的酒一口饮干。

高展旗也跟过来,叫道:“盛况啊!新欢旧爱,侪侪一堂!”

白丽飞过去一个媚眼:“你哪里配得上邹律师?”

我只觉好笑。

酒散,我在路边拦车,高展旗走过来说:“我送你。”

“送我?别开玩笑了,你老婆怎么办?”

“我让她自己打车回去。”他不由分说,拥着我向他的车走去。

我也有些不胜酒力,只好随他坐入车中。

“怎么样,我老婆?”他问。

“不错,好像还出自名门?”

“咳,也不是什么名门,他爸是中院一个退休的副院长。”

“她很喜欢你。”

“那倒是,除了你,别的女人都很喜欢我。”

“我算什么?”听到他的话,我自嘲地说。

“算一个很好的恋爱对象,独立、聪明、有思想,也挺漂亮。”高展旗一边兴致勃勃地说,一边将车开得左摇右摆。

我笑,将头无力地靠在车窗上。

“今天你喝了不少?”他说。

“为你高兴呗。以后你结了婚,跟你喝酒的机会就少了。”我随口答。

“邹雨,是不是我结婚,让你难过?”他居然问。他看出我难过,但他以为是为了他。

我大笑:“是啊,最后一个肯要我的男人都结婚了,我看来是没希望了。”

“邹雨,我是说真的!是不是你现在才发现我的好?”他说着,举动轻佻,竟然来牵我的手。

我将他的手猛甩开,狠揍了他一拳:“少自作多情了,好好结你的婚去吧!”

他自讨没趣,乖乖地闭了嘴,将车开到我家的路口。

我下了车,脚步浮动,有些摇晃地向家的方向走去。

走到楼下时,突然觉得胃里一阵翻腾,赶忙冲到旁边的小花坛,不管三七二十一,呕吐起来,不过这种感觉还不错,这两天心里一直觉得拥堵,如今极力地将五脏六腑翻起,甚至因为用力过猛,迸出了泪水,一时间,有了畅快的感觉,

忽然,身后有人用手轻拍我的后背,还递过来一瓶矿泉水。会是谁呢?我在刹那间,心神恍惚,产生不切实际的盼望,竟想着自己一回头,也许会看见林启正俯下身来的样子。虽然我是如此狼狈,但是,如果此时是他,我一定要借着酒意,投入他的怀中,举手投降。早知道离开是这么辛苦,或许,不如干脆拼一个自甘堕落。

但是,我回头,只看见邹月。

“姐,你喝多了?回去吧!”她伸手扶起我,向家中走去。

我踉跄着上楼,在床上倒头睡去。

周日,高展旗的婚礼如期举行。

那两台奔驰当然是借到了,周五高展旗经过我的办公室时,在门口大叫:“嗨,那哥们够意思,借我两台最新款的!”此话虽然没头没脑,但我知他的意思。

当车队来到酒店门口时,我以看热闹为名,从礼金台里跑出来,站在门口。新郎新娘何时经过身边我都一无所知,只知站在那里,试图分辨出哪两台车是出自他的安排,但是台台车都是黑色,台台车都是同一个标志,上面下来的司机也都是同样陌生的面孔,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我找不到与他的半点关联,为此失望不已。

当我走回礼金台,正见欧阳部长为他代交礼金,代签大名,那龙飞凤舞的“林启正”三个字,扎得我双眼生疼。当然,他本人是绝不可能出现的。高展旗日日催问他会不会来参加,我只答不知,心里清楚,他是那种养尊处优、深入简出的人,为了一个连朋友都算不上的人,这样嘈杂混乱的场合,又怎会屈尊到场?高展旗高估了他自己,更高估了我。

不一会儿,左辉也来了,将红包放在我面前,低头在礼金簿上签上自己的名字。

我一边拿起红包,一边问他:“多少?”

“2000。”他答。

“2000?”我叫起来:“你也太多了吧,我只给了800呢。”

他有些不好意思,在我耳边低声说:“那时我们……他打了1600呢。”

以前我完全不管帐,哪知这些,听到他的话,哽到无法吱声,他也讪讪地走开,跑去和高展旗握手。看着他的背影,我心想,多尴尬啊,曾经我们也站在那个地方,接受众人的祝福,如今,却已是陌路。

待酒席开张,所有的客人都已入座,我将手中收到的钱款清好,交到主事人手中,悄悄离开了酒店。

走出大堂,门外照旧艳阳高照,马上就到国庆节了,该回家好好陪陪母亲了。我拎着包懒洋洋地向路边走去。

这时,酒店前坪里停的一台吉普车引起了我的注意,车停在前坪中央,前后左右都被别的车包围着,黑黑的,足足高出半个脑袋。由于车牌被遮住了,我无法确定是不是林启正的那台车,因为好奇,因为盼望,我拐了个弯,侧身穿过其它车子,走到了它面前。

走近一看,66888,竟然真的是他的车。我顿感意外,他会在哪里?我不由自主转头四处寻找他的身影。

然而,中午阳光暴晒下的车坪,空无一人。

转念一想,应该是去游泳去了吧,傅哥不是说过他最爱游泳吗?我还记得那个波光粼粼的寂静的泳池,就在酒店的十九楼。

转头看酒店大楼,每一层都那么相似,许是思念太甚,我竟一时兴起,顶着阳光眯着眼,仰头数起了楼层,真是很无聊的举动,我只是想知道,那个十九楼,到底在哪里?那个人,到底在哪里?

“七、八、九、十、……”我嘴里念念有词,包里手机却不适时地唱起歌来,不能停啊,一停又得重头数起,于是我一边坚持地数着楼层,一边将手机从包里掏了出来。

“十七、十八、十九。”我任由手机响着,直到确认了十九楼的所在,才满意地将手机接通放在了耳边。

“喂,你好!”我公式地答话。

“看到我了吗?”话筒里竟传出林启正的声音。

我窘迫起来,自己那么幼稚的行为,难道竟被他看到!抬头再看十九楼,转眼间已不知具体位置,酒店的每一层都那么相似,他会在哪一扇窗的后面?

“哦……没有啊。”我不好意思地答。

“往上看,我在楼顶。”他说。

我极力仰头寻找,在刺目的日光下,远远的高高的顶楼,确实有一个小小的人影。

“看见我了吗?”

“看见了。你在那里干什么?”

“这里风景很美。想不想上来看一下?”

“太高,我不敢。”

“你猜,如果我从这里跳下去,会直接落到你面前吗?”他语调轻松,却吓到我寒毛倒竖。

我厉声说:“你瞎说什么啊?”

他轻声笑起来:“放心,我不敢,我没有那个勇气。就像刚才,我在大厅那边,看你很久,看你低着头,一遍遍数钱,数着数着乱了,数着数着又乱了,真的很可爱,但是,我也没有勇气走到你身边去。”说着,他的语调黯淡下来。

“别这么说,其实我也一样,我也没有勇气面对你。”我轻声地答,希望籍此安慰他的心。

他没有说话,我举着手机仰着头,努力想看清半空中他的身影。

过了许久,他在电话里艰难地说:“邹雨,如果……我什么都不要了,你还会爱我吗?”

终于,终于,他说到了这个最艰难的命题,说到了这个最惨烈的选择,我竟然为他心疼不已,只是一场不切实际的爱情罢了,却企图颠覆他一直以来的人生目标,可见在他的心中,经受着怎样矛盾与挣扎。我应该为此欣慰吧,这应是对我最大的赞美。

于是我说:“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听到我的回答,他许是以为我赞成了他的想法,于是他说:“那你等我,等我做好安排……”

我打断他:“不,启正,千万别这样,千万不要为了我放弃你的人生和事业,我不要你为我牺牲这么多,我承受不起。如果你这么做,我也不会爱你了。”我盯着远远的他,一字一句地说:“我爱上的,是这个有钱的你,是这个有权有势的你,你知道吗?”

“……那你就回来吧,回到我身边来,好不好?”他低低地请求。

这是第一次听到他的挽留,我的心,脆弱到无法触碰,但我仍旧摇头,故作随意地说:“其实我不适合做情人呢,我太贪心。”

我们隔得如此之远,我看不清他的样子,想必他也看不见我的表情,看不见当我答上这句话时,泪水已从眼角滴落,凉凉地滑入我的脖颈。

他再度沉默了。我们俩就这样,遥不可及地互望着,想要前进一步,都完全没有可能。

终于,我狠狠地说了句“再见”,不等他回答,挂断电话,转身离去。

(四十七)

幸好酒店门口永远有待客的出租,我坐上其中一辆,只想尽快走出了林启正的视线。

师傅问我去哪?我一片茫然,忽见前面有台公共汽车,车尾刷着广告:“一个人的旅行——背包族摄影展”,我喜欢这个题目,顺手指了指它说:“就去那里,展览馆!”

车子启动了,向前开去,路口正好是个绿灯,向左一拐,便驶上了大路。

我僵着脖子,坐在车上,不敢回头,仿佛他的视线依旧在我的头顶。直到车子驶出很远很远,我才悄悄地往后望去,此时,君皇大酒店的楼顶早已被大大小小的建筑物完全淹没。

星期天的下午,展览馆里孩子很多,时时能听见孩子的嬉笑和父母的喝斥,但是那些美丽的照片依旧让我心驰神往。正看到入神,忽听有人喊:“邹姐。”

回头,竟是丁甲,他腰上别着小小的音响,耳边挂着一个耳麦,笑容可掬。

“你这是……?”我指了指他的装备。

“我是展览馆的讲解员,需不需要我为你服务?”他答。

“要不要钱?”我扬眉问。

他摇摇头:“不用,我是义务讲解。”

“那当然好啊。”

于是,他开始一幅幅地为我讲解这些照片,在他的指点下,我确实看出了照片中玄妙之处,颇感惊喜。而聚集在我们身边的大人和孩子也越来越多。解说结束时,观众和我,对他报以热烈的掌声。

大家纷纷散去,丁甲随我走出展厅。

我止步,向他道别,他忽掏出几张小纸片:“我有几张这里咖啡吧的免费券,要不,我请你喝杯咖啡?”

我没有拒绝的理由,而且,此时的我,走投无路,也乐得有人聊天,打发时间。我问:“你不用继续工作吗?可以休息了吗?”

“我刚才就是准备下班的,你稍等我,我把机器还掉。”说完,他匆匆转身向总台跑去,在总台前停留了一会儿,背着个牛仔包又奔了回来,他的脚步如此轻盈,令我顿觉自己正沉沉老去。

吧台生意清淡,竟要临时烧开水才成,我和他坐在小圆桌前等待。

我说:“应该是我请你,今天辛苦你加班,说吧,想吃什么?”

他笑:“你当我是小孩,还想吃零食吗?”

“邹天可是馋嘴得很。”我也笑。

“邹天总说到你这个姐姐,知道你为了他,很辛苦。”

“没什么,他能读,当然应该送。”

他依旧笑。我看他的侧影,即使是笑着,眼角也没有一丝皱纹,多好的人生,最大的忧虑无非是一切都还没有开始。

“有空到家里来玩。”我招呼着,俨然是个家长。

他忽然脸红了,腼腆地摸着后脑勺:“我约过邹月两次,但她总是推说没空。”

一时间,我忘了自己的忧愁,真心地为邹月高兴,待字闺中的女孩,能遇到一个如此健康可爱、光明正大的追求者,应是她的福气。我微笑安慰:“没事,女孩子总是害羞一点。”

吧台那边招呼,他一跃而起,端过来两杯热气腾腾的咖啡。

“对不起,这里只有速溶咖啡,可能你会喝不惯。”他坐下,抱歉地说。

“没关系,我不懂喝咖啡。”我微笑答。——刹那间,又想起林启正坐在星巴克里,笑着对我说:“跟着我,得学会喝咖啡哦。”想到他英俊的脸上那宠爱的表情,不由得心神恍惚,连忙低头喝一口咖啡,籍此掩饰伤感。

怎知咖啡极烫,重重地灼到我的舌尖,我的手一抖,咖啡倒出大半,泼在我的身上,米色的衫衣下襟顿时花了大片。

我急忙起身,用手猛掸,丁甲也翻出餐巾纸递给我,不停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忘了提醒你,咖啡很烫。”

我接过纸巾擦拭,笑着说:“没关系,怪我自己太不小心。”

咖啡浸透了衣端的每一根细纱,不论怎么擦拭,总是淡淡的印迹。这是惩罚吗?我暗想。也许私底下的怀念,都是不该!

由于那晚的冲突,我和邹月之间,始终都有些生分。在我,其实是心有内疚,在她,也许仍旧疑虑未消。

晚饭后她在洗碗,我倚在门边问她:“面试如何?”

“排第14位。我太紧张了。”

“不是只招10位吗?还有希望?”

“姐夫说他再打打招呼,应该问题不大。”

我点头,叮嘱她:“如果需要送礼,一定记得告诉我,不能总让他贴钱。”

她应了一声。

我假装无意地说:“那个丁甲,我今天碰到他了。”

她低头洗碗,好象没听见。

“其实你可以考虑一下,这男孩长得挺周正,职业也不错,难得的是家世清白,很纯朴可靠。”

她依旧无话,认真地将洗过的碗一只只揩干水,放进碗柜中。

“你年纪也不小了,老妈那天也在问我你的个人问题解决得怎么样?一直没见你正儿八经谈过一次恋爱,总这样,会错过机会的。”我诚恳地说。

“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邹月闷闷地说,擦擦手,出了厨房,走进自己的房间。

听到她这话,我有些气恼,跟在她身后问:“到底什么才是你喜欢的类型,你说说看?”

“你知道啊,还用我说吗?”她抛下一句,返手准备关上门。

我快赶两步,用脚顶住她的房门,没好气地说:“邹月,我是认真地在和你讨论,你别不知好歹。”

她转头,表情傲慢:“我也是认真地回答你的问题!丁甲根本就是个小孩,我不想跟小男孩谈恋爱!”

“那你想跟谁谈?想跟事业有成的?成熟稳重的?有房有车的?那样的男人天底下有几个?”

“哪怕只有一个,我也甘心等下去。”

我知道她指谁,心里气不打一处来,语调不由自主变得刻薄:“排队等着那个极品男人的多了,你还指不定在第几号呢?”

“总会等到他的,无论是第几号,当别人放弃的时候,我就会有机会。”邹月从来没有在我面前如此气宇轩昂,甚至她还反过来讥讽我:“不知道你衣柜里那件衬衫的主人,是不是也是极品男人?不知道你又排在第几号呢?”

我一时语塞,正摆开架势准备和她理论一番,她转头关上门,还扭上了锁。

我颓然坐到沙发上,甚觉气馁,是啊,我早已没有立场去指责她的执迷不悟,相比起来,我干的事,或许比她愚蠢卑鄙一百倍。

周一,天气阴沉,像我的心。

我在老地方下了出租车,发现街边拦起了高高的施工围墙,那个星巴克被拦得完全看不到踪影。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灰尘气味,这里准备修人行天桥了。对我来说,算个好消息,一是将来不用再冒着危险横穿马路,二是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也不需要再直面那个曾让我心向往之的咖啡馆。

走进事务所,郑主任拎着公文包从办公室冲出来,看见我,欣喜地说:“小邹,来得正好,致林公司通知我们去开个紧急会议,小高在休婚假,你去一下吧。”

我用0.1秒的时间,决定了撒谎:“哎呀,不巧,我是回来拿案卷的,今天上午我有个案子九点半开庭。”

郑主任摸摸锃亮的脑门,无奈地说:“那也只能我去参加了,可我完全不了解他们公司情况啊!”

“没关系,欧阳很熟悉情况,他会向您介绍的。”

“好好好,也只能这样了。”郑主任点着头,快步走出了事务所。

我站在窗前,看着郑主任急匆匆钻进出租车。发楞片刻后,收拾心情,开始投入工作。

傍晚时分,我拎着在路边买的菜,向家中走去。

有人站在税务局的停车坪里喊我:“邹律师!”

转头望去,是傅哥。“傅哥,你怎么在这里?”我走过去打招呼。

“税务局请林总来谈话,谈了一下午,到现在六点多了,还没出来。”他边说边朝旁边一台车努努嘴,我一看,我正站在了林启正的车后。

“谈话?出了什么事?”我关切地问。

“唉,税务局查我们很久了,其实林总一直在做工作,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摆不平。”

“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谁知道呢?听说这次比较严重,不过,总是会想办法解决的,无非是多付出点代价嘛。”

傅哥正与我说着,忽然转头,对着车头方向喊了一声:“林总……”

我心里一紧,由于这台车又高又大,我站在车后,完全没有发现他的到来,而他,想必也没有发现我的存在,

只听见他用严厉的声音对傅哥说:“你给我去查一下,是谁把我们去年的内部帐供到税务局去的,另外,通知办公室,我提出临时动议,今天晚上召开董事会!快点!”

然后 “呯”的一响,他坐上车,大力关上了门。

傅哥看看他,又看看我,犹豫着是否该提醒他我就在车后,但林启正严肃的态度让他不敢多言,无奈地朝我笑笑,回身向自己的车上走去。

我站在车后,一动不动,心想,这样也好,别让他看见,见面无非多些尴尬。

片刻,陆虎车发动起来,尾灯亮了,排气管喷出的热气直冲我的脚背,随即,“轰”地一声,车子向前开去,他要走了,我在心里暗暗说再见。

然而,车子向前开出不到五米,却又猛地停住了。

我的心刹那间紧张起来,也许我被他发现了,如果他下车向我走来,我是该转身离开,还是保持适度的微笑?我一时拿不定主意。

但车,只是沉默地停着,没有人下车,没有人走过来,刹车灯在昏暗的暮色里晃着我的眼。那个黑黑的高大的车尾,就像他背对我的高大的身影。

我拎着菜,呆呆地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又过了一会儿,车子再度发动,呼啸着冲出停车场,冲上马路,压着双黄线,调头向南疾驰而去。傅哥的车紧随其后。

目送他的车消失在车流中,我的心里备感惆怅。他看见我了吗?还是没有看见?是犹豫再三不想见面?还是偶然的停车,也许接到重要的电话?……我暗自惴测着,竟觉心有不甘。

出神了许久,直到天已经黑透了,我才缓步向家中走去。

(四十八)

果然,邹月打电话来称晚上总公司临时开会,不能回家吃饭。看来事态严重,我不由得为林启正担心起来。

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电视,忽听楼下有车声,然后“嘀”的一声,遥控器关上了车门。我探头一看,是左辉回来了。

终于还是忍不住,我走下楼去,敲他的门。

门开了,他看见我,有些惊讶,连忙让开身子,说“请进”。

除了上次他酒醉时我进来喊过他一次外,我从来没有踏入他的家门。今天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地站在他的家里,环顾四周,陈设依旧简陋冷清,无非是个单身汉临时栖居的场所。

“找我有事吗?坐吧。”他在我身后问。

我回身:“不坐了,我是想问一下,小月那件事还有没有希望?”

“哦,过完国庆就会上局党委会讨论,虽然她面试成绩不算理想,但胜在年轻,形象又好,应该没有太大问题,我已经拜托了人事处的同事了。”

“如果需要用钱或者是送礼,你就说一声,不能老是让你贴。”

“不需要那些,大家都是同事,工作中能帮的忙都会帮。”

我点点头,提起兴致说:“听邹月说你现在升官了,一直没有恭喜你。”

他笑笑:“我那算什么官?还不是办事员。”

总有些无法面对他,两人无话,他又发出邀请:“坐吧,坐吧,你难得来一次。”

真难堪,自己走到前夫的家里来,说些无关痛痒的话,我开始后悔了。于是挤出笑容说:“不坐了,我上去了。”

他突然开口:“你是想问致林的事吧?”

我的脸“唰”地红了,被人窥破心事,恨不得落荒而逃。

左辉倒是表现得若无其事:“致林我们盯了很久了,以前也查过他们,没查出来。不过这次他们比较被动,我们手里掌握的证据很扎实[奇·书·网-整.理’提.供],所以今天在局里,我们找林启正谈话,很多地方他也说不清楚。初步算了一下,这几年来他们公司逃税大概有一千多万。”

“那会怎样?”听到金额这么大,我禁不住担心起来。

“要看领导怎么定,这件事可大可小。”他答。

我当然清楚,逃税这么多,主要负责人判刑已绰绰有余。

“是不是想拜托我?”他接着问。

我看他,他表情如此自若,让我竟有些恼火,就像只有他是洞悉一切的聪明人,而我们都是傻子。于是我接口反问道:“拜托你有用吗?”

“也许我可以想点办法。”他居然认真地答,似乎并没有听出我的弦外之音。

“你自己看着办吧!”我甩下一句,打开门,上楼去了。

第二日,郑主任一上班就抓着我,大声叫苦:“小邹,昨天我在致林呆到晚上十点,这次他们麻烦大了。”

“是税务的事吗?”我问。

“你知道啊!”郑主任很惊讶:“林启正咨询过你了?”

“有你郑主任亲自出马,他怎么会来咨询我?”

“他们设账外帐,虚报成本和收入,居然全都被税务局掌握了,昨天问我有什么办法,我这一时半会儿,哪有什么好招啊!”

“您认为会怎样?”我佯做无意地问。

“前两年我办过一个刑事辩护案子,差不多的情况,补交税款不说,罚了1000万,那个公司老总最后还被判了十二年。”郑主任神色凝重地回忆。

我听到冒冷汗,忙问:“这个你跟林总说了吗?”

“当然,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那他怎么说?”

“他没说什么,还能说什么?只能赶快想办法呗!他打算到北京税务总局那边去活动一下,做做工作。”说着,郑主任匆匆地离开了办公室。

我默然,望向窗外,掘土机在路边挖出了一个大坑,尘土飞扬,路人狼狈不堪,掩面而行。他现在也有些狼狈吧?也许又是皱着眉坐在那里,焦虑地将手机一开一合。这时候,应该没有功夫再来思考我们之间的事了,或许风波最终平息后,他也会顺理成章地将我忘记。

又是一个百无聊赖的夜晚,电视实在无趣,邹月坐在电脑前对我不理不睬,我踱回房间,翻出一本最厚的法学书,开始读起来。

法律语言艰深晦涩,总让人走神,许久许久,还停留在序言部分。

忽然手机在桌上狂响,我一看,竟是林启正。

我犹豫了一会儿,接通了电话。

他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异常的强硬:“邹雨,你给我下来!”

我一楞,问:“你在哪里?”

“在你楼下。”他答,然后我听见窗外传来急促的汽车笛声,冲到窗前一看,果真有一台又黑又大的吉普车停在楼道口。

“什么事啊?”我问。

“你下来,不然我上去!”他语调生硬,让我颇感奇怪。

“你等一下。”我挂了电话,向门口走去。偷眼瞄了一下隔壁的邹月,还好,她正带着耳机在看视频,应该没有听见那怪异的喇叭声。

楼道里很黑,路灯不知什么时候坏了,我摸摸索索地走下楼,却是傅哥首先迎上来。

“邹律师,林总今天喝多了,你别和他吵。”傅哥说。

和他吵,吵什么?我很疑惑。忽见林启正从车上走下来,大力甩门,冲到我们面前。

“傅强,你给我回车上去!”他指着傅哥,傅哥应承着退回到自己的车上。

他满身酒气,站在我面前,仿佛有很久没见了,如今乍一碰面,我不由自主地满心喜悦,柔声问:“什么事,这么急?”

“你凭什么管我的事?”他劈头就问,话语粗鲁

我一时反应不过来:“你说什么?管你的事?”

“你是不是跑去找左辉,拜托他手下留情?”

原来是指此事,我连忙解释:“只是昨天碰巧和他说起这件事情,他就……”

话还说完,林启正粗暴地打断了我:“什么时候轮到你去为我说情?这个事情,如果我林启正摆不平,去坐牢,也不需要你去向他说情,他不过是小小的办事员,哪里有他说话的份?”

他的态度恶劣,我本有些不悦,但听他说出“坐牢”两字,却又心一软,兀自怜爱起来。

“不会这么糟糕吧?”我忙关切地问。

“这件事摆明了有人要整我,但是,这是我林启正的事,与你有什么相干?需要劳你的驾去打听?”他依旧堵我,似乎想把我激怒。

“如果不该我打听,我以后会注意。”我知他酒意正浓,不与他计较,放低姿态。

“当然不该!你不是一心一意要和我划清界限吗?电话也不接,连面也不想见,昨天你宁可躲在车后面,也不让我看见,你不怕我一不留神,倒车压死你吗?”

“见面又能怎样呢,两个人都很尴尬。”我答。

“是啊,所以要走得远远的,对不对?也许你早就听说到什么风声,知道我有难,所以躲得越远越好,是不是?”

见他面色通红,双眉紧锁,与以往淡定从容的样子相去甚远,第一次见他如此恼怒,如此尖锐,竟好像我是他的敌人。——也许不能爱,所以就会恨吧。我想着,心疼着,没有回答他无理的挑衅。

他依旧在说:“你怎么跟你前夫介绍我们之间的关系?说是你的朋友?还是你的情人?或者说,是被你邹雨甩了的旧情人?你可以在他面前炫耀了是不是?连林启正都被你玩得团团转,你和他扯平了对不对?……”

“启正,别这么说!”我忍不住阻止他。“你喝多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我每天都喝很多,你早就知道,我不是个好人,你早就知道,我马上就要结婚了,你早就知道,我想让你做我的情人,你也早就知道,我从没有瞒过你,你什么都知道,但是,你以前为什么那么轻易地开始,现在又那么轻易地就说结束呢?在三亚的时候,其实我已经放弃了,是你自己来的,是你自己决定的,当时,你没有想你的自尊吗?你没有想你的贪心吗?”他逼近我,恨恨地说出了这番话。

我听着,只觉震惊,我一直以为,我的离去,充其量不过让他伤心,但我没想到,竟然,会是怨恨。

“对不起,我以为我可以做到,但我做不到,对不起……”我喃喃地说,眼眶红了。

“做不到就根本不要开始!根本不要让我尝到它的滋味!那样无非只是遗憾。可是你现在,说走就走,说分手就分手,你打开一扇门,让我看到里面有多好,然后你又顺手把他关上,理由还冠冕堂皇!我能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你说啊!”他追问着,句句在理。

一切都是我错吧?我的心痛到几乎爆裂,忍不住,低声喊叫起来:“我也不想啊!我也不想啊!可是,现在结束,对我们俩都好,如果拖到以后,又能怎么样,难道让我天天逼你你才高兴吗?”

“对!我宁可你天天逼我,像其它的女人一样,逼我给你钱,逼我给你感情,逼我离婚来娶你。来啊,来逼我啊,天天出现在我的面前,以死相逼,逼到我走投无路!……我也不要像现在这样,看到你从我生活中消失!”他的声音嘶哑着,充满了痛苦和伤感,隐隐地,在昏暗的路灯下,我看到他的眼中闪烁着泪光。

我已经无话可说,只是望着他,满心歉疚与眷念。他凝视我许久,突然转身上车,车门在我面前伴着巨响关上,两台车子随即疾驰而去。

他终于说出了他想说的话,借着酒意,抛开顾虑,他终于开始指责我的始乱终弃。挺好的,让我们狠狠地互相伤害吧,只有这样,一切才有结束的时候。

我觉得身心俱疲,脚一软,坐在旁边的花坛上,在黑暗中,捧着脸痛哭流涕。

标签:

56 个评论 火速盖楼»

  1. 久久不能从中走出来,心里有种梗塞的绝望,无法呼吸……这样的爱到底要怎样才能真正的做到各安天涯了……就仿佛有种自己的影子,无从释怀……

    (4) (1)
  2. 泪如雨下,感同身受

    (4) (1)
  3. 很痛,心里很难过,一直觉得不像是编出来的故事,写的太深入人心了。我在想是怎样的女子,遇到怎样的是才会写出如此相爱如此的令人心痛的故事。我在想故事如果真的太完美了,才不是这个现实的社会,可是现实总令人那么的难以接受。。。。。

    (2) (1)
  4. 现实终究是不能跟着心走的,如此心痛的故事,看得揪心。。。

    (3) (0)
  5. 看到这个故事,想起了自己的处境,虽然没有这么富丽堂华,却非常雷同,深深感觉自己与女主角非常相似,又是那么的无可奈何。

    (2) (1)
  6. 悲剧才会让人刻骨铭心

    (4) (0)
  7. 我想知道那个偷拍邹雨和林启正照片的是谁(左辉?林启重?高展旗?)还有续集里能不能让江心遥因生病死去或发现身边的林启正其实一直都不开心,而主动提出离婚退出,而让这两个有情人最终能在一起啊?我真的很期待。。。深陷其中,男主角太完美了。要是能拍成电视剧就好了,由李东学和孙俪主演。

    (6) (3)
  8. 这个故事真好,结尾让人遐想,希望林启正不要忘了自已的三年承诺。

    (6) (3)
  9. 看得我心里堵得慌..希望续集

    (2) (0)
  10. 看了后,才看到第三集,里面的女猪就把邹雨在小说里的形象全给毁了……

    (3) (1)
  11. 嗯 我喜欢 的 爱恨分明

    (3) (2)
  12. 不希望有续集了。隔着邹月的鸿沟,继续在一起了就能心无愧疚、毫无芥蒂吗?我想,邹雨做不到。泥沙俱下,奔腾不止,人生有诸多无奈,注定不能各安天命。刻骨的爱,不悔就好。

    (10) (5)
  13. 看了让人心疼的故事 ,心里很堵得慌,真希望他们有好的结局。

    (1) (1)
  14. 希望真爱永恒

    (3) (1)
  15. 我想邹雨说的对,是江心遥偷拍的他们的照片吧?因为她一直天真的外象并不代表她什么都不知道、、、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其实爱情真的不是人生的全部,有过就好。

    (9) (3)
  16. 有续集吗?想看续集,最后的结局应该是幸福的,不应该这么悲伤,这样才是想看到的,才是人们所希望的,不然,梦要怎么样才能圆满呢?

    (1) (0)
  17. 不要续集,不要让王子和公主从童话中走出来,过着柴米油盐平淡日子。悲剧才凄美,存有遗憾才是生活。
    爱与恨终都会随着时间逐渐淡化消逝,岁月不会因为任何人停止向前的脚步。活着就好,健康就好,你我都好就好。

    (2) (1)
  18. 这是编的故事吗,我一直把它当成真实的事来看,看得全身起鸡皮,邹雨真是个让人又爱又怜的女人,如果可以,真想去抱抱她。林启正和她真的只能有缘无份吗??

    (2) (2)
  19. 太虐心了……看完已经第三天了,心里还是不能平静下来,心心念念着他们,在一起吧在一起~!!不然我都不过不好了!呜……还能再虐点吗

    (1) (0)
  20. 很久以前就看过了,看一次心痛一次,他们两个都太不容易了,好心痛林启正

    (2) (1)
  21. 我自己脑补了一下,他们一定会很幸福的,不然自己难受死了

    (0) (0)
  22. 大家可以去搜搜小说,有序

    (0) (1)
1 2

发表评论

电子邮件地址不会被公开。 必填项已用*标注

您可以使用这些HTML标签和属性: <a href="" title=""> <abbr title=""> <acronym title=""> <b> <blockquote cite=""> <cite> <code> <del datetime=""> <em> <i> <q cite=""> <s> <strike> <strong>

插入图片
▲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