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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为认真做自己

最折磨故事:第三种爱情

(十)

我们并没有去最贵的地方,我带他去了一个市郊的小餐馆,那里由于有极鲜美的鱼头火锅,而日日生意火爆。我下意识地不想与他在太安静、太豪华的环境里吃饭,因为那样意味着我要花更多的心思来与他活跃气氛。

当他随我走进烟雾弥漫、人头攒动的小店,顿时被那架式吓住了,第一句话说的居然是:“这里可不可以刷卡?”

我心里暗笑,但还是很认真地回答他:“应该可以。”

满身油污的服务员挤过人群大声招呼我们:“几位?几位?”

我伸出两个手指头,意思是两位。“楼上请,楼上请!”服务员大声地说,带领我们绕过杂乱的桌椅和大声说话笑闹的食客,上了二楼。

楼上相对安静些,我们被安排坐在窗边的一张小桌子上。

我根本没看菜谱,就熟练地报出了几个菜名,然后问他,“林总,你还要什么?”

“不用了,这样挺好。”

服务员扔过来两个杯子和一壶茶,下楼交菜单去了。

我端起茶壶,往杯子里倒满茶,把其中一杯推到他面前。他连忙说:“谢谢。”

他的头发半干着,有几络搭在了额前,这令他看上去比平常年轻许多,也没有了那种高高在上的踞傲。我感叹说:“如果邹月知道我和你坐在一起吃饭,不知会不会发疯?”

“她还不知道我和你见过面?”他抬眼问。

“我怎么敢让她知道,搞不好她半夜背把菜刀,把我当西瓜切了。”我一边说,一边作切西瓜的手势。

他笑了起来,我发现他右边的脸上竟有个酒窝。“你有个酒窝,好可爱!”我指着他的脸,随口说了出来。

听我这么说,他竟然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我也意识到自己太随便了,为掩饰尴尬,端起茶杯喝起茶来。

幸好这时火锅端了上来,我连忙扶起筷子,热情地邀请他:“来,吃,吃。”

“你经常来这里吃吗?”他一边端起筷子,一边问。

“是啊,我们做这一行,也经常要陪别人吃吃喝喝。这个城里有什么好吃的,我基本都知道。”

“那不是和我一样吗?”

“也有些不同,我们和那些法官、当事人,既是工作关系,也是朋友,所以有时吃得也很开心。说实话,你们吃饭的那些地方,又贵又不好吃,完全是吃排场。”

他点点头,似乎很认同我的说法。

“你没有应酬的时候,在哪里吃?”我好奇地问他。

“中午在食堂,晚上基本都有应酬,偶尔有空,就回家吃方便面。”

“不到爸爸妈妈家去吃?”

“我母亲已经去世了,父亲又另外成了个家,我很少回去。”他回答。

我忙说:“不好意思。”

他摆摆手:“没关系。”

“那你的女朋友呢?”我斗胆又问到这个问题。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终于正面回答:“她不在这边,在香港。”

我一拍桌子:“喔,难怪你说你情人节那天在香港,原来是和女朋友在一起!”我的力度太大了点,桌子晃了晃,热腾腾的火锅也跟着晃了晃,他吓得躲开好远。

两人又都笑了起来。

这餐饭吃得很愉快,他表现得平易近人,有问必答。当然最后又是我请客,这样的小店哪有什么刷卡机。两人有说有笑地下了楼,这时,我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一看,是他对外的那个手机号码。

我连忙递给他看,他的笑容马上凝固了,考虑了片刻,对我说:“你接吧,看他是什么事?”

我接通了电话,那个助手很焦急地说:“邹律师,你好,请问你是不是和林总在一起?”

“林总……林总……”我拖延着时间,看他的反应。

他点点头,接过了电话,转身走开几步,低声与对方交谈了几句,然后挂断电话,回身还给了我。

“走吧,我送你回去。”他说。

车子在宽阔的马路上飞驰,他开车的速度很快,而且脸上又恢复了心事重重的表情,与刚才判若两人。

过了许久,他说:“今天很谢谢你。”

“不用客气。”我公式回答。

“是真的,我在这里没有什么朋友,我小学毕业就出国读书,回来就进公司做事,我周围的人,不是我的手下,就是我的生意伙伴。”他转头看了看我,很认真地说:“可能你不相信,但我确实没什么朋友。今天和你在一起很开心。”

“这好说,如果下次你想打羽毛球,尽管找我。”

“好的。”他点点头。

车里又有些冷场,我赶忙笑着打岔:“原来我还在想,找机会要和你合个影,留在那里,将来你要是成了中国首富什么的,我就把它洗大点挂在办公室的墙上。”

他回头望了望我,突然转移了话题:“你经常出差吗?”

“不算经常,不过有两个顾问单位在外地有分公司,所以有时候也要去处理一些事情。”

“坐飞机还是坐火车?”

“主要是坐飞机,火车太浪费时间。”

“坐头等吧?”

“哪有你那么好的命,有商务舱坐就不错了,只坐过一次头等舱,那是因为事情紧急,商务舱的票都卖完了。”

他没有再接话,专心地开着车,我也就乖乖地闭了嘴。我时时注意不让自己成为聒噪的女人。

一会儿,车在国税局的门口停了下来,我一边很留心地拿好自己的每样东西,一边说:“那个案卷,你看你什么时候方便,我再去拿?”

“我会尽快送给你。”他回答。

“那就先再见啦。”我打开车门,准备下车。

“邹雨,”他第一次直接喊我的名字,我一转头,他正看着我,说:“那次你坐头等舱,就坐在我的旁边,候机的时候,我也看见了你。”

“真的?”我很惊讶,已经着地的脚又缩回到车上。“我怎么没有印象?”

“你当时好像心情不好。”

他这一说,我突然回想起来,那天上午,我刚跟左辉去办了离婚手续,走出民政局大门,就接到顾问单位电话,要我赶往北京,参加一个仲裁质证会。去北京的路上我一直精神恍惚,情绪低落,乘出租车都报错了地址。

见我没回答,他干脆转过身,侧坐在座椅上朝向我,一手抵着椅背,一手扶着方向盘,继续说:“我从没见过一个女人,可以那样旁若无人地流眼泪,你知道吧?那天我们整个头等舱里的人,都陪着你带着悲伤的心情进首都,特别是我,坐在你的旁边,空姐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以为我和你之间有什么关系。而且,那天我不停地向你递纸巾,你不停地对我说谢谢,你完全不记得了吗?”

听他这么形容,回想起当时的情形,我很不好意思地摇摇头。

“可以告诉我那天是什么事吗?对不起,我一直很好奇。”

我深吸一口气,回答说:“那天上午我刚办了离婚手续。从左辉向我提出分手,到我们办离婚,前后只有一个星期,我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他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没有像其它朋友一样,继续追问我细节,这让我有些欣慰。

天空中突然开始飘起小雨,落在车玻璃上,星星点点,折射出路灯的光芒。

他回转身坐正,摸出烟盒,点着了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车厢里顿时弥漫着香烟浓郁的气味。“那天,我跟在你身后离开机场,看到你站在那里排队等出租,我其实想过顺带送你一程,因为我想,你一定是遇到了很为难的事情。不过,两个陌生人,这毕竟太唐突了。可是你给我的印象太深刻,所以,我记住了你。”

我有点发懵,努力回忆,却找不出一丝记忆。

“让你的妹妹出了那样的事,我心里总是有些歉疚,但是当我在医院见到你的时候,我真的有点高兴,因为我看到你活得很好很努力。不过我没想到,你居然对我完全没有印象。”

他接连着深吸了几口烟,然后用力把烟摁灭在烟灰缸:“其实我不是一个好领导,也是一个很孤僻的人,我很少与下属或无关的人接触,但是很奇怪,我居然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与你见这么多次的面?”他沉默了一下,突然向我伸出手:“以后,这样的机会恐怕不太多了。总之,希望你生活越来越好。”

我完全糊涂了,机械地与他握了握手,说:“谢谢。”

我拎着东西下了车,一回头,他正看着我。我朝他挥了挥手,他转过头,一踩油门,车子肆无忌惮地越过双黄线,调头而去。

(十一)

当晚,我躺在床上,满脑子回旋着他的那些话,还有他焦虑的表情,微笑的样子,以及,他侧身看着我,说起和我的初遇时,那仿佛有些迷惘的神态。我的心里,像是突然多出了一些东西,一些陌生又坚硬的东西,横亘在我心脏跳动的地方,让我不知如何是好,很久很久才合上眼睛。

早上当我站在镜子前刷牙时,我突然发现我有了很明显的眼袋,睡眠不足,或是老之已至?我含着牙刷长叹一口气。

镜子中,邹月披头散发,像幽灵一样出现在我身后,吓得我猛地回头,大叫:“你干吗?”

“姐,昨天人事部打来电话,说公司决定,把我调到致林物流的财务部去工作。”邹月低眉垂目,很忧郁地说。

“致林物流?在哪里?”我边哗啦啦漱口,边问。

“在火车站那边,不和总部在一起。”

“没说是什么原因吗?”

“说是那边缺一个主管出纳,财务部推荐让我过去。”

“这么说,你应该是升职啦?”我开始洗脸。心里暗想:林启正动作可真快。

“是的。”话虽这样说,邹月的话里可没什么高兴的意味。

“你自己是怎么想的?”我伸直腰,用毛巾猛擦脸。

“我不知道……姐,你说他们是不是有意这样安排?”

“哪个他们?有什么意?”我反问。

邹月低下头,没有回答。我真看不惯她这种粘糊糊的模样,一字一句地对她说:“邹月,你要记住,不管你还在不在这个公司做事,你和林启正都是无关的人。”

说完,我把毛巾挂回到毛巾杆上,返身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我坐在化妆台前,用手掌把收缩水“啪啪”地拍在脸上。突然觉得自己真是活学活用,“无关的人”——这是林启正昨晚对我的定义,今天就被我用来教训邹月,确实,我们姐俩都需要时时刻刻摆正自己的位置。

九点,我到了办公室,管内勤的小张喊住我。“邹律师,这里有你的一个案卷,今早送来的。”

我走过去,递到手里的正是那抢劫案的案卷。“是个什么样的人送来的?”我忍不住问。

“一个年轻男的,矮矮胖胖的。”当然不可能是林启正,他怎么可能干这种事。

案卷也送来了,邹月也要调离了,确实是没什么机会再见了,我暗想。

走进办公室,我抽出资料,准备写上诉状,发现资料上粘了一张黄色的易事贴,写着:“周院长的电话是139********。林。”

字条没有称呼,落款也只有一个姓,林启正做了他允诺的事,但却显得疏远、陌生。想起昨晚他的笑容,我不禁有些怅然若失。

“林是谁啊?”耳旁突然冒出个声音。

我腾地一回神,发现高展旗不知何时已俯身在我身后,也盯着纸条在看。

我忙把纸条收好,故作镇定地说:“一个朋友,拜托他为那个抢劫案子打打招呼。”

“什么人啊,挺有神通的嘛,介绍我认识认识,我手头也有个杀人的案子要上诉。”

“还不一定管用呢,我可不敢乱介绍。”我摆摆手。

“哎呀,死马当作活马医嘛!我那个案子要是救回一条命,家属答应酬谢二十万呢。”

我很烦他,站起身来把他往门外推:“我的案子还不知该怎么办呢,谁管你啊。你自己想办法吧。”

高展旗一边退一边继续说:“只要你能帮到我的忙,二十万我和你三七开……对半开……你七我三……都归你?”

我只是一味地推他,把他推出门后,我反手想把门关上,谁知他又用手把门抵住,很严肃地问:“邹雨,你这些天没事吧?”

“我会有什么事?”我立马否认。

“看你这几天心神不宁,家里还好吧?你妈身体没事吧?左辉没有纠缠你吧?”他设想了很多可能。

“没事!没事!”我忙说,然后继续关门。

他不屈不挠地伸出脑袋,“邹雨,如果有什么事,别忘了我,我一直在你身边。”

“高展旗!”我叫起来:“你别恶心我啦!”

他脸上显出夸张的受伤的表情:“别人说谎话说一千遍都成了真理,为什么我的真心话说了一万遍,你还是不相信呢?”

“我相信,我相信,但你现在别烦我!”我用手将他的脑袋推出门去,这才把门关上。

回到桌前,我将那张易事贴夹在了电话本里。

日子一天一天正常地过着。

邹月犹豫再三,终于去了致林物流上班,她的桌上,林启正那张面目模糊的照片也不见了踪影。

我手头的抢劫案,上诉到了省高院,我也手持材料,得到了周院长一个小时的亲自接见,他还喊来了刑庭庭长,共同研究案情,基本达成共识。

我还是会去打球,会去那家小店吃鱼头火锅,也有两次,去了天一酒店请法官吃饭。但我没有再遇见林启正。只有一次,我站在离他们公司不远的路边等出租,看见他的车从我身边呼啸而过,牌照号全是6的黑色宝马,后面照例跟着两台车,在拥挤的路上分外招摇。

我和他的世界,原本就不会有什么交集。

五月中旬,我拿到了高院的终审判决。法官部分采纳了我的辩护意见,当事人被判死缓,这就意味着他与死神擦肩而过,只要服刑中表现好,十几二十年后他将重获自由。那对父母感激涕零,跪在高院门口中磕头谢恩。我赶紧悄悄地走开了,不然也逃不了被跪拜的礼遇。

坐上出租车,我拿出手机,想给林启正打个电话报喜。可转念一想,他也许并不在意这件事的结果,甚至可能已经完全忘记了这码事。为避免尴尬,我把电话拨到了助手的电话上,客气地请他转达谢意。助手客气地应承了。

尽管我内心也有些企盼他会回个电话,问问详情,但是并没有任何回音,果然如此,这本就不是他需要关心的事。

又过了半个月,我们所的郑主任被评为了全国百佳律师,这个头衔颇花了些努力和金钱,也是我们所的喜事,所以当他启程去北京领奖的那天,我和高展旗代表所里同仁去送他。目送他进入安检口后,我们转身离开,忽见主任的小情人从我们身边偷偷溜过去,原来主任趁机带着小秘私会。我和高展旗心领神会,相视而笑。

转头,门口方向一群人涌过来,个个西装革履,煞是醒目。然后,在人群中,我看见了林启正,他着一身黑色的西装,边走边与身旁的一位老者低声交谈。

与他迎面走过来,我心里闪过无数念头。

和他打招呼?

算了,他根本没看见我。

还是打个招呼吧?

还是算了吧,别打扰他和别人说话。

……

正在我犹豫时,他已走到我的面前,这时,他仿佛不经意间转过头,视线扫到了我的身上。

我看逃不过,赶忙挤出笑容,“林总,你好!”

“你好!”他也微笑着点头回复。招呼打完,两人已擦肩而过。

有一段日子没见,他似乎清瘦了些,在我面前又恢复了高高在上的陌生模样。我的心情莫名地有些低落。

高展旗捅捅我,兴致勃勃地问:“谁啊?谁啊?”

我只好回答:“就是邹月原来那个部门的林总。”

“林总?就是那个林……林什么正?”

“嗯。”我也懒得帮他回忆,随口答道。

他回头又认真地看了看,叹道:“真够拽的!不过,这家伙确实长得人模狗样!”

这叫什么形容词,我横了他一眼。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问我:“哎?你什么时候认识他的?前不久你不还托我打听他吗?”

“不算认识,点头之交。”我回避重点。

“这种人,得和他把关系搞好,要能在他们公司捞个法律顾问当当,一年就不用干别的活儿了。”

说话间,已经到了停车场,高展旗最近从别人手里退了一台二手的本田车,宝贝得不得了,我上车前,他还嘱咐我:“别急着上,把脚下的沙子跺一下。”

我懒得理他,直接坐进车里。

车子上了机场高速,他把音响开得很大,放着慢摇乐曲,脑袋还随着音乐不停地摆动,车子也跟着在路上摆来摆去。这纯属晚上泡吧的后遗症,我完全拿他没办法。

车子终于到了高速尽头的收费站,我暗松了一口气。突然高展旗大叫:“完了完了,前面有检查的。”

我定睛一看,收费站出口远确实站了许多交警,我说:“你又没犯什么事,紧张什么?”

“我的车是走私车,没手续的。惨了惨了。”

“你不是有牌照吗?”

“那是借了朋友的,挂在上面。”

高展旗左看右看,想找个地方开溜,可是四周没有任何路口,他只好硬着头皮住前开过去。果然,一个交警走上来拦住车,敬了个礼,要看他的驾驶证和行驶证。高展旗先掏出驾驶证,妄想蒙混过关。这里只见另一个交警走上来和检查他的交警耳语了两句,然后,检查他的交警再次向他敬个礼:“同志,我们怀疑你的这台车是走私车,请你下车,我们要把你的车扣走。”

这可真惨了。高展旗急忙下车和交警说好话,然后又到处猛打电话,想找到熟人打招呼。我也下了车站在车边,一时也没了主张,眼见交警的拖车轰隆隆地开过来,马上要拖车了。

这时,一辆黑色的车子急刹在了我身边,带起一阵灰尘,我忙用手捂住口鼻。

车窗摇下来,我发现车里是林启正,他带着一副墨镜,端坐在驾驶位上,开口问我:“什么事?”

“我朋友的这台车没手续,交警要扣车。”我回答。

他点点头,然后说:“那你坐我的车回市区吧。”

“不行,我不能一个人走。”我摇摇头。

“很好的朋友?”他又问。

“一个所里的同事。”我说。

他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然后对着电话里说:“你过来一下。”

只见跟在后面的车上下来了一个人,跑到他的车前。林启正问我:“就是这台车吗?”

我点头称是。他对那个跟班低声交代了两句,跟班点点头,走到旁边去打电话去了。

林启正转头对我说:“他会帮你的朋友处理,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要么你坐我的车先走?”

还没等我回答,高展旗也走了过来,边走还边朝我喊:“邹雨,帮我想点办法啊!”

我连忙对高展旗说:“林总在帮你出面呢,应该没问题。”

听到这话,高展旗的眼睛都亮了,加快脚步走到林启正的车前,点头哈腰地感谢道:“林总,太感谢了,太感谢了,我叫高展旗,是邹雨的同事,也是老同学,现在在同一所律师事务所工作,这是我的名片,如果有什么我能效劳的,你尽管发话。”说着就递上了名片。

林启正接过名片,客气地笑了笑:“没关系,大家都是朋友。”

高展旗连忙点头:“林总,太谢谢了。下次专程请您吃饭,您一定要赏光。”

林启正又客气地点点头,转过来问我:“你怎么办?”

我知道他是问我坐不坐他的车走,我想了想,说:“不用了,我还是和他一起走吧。谢谢你,林总。”

高展旗又在旁边说:“林总,下次一定要专程感谢您。”

林启正伸出手,和他握了握说:“小事一桩,不必太客气。”说完摇上车窗,车子一轰油门,开出去很远,又掀起一阵灰尘。

我连忙再次用手捂住嘴,高展旗却在灰尘中感慨万千:“宝马750,好车!今天真是遇贵人!”

我转身一看,那个助手也上车走了。我心里正纳闷,不是说要帮我们处理吗,怎么就走了呢。

突然听见那边的交警高喊:“哎,那台本田,走吧走吧,这次有领导打招呼,下次可别让我再看见你!”

我和高展旗交换了一下眼神,摆平了,这个林启正,真厉害!

两人立马钻进车里,扬尘而去。

(十二)

第二天的上午,我外出办事后回到事务所,发现高展旗已经用劫后余生的激情,把这段经历在办公室的每个人面前宣扬了一遍,当我走进所里,发现大家都用很景仰的眼神望着我,四五个年轻的女助理甚至跟着我进了办公室,把我围在了中间。

“邹姐,林启正是不是真的很帅啊?”“你怎么认识他的?”“他是不是真的没有女朋友啊?”“下次带我们认识认识他吧!”……小姑娘们叽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语,我都不知从何答起。

“你们发什么神经?”我奇怪地问道。“怎么都知道他?”

“当然知道,他是城里最有名的钻石王老五,英俊潇洒,身家过亿,有一次我一个记者朋友采访过他,当场被他迷晕过去呢。”内勤小张说。

“对呀对呀,我的同学在他们公司里做事,说他们公司所有的女性都迷他迷得不得了,还有人为他自杀呢!”助理小陈在旁插嘴。

自杀!我心里一惊,难道小月的事传出去了?我忙问:“谁啊,为他自杀?死了没有。”

“好象没有,那个女的想跳江,站在跨江大桥的栏杆边,说要林启正出面见她,110都出动了,女孩的父母啊、朋友啊都来了,怎么劝也不行,非要见姓林的。”小陈绘声绘色地说起来。

“然后呢?他来了吗?”大家问。

“没有,那个人真是冷酷,他拒绝出面,而且还要别人转告那个女孩,说她这么做很蠢。后来那个女孩真的跳下去了,被人捞上来送去医院,不过好像没死。”

“怎么这么没有爱心,去劝劝她有什么关系?”

“是啊,毕竟人家是喜欢他嘛,人命关天,真要是死了,他也会内疚啊?”

“可是如果他出面,救下来了,接下来怎么办呢,林启正也有他的考虑。”大家议论起来。

我的心放了下来,转念一想,小月那件事,难怪林启正无动于衷,原来已经不是第一次。

这时,小姑娘的注意力又回到我身上:“邹姐,林启正有多帅,形容一下吧!”

我想了想说:“长得是不错,可也不至于说帅到不行,就那样吧!五官比较端正!”

大家对我的回答显然不满意。

“高律师说,比他帅一点,能让高律师承认别人比他帅,可不容易。”小张说。

“那是因为林启正帮了他的忙。”我回答。

“邹姐,你怎么认识林启正的?介绍我们也认识一下吧?”“是啊,趁着他还没对象,我们还有机会。”“邹姐,你知道他到底有没有结婚啊?”……

我走到办公桌前坐下,两手扶着桌面,用“泼冷水”的口吻对几个花痴说:“妹妹们,我就大家的问题答复如下,第一,我和林启正是普通朋友,见面不超过五次,他当不当我是朋友还不一定;第二,林启正已经有了女朋友,现在在香港,今年可能就会结婚,所以你们已经没什么机会;第三,不要做白日梦,考虑比较现实一点的对象,你们周围未婚男青年就不少,比如高展旗之流。”

小姑娘们颇为泄气,耷着头走了出去,小陈边走还边嘟囔:“高展旗?他哪里看得上我们啊,他只看得上你。”

我真是没话可说。这帮小女孩。

这时,高展旗从门口冒出了头。

他走到我面前,用很神秘的口吻,说:“你猜我昨晚遇见了谁?”

“谁?本·拉登!”

“嘿,认真点。”

“除了本·拉登,你遇见谁都不奇怪。”

高展旗见我不吃他这一套,只好自己招供:“我昨晚在酒吧里见到了左辉!”

这个答案真让我觉得无聊,“见到他有什么好奇怪的?”

“他昨晚拖着我去吃夜宵,谈了很久,两个人都喝得晕乎乎的了。”

“在学校里,你们俩就是酒色之徒。”

“他跟我说,他没和那个女的好了,两个人早就分手了。”

那真是可惜。我由衷地想。当初不要老婆,不要财产,不要尊严,拼了一切去追求的东西,最终却没有得到,确实可惜。

“他还请我做说客,说想和你重修旧好。”高展旗终于说到重点。

我露出嘲讽的笑容。

高展旗马上说:“我可没答应他。”

“真好笑。”我不想再说此事,换了个话题:“昨天那事,你还好意思到处宣扬,自己买台没手续的破车。”

高展旗摇头感叹道:“我现在才知道趋炎附势的好处,这个社会,我们焦头烂额的事,别人一个电话就解决问题,而且还不用亲自打。”

我有些不悦:“你意思是说我趋炎附势啰。”

“邹雨,趋炎附势在这里不是贬义词,而是现实社会生存的一条法则,就像是一条生生不息的食物链,我们能做的,就是尽量往上一个食物层靠拢。林启正那种人,如果真能趋上附上,那我们日子就好过多了。”

“你也说得太玄乎,他不过是个做生意的人,一个部门经理。”

“你还不知道?他现在已经是公司副总裁了,超过了他哥哥。而且他们的家族背景很复杂,纵横军、政、商界,所以生意才会做得这么大。”高展旗权威地评论。“林启正前途无量。”

我叹了口气:“唉……别人有钱有势是别人的事,我们还是安心做平常人好了。”

高展旗突然又问起那个问题:“你怎么认识他的,好象关系还不错?”

“没有啦,小月原来在他手底下做事嘛,只是认识而已。”我搪塞道。

“哦……过两天帮我约他出来吃饭吧,谢谢他。”

“他是什么人?我们约他,他不会出来的啦。”

“试试看。我打听过了,他们公司原来签的那个法律顾问快到期了,也许我们可以争取一下。”高展旗兴致勃勃地说。

“再说再说。”我回答。

副总裁?日子会更辛苦吧,我突然在心里想。和他虽然只有几次相见,但总有些格外的熟悉和亲切。只是,毕竟,都是些和他无关的人。

第二天是星期六,本来要去师大上课,但邹天打来电话,说是要带几个朋友回来玩,我只好跟老师请了假,在家准备午饭。九点多钟,我邀了小月一起去买菜,走到楼下,发现不远处的一个工地人声鼎沸,混乱不堪,走近一看,工地门口停着警车、救护车,还有记者的采访车,里面起码聚集了上百人,都仰着头望向空中。

“姐,这是我们公司的楼盘呢。”小月在旁边说,拉着我走了进去。

我顺着大家的视线看过去,只见高高的楼顶边似乎站着一个人,而且还在来回走动。

民工讨薪、跳楼威胁?我脑子里马上浮现出这两个词。这时,一个女孩走过来和小月打招呼。

邹月也和她打起招呼来,两人聊了一会儿,邹月回到我身边:“她是总公司公关部的,她说楼上那个人原来是这个工地的民工,半年前干活时从楼上摔下来,残废了,现在要求公司赔他钱。”

“那也不该找开发商,应该找施工单位啊!”

“大家都知道我们公司有钱呗。”

“算了,我们走吧。”我拉着邹月准备转身。

邹月似乎不愿意,硬着身子说:“姐,再看会儿嘛。”

“有什么好看的,待会儿真的跳下来,多血腥啊,我们还得去买菜呢,邹天他们就快过来了。”

“再看会儿嘛!”邹月坚持说。

我只好随着她站在那里,又呆了五分钟。远远看楼上,好象有些人爬了上去,在劝说那个意图自杀者,我有很严重的恐高症,看到别人在高处走来走去都会感到恐惧。我催促邹月:“走啦走啦,你什么时候变得爱看热闹了,这有什么看头,他绝对不会跳,只是威胁威胁而已。”

见她还是不动,我扯着她的手往工地大门外走去。她很不情愿地跟在我后面。

没走几步,突然一台车从大门口冲了进来,正刹在我们面前,牌照号码全都是6的黑色宝马。然后,林启正从驾驶室的位置上走了下来。可能是周末的缘故,他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和蓝色牛仔裤。

邹月的手在我的手里颤抖起来,我突然明白她为什么非要留在这里看热闹。

林启正径直走到我们面前,看着我问:“你们怎么在这里?”

“我们路过,来看热闹。”我回答。

邹月在旁边低声地喊了一声:“林总。”

林启正将眼光转到她身上,点了点头。

这时,忽啦啦围上来一大群人,开始向他汇报情况,他随着那些人向工地深处走去,隐隐听见他果断地说:“把现场的人清空……找施工方的老总过来……。”

我转头看邹月,她还在痴痴地望着林启正的背影,看来这姑娘病还没好。我用力扯扯她的手:“走吧,马上要清场了。”

一路走到菜场,邹月都是楞楞的,我也懒得理她,专心买自己的菜。当我正在鱼摊前指挥鱼贩捞那条我看中的鱼的时候,包里的手机开始唱歌。我估计是邹天打来的,掏出手机接通后,直接放在了嘴边,嘴里还在对鱼贩大声嚷嚷:“就是那条鱼,就是那条鱼……”

“你在哪里?”电话里传来似曾熟悉的声音。

“我在外面,你哪位?”菜市场的嘈杂使我的音调提高了八度。

“我是林启正。”

我吓了一跳,赶忙转过头改用尊敬的口气说:“林总,你好!”

听到我这么说话,旁边原本魂不守舍的邹月瞪大了眼睛。

“你可不可以到工地这里来一下?”

“我?!”

“对,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那……那好吧,我就过来。”

“需不需要派车来接你?”

“不用不用,我就在旁边。”

挂了电话,我对邹月说:“走,回去一趟。”拎着菜,扯着她向市场外走去。鱼贩在后面高叫:“你的鱼还要不要?”我这才想起那条鱼,赶忙转身付了钱,把鱼拎在手里。

邹月走在我身边问:“姐,是谁的电话?我们去哪里?”

“林启正,要我回工地去一下。”

“他怎么知道你的电话?”邹月极端疑惑地说,抢过我手里的手机,翻来电号码:“这不是他的电话呀!”

“也许是拿别人的电话号码打的。”我搪塞她。

“他怎么会认识你?”

“有一次遇到,朋友介绍的。”

“是哪个朋友啊?”

“你不认识。”

说着我们就到了工地门口。林启正的助手在门口等着,见我们过来,赶忙示意看门的人打开了大门,然后把我们带到了林启正身边。林启正正在和几个领导模样的公安讨论着什么,助手走过去对他示意了一下,他转身走到我面前,很郑重地对我说:“有件事希望你能帮一下忙。”

“什么事?”

“你带律师证了吗?”

“在我包里。”

“现在楼上那个人提出要见律师,如果调别的律师的话,起码还要等二十分钟,但是那个人情绪很激动,随时可能采取过激行为,所以我们急需有位律师上去和他谈一谈。”他低着头盯着我,诚恳地问:“你是我知道的离这里最近的律师,你可以去吗?”

这可真是将了我的军,我抬头看看那栋楼,大概在三十层高,人在上面,就只剩下一个小黑点,光是看着都让我发晕。我问他:“可以在电话里谈吗?”

他摇头:“不可能,见面才有诚意。”

我又看了看那楼顶,实在是没有勇气,只好不好意思地说:“我有点恐高,我怕我上去会说不好。”

他暗忖了几秒,问:“能不能克服一下?旁边还有很多人,不是只有你一个。”

我看着他,羞愧地摇摇头:“我怕自己一紧张,反而会误事。”

“那就算了吧,谢谢你。”他有点失望,转身走了回去,对助手说:“你再催催陈律师。”助手回答说:“已经在路上了,还要一刻钟。”

我和邹月站在那边,一时不知是否该悄悄离开。

这时,听见公安的步话机里传出焦急的声音:“律师来了没有?律师来了没有?他很激动,已经站在屋顶边上了!”

下面的领导对着步话机回话:“再等一下,就快到了。”然后对旁边的人说:“让消防队做好接人的准备!”

一个站在我们旁边的人悄悄地说:“有什么好接的,那么高摔下来,气囊有屁用,早就成肉饼了。”

我看看林启正,他半坐在一张桌子上,微皱着眉头,手里的手机又在不停的打开、关上。看样子这是他焦虑时的习惯动作。

邹月在我旁边问:“姐,你认不认识住在这附近的律师啊?”

我仔细想了想,对她摇摇头。

突然,楼下的人发出惊叫,大家都向楼顶望去,只见那个人似乎在楼的边缘来回地走动,还把一些砖瓦扔了下来,隐约听见他在歇斯底里地大叫:“我要见律师!我要打官司!我要见律师!我要打官司!”

只听见步话机里的人在大声说:“他情绪很激动,我们无法靠近他,无法靠近他!”

“尽量拖延,转移他的注意力。”

我心一横,把手里的菜交给小月,走到林启正面前说:“我上去试试。如果到了楼顶,我可以坚持住,我就跟他谈。”

林启正立刻站起来,说:“好!我陪你上去!”

周围有几个人马上表示反对:“林总,你还是不用上去了吧,就在下面坐镇指挥。上面危险!”

他对那些人摆摆手,转头对我说:“跟我来!”

我随着他穿过砖石和黄土堆,上了一部施工电梯。施工电梯就架在几根钢架中间,四面都是用锈迹斑斑的铁丝网勉强拦住。电梯启动时,猛地一震,发出咣当咣当的声音,我吓得赶紧抓住旁边的铁架。

林启正望着我说:“别紧张,很安全。”

我点点头。看着地面渐渐远离,我的心开始紧缩,手心在不停地出汗,根本说不出话来。

到了楼顶,电梯又以极大的声响猛地停住。我忍不住叫了一声。

这时,林启轻轻拍拍我的肩说,“别往下看,跟我走。”说完先出了电梯,我也只好战战兢兢地跟着他下了电梯,没走两步,一个公安迎了上来,急促地问:“林总,这是律师吗?”

我紧张地答不出话来,林启正在旁边回答:“是的。”

“快上快上,我们已经控制不住了!”他催促道。

林启正低头问我:“怎么样,你可以吗?”

我镇定了一下情绪,问:“人……人……在哪里?”

公安用步话机向上指了指:“在楼顶上,跟我来。”

我们跟着他穿过整个楼面,突然发现,要上到楼顶的话,还得沿着一个木板桥爬上去,而那个木板桥几乎完全悬在半空中。

我不敢走了,僵在了那里。林启正一直站在我旁边,他没有说什么,似乎在等我做决定。

公安走了两步,见我们没跟上来,又返身走了回来:“怎么啦?上去就到了,快点快点。”

我还是不敢走。公安拉住我的手,用力地把我往上拽,一边拽一边说:“胆子这么小,怎么当律师?你这是去救命呢,还不快点!”

我就这么被他生生拽上了楼顶,然后看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正在楼顶的边缘来回走动和叫骂,有十几个公安和民工模样的人站在离他约20米的地方,不停地劝他,而他只是大声说:“除了律师谁都不准过来!我要见律师,你们不让我见律师,是剥夺我的人权,是要逼死我。我的律师怎么还没来?”

公安大声对那个年轻人说:“别急别急,小刘,你的律师来了!”然后低声对我说:“你只要想办法把他引到中间一点的地方,我们就可以采取行动,把他控制住。”

所有的人都回头看着我,楼房刚刚封顶,四周毫无遮挡,也看不到任何建筑物,风吹得人摇摇晃晃,仿佛浮在半空中。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脑中一片空白,脚下像是踩着棉花,完全落不到实地。

但是事已至此,我知道没有退路了,只好深吸一口气,高一脚浅一脚向那个年轻人走去。

走到离她大约十米远的地方,我停下来。“你好,我叫邹雨,我是律师。”我的声音颤抖着,但我努力自己看上去镇定自若。

年轻人看着我,一副不相信的表情:“你骗我,你这么年轻一个女的,怎么是律师?“

我想从包里翻出律师证来给他,可是手抖得太厉害,我竟打不开包的拉链。这时,突然从我身后伸出一只手,接过我的包,打开了拉链。我返头一看,是林启正。看到他,我的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把手伸进包里,拿出了律师证。

“那个男的,别过来!”年轻人突然叫道。林启正退了下去。

我把律师证举起来,年轻人说:“你送过来,我要看是不是真的!”

我往他身边走了几步,远远地把证递给他,希望能引他走近一些。

“你送过来。”他不上我的当。

我又往前走了两小步,勉强把证递到了他手里。他拿过证,仔细看了看。

我站的地方离楼的边缘不足两米,甚至能看见楼下桔红色的气囊。我感到自己几乎喘不过气来,呼吸急促而无力。

“邹律师,你要帮我打赢这场官司啊?”年轻人终于相信了我。

“我还不清楚你的情况,你能和我说一说吗?我一定会帮你!”我尽量保持着冷静。

他开始语无伦次地说自己的经历,我其实根本没听清他说什么,我有大脑有一大半在恐惧中失效了。但我盯着他的眼睛,好像我听懂了他的每一句话。等他说到差不多的时候,我打断了他,我说:“你的案子很有希望,第一,你有充分的证据,证明是在工作中受伤的,第二,你的伤情已构成残疾,这也有医院的证明,但是你现在缺的就是工伤鉴定,如果没有工伤鉴定,就不好计算赔偿数额。”

“我没有钱做工伤鉴定!我一分钱也没有了!”年轻人悲伤地说。

“没关系,钱不多,我可以借给你,我可以免费帮你打官司。”我安慰他。

“包工头不会给我赔钱,他说不管我告到哪里,都没用。”他开始哭泣,但他的愤怒在消退。

我斩钉截铁地回答:“不可能,如果法院判了多少钱,他就得拿多少钱,不然法院可以强制执行。”

年轻人的布满泪水的脸上现出希望。我继续说:“小刘,听姐姐一句话。人活着才有希望,如果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这话虽然老套,但是管用。他的哭泣声微弱下来。

我向他伸出手,他犹豫了一下,向我走了过来,刚走过来两步,后面的人就蜂拥而上,马上把他走了。

此时,我残余的勇气完全崩溃,腿一软,蹲坐在地上。

有一个人走到了我身边,我看见了蓝色牛仔裤,我知道是他,他把手伸向我,对我说:“你干得不错,走吧!”

我抬起头,他高高地站着,俯身看着我,阳光从他的身后射下来,很耀眼,我看不清他的脸,我带着哭腔对他说:“我害怕,我不敢走。”

他蹲了下来,脸上的表情很温柔,他轻轻握住我的手,说:“没关系,你哪里都不要看,你就看着我,跟我走。”

他的手一用力,我跟着他站了起来。他就那样一手拿着我的包,一手牵着我,向楼下走去。他走得很慢,走两步就会回头看我一眼,我乖乖地看着他的背,紧紧地抓着他的手,一步一步走下了那个楼顶。把我带上电梯后,他回过身面对我,手一直没有松开。因为人很多,我们隔得很近,我的眼睛正好看见他T恤胸口上的商标,一串Z开头的字母,然后我再次闻见他身上淡淡的香味,树林里的味道。

电梯开始启动,咣当当地响着往下一沉。我又禁不住大叫一声。林启正轻轻地笑了起来,低头对我说:“把眼泪擦一下吧。”

我这才发现,自己居然满脸都是泪水,赶紧抬手把脸抹干净。

“咚”地一下,电梯重重砸在了一楼地面。我们俩几乎同时松开了手,他把包递给我,说:“你的指甲该剪了。”我低头看他的手,修长的手上面有几个明显的掐痕,我太用力了。

我走出电梯,终于踏上了实地。

邹月迎上来,站在我面前。林启正在我身后说:“我派车送你们回去。”

我忙转身说:“不用,就在前面,拐弯就到了,不用送。”

当我面对他时,我发现他又变回了威严的样子,他点点头说:“好吧,今天辛苦你了,邹律师。”然后转身离开。

我和邹月向工地外走去,林的助手追上来,递给我一个信封。我疑惑地看着他,他笑着说:“误餐费,林总交待的。”

我连忙推辞,但他坚持放在我手里,并解释:“今天每个来处理事故的人都有,你更应该有,邹律师。” 我只好接受了。

走到工地门口,突然后面响起喇叭声,我们回头避让,身后一长串车陆续开了出来,林启正的车在第三部,只见他关着车窗,戴着墨镜,面无表情地经过我们身边。

回家的路上,邹月拎着菜,一直冲在前面。

我余悸未惊,实在是赶不上她。等我进了家门,她已经冲进房间关上了门。

我隐隐知道她发火的原因,不外乎是因为姓林的。真是何苦?

但是中午的午宴看样子是不可能了。我打电话给邹天,他正在来的路上,我让他把朋友带到外面去吃。邹天很失望,问为什么,我简单地回答了一句:“小月又在发神经了。”邹天立马明白,答应着挂断了电话。

我刚把电话放好,邹月“呯”地把门打开,用尖利的嗓门对我叫道:“谁发神经?谁发神经?”

我懒得理她,起身向房里走去。她跟在我后面,继续追问:“邹雨,你和林总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回头,用很轻蔑的口吻对她说:“什么关系?爱人关系!怎么样?”

她快疯了,拿起手边的一个相架就准备扔过来,我用手指着她,严厉地说:“你扔一个试试看!”

她被我吼住了,手僵在半空中,眼泪开始奔涌而出。看到她的样子,我又有些不忍:“邹月,你怎么还是想不开呢?林启正他是什么人,如果你欣赏他,你就远远地欣赏,不就结了,何苦自己折磨自己,做些不可能的梦呢?”

“你为什么认识他?”她还在坚持这个问题。

“说实话,为了你,我去见过他,所以才会认识他。”

“你和他说什么了?你让他把我调走?”

“不,何止是调走,我希望他辞退你!”

“你为什么这么干?”

“那我应该怎么干,请他娶你?请他爱上你?”我不由提高了声调。“你知道林启正怎么对我说的,他说他从来没有给过你任何回应或鼓励,那意思就是说,你完全是自作多情!”

看得出,我的话让邹月很难受,她急促的呼吸声清晰可闻,我并不想这样伤害她,但也许只能“恶疾下猛药”。

她转身向房间走去,走了两步,突然回过头来质问我:“你和他不熟,那他为什么牵你的手,帮你拿包,还那样……那样看着你笑?”

我愣住了,被她看见了?但我马上回过神来,大声反驳道:“我恐高,我不敢走,他牵一下手有什么关系?我帮了他这么大的忙,他帮我拿一下包有什么关系?你简直是神经过敏!”我有意忽略了笑的问题。

我的气势压倒了她,虽然她有些不服,但还是转身回房去了。

我全身乏力,把自己扔在床上,不一会儿,竟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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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个评论 火速盖楼»

  1. 久久不能从中走出来,心里有种梗塞的绝望,无法呼吸……这样的爱到底要怎样才能真正的做到各安天涯了……就仿佛有种自己的影子,无从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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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泪如雨下,感同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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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很痛,心里很难过,一直觉得不像是编出来的故事,写的太深入人心了。我在想是怎样的女子,遇到怎样的是才会写出如此相爱如此的令人心痛的故事。我在想故事如果真的太完美了,才不是这个现实的社会,可是现实总令人那么的难以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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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现实终究是不能跟着心走的,如此心痛的故事,看得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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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看到这个故事,想起了自己的处境,虽然没有这么富丽堂华,却非常雷同,深深感觉自己与女主角非常相似,又是那么的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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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悲剧才会让人刻骨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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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我想知道那个偷拍邹雨和林启正照片的是谁(左辉?林启重?高展旗?)还有续集里能不能让江心遥因生病死去或发现身边的林启正其实一直都不开心,而主动提出离婚退出,而让这两个有情人最终能在一起啊?我真的很期待。。。深陷其中,男主角太完美了。要是能拍成电视剧就好了,由李东学和孙俪主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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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这个故事真好,结尾让人遐想,希望林启正不要忘了自已的三年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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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看得我心里堵得慌..希望续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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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看了后,才看到第三集,里面的女猪就把邹雨在小说里的形象全给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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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 嗯 我喜欢 的 爱恨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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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 不希望有续集了。隔着邹月的鸿沟,继续在一起了就能心无愧疚、毫无芥蒂吗?我想,邹雨做不到。泥沙俱下,奔腾不止,人生有诸多无奈,注定不能各安天命。刻骨的爱,不悔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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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 看了让人心疼的故事 ,心里很堵得慌,真希望他们有好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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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 希望真爱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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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 我想邹雨说的对,是江心遥偷拍的他们的照片吧?因为她一直天真的外象并不代表她什么都不知道、、、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其实爱情真的不是人生的全部,有过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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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 有续集吗?想看续集,最后的结局应该是幸福的,不应该这么悲伤,这样才是想看到的,才是人们所希望的,不然,梦要怎么样才能圆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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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 不要续集,不要让王子和公主从童话中走出来,过着柴米油盐平淡日子。悲剧才凄美,存有遗憾才是生活。
    爱与恨终都会随着时间逐渐淡化消逝,岁月不会因为任何人停止向前的脚步。活着就好,健康就好,你我都好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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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 这是编的故事吗,我一直把它当成真实的事来看,看得全身起鸡皮,邹雨真是个让人又爱又怜的女人,如果可以,真想去抱抱她。林启正和她真的只能有缘无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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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 太虐心了……看完已经第三天了,心里还是不能平静下来,心心念念着他们,在一起吧在一起~!!不然我都不过不好了!呜……还能再虐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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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 很久以前就看过了,看一次心痛一次,他们两个都太不容易了,好心痛林启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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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 我自己脑补了一下,他们一定会很幸福的,不然自己难受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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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2. 大家可以去搜搜小说,有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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