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孔陪进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藏在屏风的后面,心里怦怦直跳。
沈舒递过一杯茶,孔陪坐在刚才太阳坐过的地方,这张椅子设计的很神奇,让人舒缓、毫不戒备。
“明天的飞机?”沈舒问。
孔陪点点头,喝着水。
“有什么事么?”沈舒轻声问。
孔陪良久才说话:“帮我照顾太阳。”
沈舒笑:“生活上工作上我和楚界都能帮上忙。但是即使是心理医生,也无法帮助太阳走出你的生活。”
孔陪想了一下:“这次走,和上次不一样。太阳比从前要成熟、担待,但是却让我走的更不放心。”
“太阳住院的时候,林和谦给太阳讲了很多你的事。”沈舒看着孔陪震惊的样子,慢慢的说:“太阳几乎什么都知道了,必然会迅速长大,但是对你的感情,却更加坚持。你看着她忧郁、悲伤,是因为抑制的痛楚。你自己应该最了解这个感受。”
孔陪挣扎:“那些曾经以为念念不忘的事情就在我们念念不忘的过程里,被我们遗忘了。总有一天爱情会被时间消磨,若是缘尽也硬要牵扯,原本的美好,就会变成种束缚,变成困在其中的牢笼,会无法呼吸的。”
“你究竟是不信任太阳?”沈舒问:“还是不信任自己?”
“我不相信时间,差距了十八年,太远了。”孔陪悲戚:“如何泅渡?如何逾越?”
“你就为以后一个不知道结果的事情,否认现在?”沈舒不赞成。
“正因为我不知道结果,才不敢给太阳承诺。”孔陪疲倦、难过:“感情的最悲戚结局不是遗憾的呼天抢地,而是最后相顾无言。”
“不会,你和太阳之间彼此已经磨合了这么多年,怎么会最终遗弃?”沈舒看着绝望中的孔陪也难过起来。
“当年我们的感情不也坚持下来了么?近二十年了吧?”沈舒温和的说:“怎么会对感情这么没信心?”
“我们坚持的是友情和亲情。”孔陪反驳:“当年也是曾经有过爱情的,如何呢?”
“是。”沈舒把话说明白,说给太阳听的:“林和谦喜欢我,我喜欢你,但是都是单方面努力的,如何能坚持住?爱情是双方契合的过程,除非,你不爱太阳。”
半天没有声音,沈舒终于慢慢问到主题:“你当太阳是什么呢?”
在沈舒以为孔陪拒绝回答的时候,孔陪慢慢的开口:“太阳是心脏,在一天中,她大约跳10万次,将2000加仑的血液通过大约6万英里长的血管,我的所有细胞和器官因此获得能量。”
沈舒惊讶的看着孔陪,孔陪把脸埋在手里:“当爱情消逝的时候,我白发苍苍,步履蹒跚,而太阳会渐渐枯萎。我那么爱她,怎么可能亲手设置个牢笼把她禁锢?看见她鲜活的生命快乐无忧,至少我能呼吸,能为其悲喜。”
孔陪慢慢平静,目光恢复深邃:“太阳那么美好优秀,一定会遇上她心仪的爱情。这个阶段是暂时的,帮我照顾她。”
沈舒彻底惊住。
孔陪在年轻的时候,温和,内向,略略木讷,从不解风情,原来是没遇上爱。
她略略红了眼睛,温柔的指指屏风,起身:“有什么嘱咐,自己对太阳讲。”
随即把钥匙放下,走开。
太阳慢慢的从屏风后面出来,孔陪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与之对视良久。
太阳的脸上淡淡的放出些光彩,黝黑的眸子笑意深深,只是欣喜。
孔陪叹气,重新坐下。
知道事已至此,逃避就已经不解决问题了。
孔陪先开口:“过些日子就是你生日了,到那天吃点好的。”
太阳点点头,坐在另一边,仔细瞧着,孔陪仍戴着那条项链,没有摘下来。
两鬓有白头发了,过完年,四十四了呢。太阳心里一阵一阵漫过喜悦,对面前这个男人有了真实的归属感。
想着,就问了:“你刚才说的,是喜欢我的意思么?”
孔陪迟疑,紧紧的注视着太阳。没有一丝笑意,终究点头,低声承认:“我爱你。”
太阳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孔陪承认的如此干脆,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走的一定不会是什么康庄大道。
果然,孔陪平静的说:“明年夏天我会回来,会正常的工作,会娶妻生子,会在这个城市过正常人的日子。所以不要把我纳入你的生活,我们,最终也只是父女的缘份。”
太阳吸了一口凉气,看着孔陪半响说不出话来。
孔陪平静如常,太阳的眼泪簌簌落下来。她走过去蹲在孔陪的身边,握住他的手:“你舍的么?”
孔陪闭了闭眼睛,点点头。
太阳把头枕在孔陪的腿上,一哭再哭。
孔陪走的时候,林和谦和楚界送的。他们左顾右盼的找太阳,孔陪的脸上看不出什么霓端:“不要找了,约好了不用太阳送的。”
却看一个人远远的跑来,喘着气,正是太阳。
林和谦和楚界相视一笑,走远一点。
孔陪看着太阳冻的略略红色的脸颊,额头上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忍住没伸手拭去。
太阳目光炯炯:“我答应把你排开在计划外,好好安排自己的生活,你也要应允我一件事。”
孔陪看着她。
“不要在美国结婚,回来再结。”太阳审视着他的反应。
孔陪点点头。
太阳飞快的抱住孔陪,在孔陪反应过来之前,在他的唇上浅浅一亲。
孔陪的眼睛在瞬间被点亮,随即生生扳住面孔,拿起背包要走。
林和谦和楚界过来,会意的笑着道别。孔陪给林和谦一个警告的眼神,随即大步离去。
临进玄关之前,终是回首,深深的看了太阳一眼,转身进入。
“那小子以为是安全的距离,可眼睛里的眷恋是一泻千里。”楚界夸张的说。
林和谦看着太阳,后者咬咬嘴唇,没有说话。
日子就这样很平静的滑过,孔陪消失的很干脆,即使是楚界和林和谦也很难收到他的只言片语。
沈舒不止一次的问过楚界:“我是不是太过着急,矫枉过正了?”
楚界不以为然:“早晚会回来的,在那里什么都好,又不会丢。说不准哪天带个混血美妞什么的就回来了。”
“我就怕他走这步棋。”沈舒忧心忡忡。
“不会吧,婚岂是随便结的?”楚界跳起来:“他不会糊涂到这个地步吧?”
太阳敲门进来,楚界慌忙坐下:“中午一起吃饭,庆祝你二十六了。”
沈舒失笑:“庆祝就庆祝,非要提提岁数干吗?”
太阳也笑,不以为意:“花雕他们四个也打算过来。”
“四个?”沈舒想想,领悟:“你要说两对,我反应倒能快点。”
“庞德呢?”楚界对这个小子极为喜欢。
“在我办公室教小美玩二十一点呢。”太阳失笑。已经赢了小美两场电影四顿早餐了。
“花雕的日子定了么?”沈舒关切。
“四月一日。”太阳觉得这个日子太过儿戏。
沈舒不由笑起来,这才象花雕的作为。
吃饭时候,春意盎然的花雕和童颜商量着同一天办喜事,楚界大大不同意:“那我们该去哪一家?”
小美也在,认真的出主意:“楚主任和沈舒嫂子各去一家不就好了。”
众人笑着,太阳有些心不在焉的想着在书上读到的那段话――这凡世的喧嚣和明亮,世俗的快乐和幸福,如同清亮的溪涧,在风里,在我眼前,汨汨而过,温暖如同泉水一样涌出来。我没有奢望,我只要你快乐,不要哀伤……
身边的庞德悄悄伸手过来,拍拍游神四野的太阳。
因为被否决,大家早已经结束那个同一天结婚的话题,正举着杯子等着太阳。太阳收敛好心绪站起来,大家欢快的说着生日快乐,此起彼伏。
楚界说:“太阳应该这样答谢,感谢cctv感谢mtv,让我出生到这个世界。”
话一出口,大家惊觉太阳父母早已不在。
太阳心里黯然,父亲母亲――这是多遥远的事情了?
沈舒却温柔开口:“好像是张爱玲说的吧――有人出生,不知道将来的命运,所有的人却都说,恭喜恭喜;有人死去,不知道所去何方,所有人却都说,可惜可惜。其实,去世的人未必就不快乐,正如活着的人,未必幸福一样。”
太阳抬头看着沈舒,这个当年爱上孔陪又被林和谦喜欢的女人,竟然能嫁给楚界,并能让三个男人的友谊欢快简单的持续了近二十年。何等的睿智和大气,不由暗自赞叹。
于是放下黯然,笑着举起了杯子。
日子真真如流水一样,潺潺注入潋滟的波光,浩渺匆忙,终是不肯回头。花雕和童颜先后结了婚,不止如此,连沈卿也遗憾连连的嫁了人。
在花雕的婚礼上看见了陆炎炎,她远远的别过头,后来主动搬了家。太阳对这个人唯一的印象就是突兀的那一巴掌。
许微微跳了槽,事务所又来了两个新人,长相甜美,牙尖嘴利的倒是当律师的好材料。
太阳在律师界也越做越好,就日益忙碌起来。
庞德依旧能日日见到,太阳发现小美简直成了庞德小小跟班。庞德每晚来接太阳时,都抽空找些新鲜东西教小美,小美在事务所已然是一代赌侠。日子长了,就跟着庞德一起叫她太阳,亲近而随意。
林和谦有天打电话来说要吃个饭,竟然是川菜。
太阳看着若有所思的林和谦,忽然就问:“和孔陪联系了吧?”
林和谦一怔,太阳知道自己猜对了,做好准备就说:“有什么事就说吧,我能承受的住。”
林和谦想了想,说:“今天孔陪给我打电话,说滕棉语要调过来,让我帮助安置。听说她一直――没有结婚,业务很有口碑。”
太阳半响才找到声音:“孔陪计划好的,他说过会用这种方式让我死心。”
林和谦递过来一张写着电话号码的纸:“给孔陪打个电话问问清楚吧。”
太阳摇摇头,整个人就寂寥下来。
夜晚里,太阳给自己泡杯咖啡,这个褐色的苦涩液体能带来些许的能量。太阳觉得自己气力已然用尽,世界太大,自身太小,如何才能抗争到最后?孔陪借助婚姻设置的鸿沟,岂是单单的道德,还有法律。太阳苦涩的想,他如果结婚,再去招惹,就是重婚了。
从前多少个独处的夜晚,无论孔陪在或不在,只要有他的影子和声音,袅袅亭亭的往事充盈在心境,觉得自己并不是苍凉独处,亦不觉戚苦。但是现在想着他要和另外一个女人一起生活,一起吃饭,一起去超市,一起商量洗手间瓷砖的颜色,一起拥抱着入眠,心里就绞痛起来。
窗外苍苍之天,横无际涯,渐重的翅膀成为无边的夜色,心里那朵寂寥的花,安静的开放,渐渐盈满整个天空,一如漫天的星斗。
太阳在这个夜晚里,轻轻啜泣。
第二天,整个人都是肿的,小美惊讶:“熬夜了?”
“咖啡喝多了。”太阳面色平常。
小美没有多问,悄悄走出,不一会又探头进来拿过一碗冬瓜汤:“清火消肿的。”
太阳感动的看着她,心情略略好些:“哪里知道这么多?”
“庞德告诉我的。”小小脸孔幻化出无边神采,太阳懂,这是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没有任何芥蒂的信赖和依恋。
于是就笑着问:“小美喜欢上庞德了吧?”
小美羞涩起来,随即淡淡的笑:“庞德喜欢的是你。”
太阳吃惊的看着小美,庞德喜欢自己是昭然若揭的,让她吃惊的是小美说这句话时候眉间眼底并不带一丝的嫉妒和怨怒,小美,是个心胸宽阔知道如何去爱的人吧?
春天虽然花儿开着,太阳却日日憔悴下来。太阳见到林和谦从来不问滕棉语的事情,两个人很有默契的避开这个人。
夏天可以穿裙子的时候,太阳发现原来的旧裙子旧裤子都松松垮垮的不能穿了,才惊觉自己瘦了那么多。
和小美一起上街买了几条裙子,小美执意要太阳买橙色和天蓝色的,说:“橙色是太阳的颜色,蓝色是太阳的家的颜色。”
看着太阳困惑的目光,解释:“太阳的家是天空啊,蓝色的。”
太阳怔住,太阳的家——天空是蓝色的?
孔陪那么喜欢蓝色,原来是想给太阳一个永远的家?
太阳整个人振奋起来,拖着小美:“我们去本尔,让庞德请我们吃饭。”
庞德颇不理解:“烈日炎炎,吃什么火锅啊?”
“以毒攻毒么。”小美在忙忙碌碌中抬起头。
庞德慢慢的看了小美一眼,太阳触动了一下:小美性情乖巧,温顺包容。而庞德外在坚强实则多年没有亲情眷顾,看着小美必会感觉亲切舒服。
于是说:“给你介绍个女孩子做女朋友吧。”
小美在一旁以为太阳要说出她,情急就叫:“太阳别说!”
庞德了然,只是左右言他:“太阳你怎么又瘦了?”
太阳叹气,想了想:“那帮我想个办法,怎么能制止孔陪结婚吧,我就能无所顾忌的胖了。”
庞德说:“孔陪结婚是为了让你能放下他,你如果结婚了,他就不会结婚了。”
“对。”小美抬头建议:“不如你和庞德结婚吧,不是真夫妻那种,等孔陪想明白了,你们再离婚。”
庞德太阳双双看过来,都诧异不已。
半响,庞德收回目光点点头:“这倒不失一个好主意。”
太阳叹气,这是一笔什么糊涂帐。
刚要问庞德是不是疯了的时候,只见庞德却转头认真的问着小美:“你可想清楚了?”
小美点完头才反应过来,不由奇怪的反问:“我想那么清楚干吗?”
太阳领悟,不由开心的笑起来:“老板,开三瓶啤酒!”
晚上,庞德送太阳回家,太阳在楼下闲闲的站着,不急着上去。
“有话就问吧。”庞德点一根烟。
“你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小美的?”太阳问的直截了当。
庞德笑着叹气:“你不做特工真是可惜了人材。”
“不要转移注意力。”太阳呵斥。
“有那么一类人,平常无奇的存在你身边。”庞德慢慢吸着烟,吐出的烟圈掩住他的表情:“见到她并不过分欣喜,见不到也不过分着急。但是她就象一株植物,慢慢的以你发现不了的速度,在心里日日滋长。”
叹口气接着说:“早知道小美喜欢我,她宽容、无私、体谅、不贪心,也从来没有说过什么,可就象那株植物,熟悉、亲切,在心里盘踞许久了。”
“今天中午建议我们结婚,那一刹那,对她的感动淹没过了和你结婚的欣喜。”庞德眼睛里带着情谊的:“我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太阳不说话,陪着庞德一起,分享着柔美的夏日的风。
“太阳。”庞德认真的叫着她的名字:“我爱过你的。”
“你和孔陪之间让人尊敬。”庞德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楚:“所以,只想让你坚强、快乐,从没逾越的打算过其他,慢慢的就形成了习惯,你仿佛亲人,故友,伙伴。”
“我知道。”太阳了然的笑了笑:“在你说我们之间无关风月的时候就知道。”
庞德半响回过神,由衷的说:“太阳我们结婚吧。”
太阳失笑:“你和小美倒是般配,一个是神经病,一个是精神病。”
“既然两情相悦,两心相许,又怎么可能做到两两相忘呢?”庞德说:“这个办法至少能够给你自由,可以伺机而动。”
伺机而动?又不是螳螂捕蝉,太阳失笑。
“那小美呢?”太阳问:“不准备结婚吗?”
“总要给她时间,她还那么小。”庞德嘟囔:“好象还没到婚龄呢吧。”
太阳凝视着庞德手指中间袅袅散去的烟雾,心事就随之散开,聚也聚不拢。
很喜欢这样的故事,很真实,很平淡,看的心隐隐做痛
没有梁山伯祝英台 罗密欧朱丽叶,没有生离死别,没有干柴烈火,这种平凡之美的故事很吸引人。
急急的用了五个小时看完的故事,幸福的结局,很喜欢,能体味那种可遇不可求的爱情,这种日子终究只能是在书里的。太阳和孔陪。庞德和小美。每一个人都能找到那个相濡以沫的人。佩服作者,只是欢喜。
很想知道作者是谁?这么美丽的爱情,想必这作者也是性情中人,真想见见你!我很喜欢!
到底是小说,让人不相信 感情。
在错误的时候遇见对的人,他会告诉你 你还小 言下之意是我拒绝你;深深地希望 所有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人们
看了佳人的很多故事,唯独这篇小说让我久久不能平静。简单、真实、感人
写得很好!很似严沁的文风,沁人心扉,回味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