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瑜:延绵。刘瑜和老妈的“纠缠”,全部的委屈,都是因为她。全部的委屈,都要她来哄。
和妈妈又吵一架。
伊冲着我大喊:你都读博士这么多年了,连一篇论文都没有发表,你怎么这么没用?!
我喊回去:文科的东西,是需要厚积薄发的!
伊又说:什么厚积薄发,都积了这么多年,也该发了吧?
我说:我写了很多的,就是没有寄出去而已!
妈妈:那是为什么?啊?那是为什么?
我气得五脏六腑都痛。想:永远是生活在她的鄙夷中。永远是。永远是!永远是永远是永远是!!!!为什么她总是对我这么judgmental?为什么我活着的全部意义,就是讨她的欢心?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难道这辈子都走不出她的阴影了!难道就是这样了!
铃……铃……铃……电话铃响了。
醒了。
睁开眼睛,连滚带爬地起来接电话。楼下的security,说我有一个package。
下去拿了package,回来,打开。是妈妈给我寄的三条裙子。一条桃红的,一条黄花的,一条绿花的。
打开那些裙子的时候,还是睡眼惺忪的,只觉得刚才做了一个什么梦,却又想不起来。首先想起来的不是梦境,而是胸中的痛苦和怨愤。梦见什么了呢这是?
一条一条试裙子。都不错。老妈寄得真及时啊,前两天还跟朋友说,今年一条连衣裙都没有买到,多么倒霉的一个夏天。
老妈喜欢艳丽的颜色,大红大绿,不甘寂寞的一个人,喜欢不甘寂寞的颜色。
选了一条桃红的halter(套索系领)裙子穿上,去了图书馆。明明知道穿成这个样子去图书馆太over-dressed,还是臭美一下。
坐在图书馆里,突然想起了做的梦。她朝我嚷。我朝她嚷回去。重重叠叠的记忆,在梦境里捕猎着我。想哭。全部的委屈,都是因为她。全部的委屈,都要她来哄。
小时候,她脾气很坏。总是一个不高兴,就一巴掌扇过来。倒也不重,却让我心伤。总是抽泣着跑到隔壁房间,关上门,罢饭。
然后过一会儿,她的声音就从门缝里传来:鱼儿,吃饭吧!
又过一会儿,又喊:鱼儿,过来吃饭吧!
再过一会儿,又喊:鱼儿,过来吃饭吧!
叫到第三遍,我就打开了门,磨磨蹭蹭地蹭到了饭桌前,开始吃饭。总是这样,总是第三遍。
低头看身上的裙子。桃红的,那么艳丽。
又听到妈妈门缝里传来的声音。
她不知道,我多么想让她快乐。她更不知道,因为想让她快乐,我这一生过得多么不快乐。
全部的委屈,都是因为她。全部的委屈,都要她来哄。
母亲都这样,骂的凶,爱的也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