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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宇昆科幻小说:爱的算法

刘宇昆科幻小说:爱的算法。本文刊登于2009年4月的《科幻世界》杂志上,深受读者好评。

爱的算法

作者:刘宇昆 译者:陶若华

1

我获准自己穿好衣服迎接布拉德,不过得有个护士在房间里看着。我套上一条旧牛仔裤,还有一件紫红色高领毛衫。我的体重下降了好多,那条旧裤子只能松松垮垮地挂在髋骨上。

“去赛勒姆(赛勒姆在美国马萨诸塞州,曾经是重要的航运中心,现为旅游城市。1692年,此地有近两百人被控以巫术罪,其中20人被处决。当地人以与女巫相关的景点作为招徕游客的手段)过周末吧。”布拉德单手环着我的腰、护着我走出医院时提议道,“就我们俩。”

他和韦斯特大夫在医院门口说话,我在车里等着。我听不见他们在讲些什么,但我猜得到医生是怎么叮嘱他的:“务必保证她四小时服一次西汀(一种抗抑郁药)。别让她长时间独处。”

开车时,布拉德轻柔地交替踩着油门和刹车。我怀着艾米那阵子,他就是这么开的。路上车不多,交通很顺畅。高速路两边郁郁葱葱,美得完全可以印到明信片上。西汀让我嘴角的肌肉放松,我在化妆镜中看到自己脸上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

“我爱你。”他轻轻地说。他一直都是这样说的,轻得仿佛心跳和呼吸一样。

我静默了几秒钟,想象自己拉开车门,直扑到高速公路上。当然,事实上我什么举动也没有。我都没法子让自己惊诧一下。

“我也爱你。”我看着他说。我一直都这样说,仿佛这是给某个问题的答案。他看了我一眼,笑笑,然后把眼光转回到路面上。

对他来说,这意味着那些老套路都回来了,和他说话的就是他多年以来一直熟悉的的那个女人,一切都恢复了正常。我们只不过是又一对利用周末从波士顿来这里小游的夫妻:住住包早餐的小旅馆,逛逛博物馆,讲讲老掉牙的笑话。

这是个爱的算法。

我想要尖叫。

2

我设计的第一个娃娃的名字叫劳拉。“聪明劳拉”牌。

劳拉拥有褐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活动自如的关节、二十只马达、一个藏在喉咙里的语音合成器、两个伪装成衣服扣子的摄像头、若干温度与触觉传感器,还有一个藏在鼻子后面的麦克风。这些都不是什么特别高精尖的东西,我所用的软件技术也已经问世二十多年了。不过,我还是为我的作品感到骄傲。她的零售价是五十美元。

非常玩具公司已经没办法应付蜂拥而来的订单了,那时候离圣诞节还有足足三个月。作为CEO,布拉德上了CNN(美国有线新闻网)、MSNBC(微软全国广播公司)、TTV(台湾电视台),还有其他所有用字母组合命名的媒体,弄得连空气里都塞满了劳拉的事情。

我也跟着他到处上访谈节目做演示。照市场副总裁给我的解释,这是因为我看上去像个母亲(尽管我那时不是);另外(他没明说,不过我听得出弦外之音),我还是个金发美女。我是劳拉的设计者,这一点他们后来才想起。

我的第一次电视演示是给一家香港电视台做的。布拉德想让我在上国内早间节目之前先找找上镜头的感觉。女主持辛迪在采访某个生产“湿润度测量仪”的公司的CEO,我们就在边上等着。那会儿我已经四十八小时没合过眼了。出于紧张,我一共带去了六个劳拉,以防出现五个娃娃同时罢工的情形。这当口,布拉德转身小声问我:“你觉得这个湿润度测量仪是干什么用的?”

我当时在非常玩具才干了不到一年,和布拉德并不熟。我们聊过几次,不过都是些业务上的事情。他看上去是那种一本正经、事业心强的人物,你可以想象那样的人在高中的时候就开了第一家公司–没准干的是买卖课堂笔记的生意。我不太明白他问这个干什么。或许他想看我是不是紧张过头了?

“我不知道。做饭用的?”我猜道。

“也许吧。”他答道,随后不怀好意地挤挤眼,“不过我总觉得这名儿听起来有点那个。”

他说出这种话来实在出乎我的意料,有一阵子我几乎以为他是认真的。不过他很快就咧嘴一笑,我也跟着乐出了声。接下来的等待时间里,我连维持一脸严肃的表情都很辛苦,紧张情绪自然早抛到九霄云外了。

布拉德和年轻的女主持辛迪愉快地聊着非常玩具的宗旨(“非常玩具给非常宝宝”),还有他是怎么想出劳拉这个点子的。(布拉德当然和设计不沾边,这从头到尾全是我的主意。不过他回答得着实太好,连我都快要相信劳拉是他的思考成果了。)接着就轮到好戏开场了。

我把劳拉放到桌上,让她面对摄像机,然后自己坐到桌边。“你好,劳拉。”

劳拉把头转向我,马达安静得一点声音都听不见。“你好!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伊琳娜。”我说。

“认识你很高兴。”劳拉说,“我有点冷。”

空调是开得稍微有点大。我都还没注意到这个。

这显然让辛迪印象深刻。“真了不起。她会说多少话?”

“劳拉的词汇量大约是两千个英文单词,以及针对常见前后缀的语义和句法编码。她的语言遵守一种上下文无关文法。”这时候,布拉德的眼色让我意识到我的语言太专业了。“就是说,她能自己造出符合语法的新句子。”

“我喜欢新的、闪闪的、新的、亮亮的、新的、好看的衣服。”劳拉说。

“不过这些句子未必一定合乎逻辑。”我补充道。

“她能学习新词吗?”辛迪问。

劳拉把头扭过去看着她,“我喜欢学习,请教我一个新词吧!”

我暗地提醒自己记住语音合成器的软件还有缺陷,得在固件(嵌入到硬件设备中的软件)里面解决。

看到玩具娃娃转头去接她的话,辛迪显然不太适应。

“她能够……”她在寻找合适的词,“听懂我说的话?”

“当然听不懂。”我笑了。布拉德也一样。过了一会儿,辛迪也和我们一起乐了。“劳拉的语言算法得到了增强,因为我们安装了一个马尔可夫生成器(用于生成随机数),带有分散……”布拉德又开始给我使眼色了,“简单说来,她嘟囔的那些句子是根据她所听到的话里的关键词生成的。她还有一小组固定短语,能够以同样的方式被触发。”

“哦,刚才她看起来真的像是听懂了我的话似的。那么,她是怎么学新词的?”

“很简单。劳拉有足够的存储器去容纳几百个新词,但必须得是名词。你教她什么东西的名称的时候可以把那东西给她看。她有强大的模式识别能力,甚至能分辨不同人的面孔。”

在访谈余下的时间里,我向紧张的父母们保证,他们不用读使用手册就能操作劳拉,她掉到水里也不会爆炸。还有,她永远不会吐一个脏字,即使他们的小公主“碰巧”教给了她也不用怕。

“拜拜。”访谈结束时辛迪对劳拉说,冲她挥了挥手。

“拜拜。”劳拉说,“你人很好。”她同样挥了挥手。

每个访谈节目都大体如此。每次劳拉主动转过头来回答问题,采访者总会感到局促不安。人们看到无生命的物件表现出智能行为时的反应就是这样。他们恐怕都以为这个娃娃被什么东西附体了。接下来,我就会解释劳拉是怎么回事,于是皆大欢喜。我记住了所有没什么技术名词、让人听了心里暖乎乎的答案,熟到早上不喝咖啡也能把它们背出来的地步。有时候,我在整个访谈当中都处于自动应答模式,根本不用注意问题本身,只凭对那些听过不知多少遍的词儿的自然反应就能应付。

那些访谈,再加上其他一些市场推广技巧,很快便起了作用。我们不得不飞快地进行外包,以至于有段时间每个中国沿海的小镇都在生产劳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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