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许颜那几年的生活十分坎坷,只要父亲出车不在家,她就一定会被那个彪悍的后妈找个理由暴打一顿,比如她偷钱,比如她洗碗的时候打碎一个碗,比如打麻将的时候看见她心情就不好导致又输了钱。
总之,许颜在那几年完全就是她后妈用来发泄怨气的工具。
临安路谁家的孩子不听话,那家大人就会恐吓说,你再闹就把你送到许颜家去。这个办法百试百灵,可见许颜她后妈泼妇形象是深入人心。
可是,她并没有像很多人担心的那样在这样阴影的环境中成长为一个胆小瑟缩又怯懦的女生,她像一株生长在沙漠的蔷薇,越开越艳。每次挨完打,她从地上爬起来,拍打完身上的灰尘,然后扯起喉咙冲我家喊,亦清,出来玩。
我也曾无数次地问过她,这样下去,怎么办。
她看着远方的,老气横秋地说,没事,打着打着,她就老了,老着老着,她就死了。
说完她轻轻地把头靠到我的肩膀上,然后唱一首歌,很老很老的歌,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娃娃想妈妈。
她每次这样唱, 我都觉得鼻子酸酸的。
我对许颜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我自己都也说不清楚,我们相识于幼时,见证了彼此的成长,她身上有一些坚韧的,顽强的特质,那是我很喜欢的,如果没有聂易年,我想这一切都会简单得多。
我是说,如果。
初二的暑假,我带着不会做的数学题去找他,他家的门没有关紧,我蹑手蹑脚地走进去,鞋子都没有脱。我准备悄悄进入他的卧室,然后冷不丁地拍他的肩膀,吓死他!
他的卧室装修得很漂亮,门都是玻璃的,我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像刚刚进来时那样蹑手蹑脚地原路退了出去。
我在那个年纪是完全不会喝酒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一出他家的门就不能抑制地开始呕吐,昏天暗地地呕,胃剧烈地抽搐,我想也许是天气太热了的原因,也许是我中暑了。总之不知道是为什么, 我吐得不省人事,被隔壁家的伯伯发现送回家,紧接着妈妈送我去医院打了两天的吊针。
那两天当中我像是中了蛊毒,一直不肯醒来,可是我知道,我一直在哭。
第三天,我出院的时候,许颜已经离开了临安路,听说她的亲生妈妈接走了她。我不知道她的亲生妈妈是多么端庄美丽的女人,可是光从她后妈歇斯底里的样子来看也猜得到几分了。她逢人就说,看吧,把女儿养大了她就接走了,做后妈真苦噢!
那天晚上我在江边找到了聂易年,他看见我的时候咧开嘴笑了。我突然发现,这个二年级还尿床的男孩子已经长得这么高了。
那是我们第一次放孔明灯,大红色的油纸很喜庆。江边的风好大,我觉得自己被风吹得快面瘫了。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点燃蜡烛,在它颤颤巍巍地升上天空的时候,我看见聂易年的眼眶湿了。
世界上有太多傻瓜一样的人,许颜固然是最可怜的人。但是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一定要对自己对身边关心我们的人负责。不要轻贱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