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agraph 8
正值暑假,你订了火车票跟白薇一起回家,我比你们晚两天离校,于是去车站送你们。
白薇捏捏我的脸,她说:“我想过了,无论怎么样,她是我亲生母亲,我还是应该要认一认的。”
我欣慰地笑,为自己在那个夜晚的那番劝说奏效而感到由衷的愉快。
在你跟顾意年都走了之后,她告诉我,她之所以崩溃了是因为过了这么多年,她的亲生母亲居然回头来找当初随意丢弃在别人家门口的她了。
月光下白薇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听你说她在高中时期是从来不哭的狠角色,可是越长大反而泪水越充沛。
她说:“她在电话里哭着说当年她有自己的苦衷,当时她年纪不大,自己都不知道肚子的孩子是谁的,迫于无奈只能扔下我,现在她有钱了,觉得可以弥补我了,又回来找我,可是,有没有人问过我愿不愿意认她?”
我陪着她一起落泪,我能够明白当年你们并肩坐在田径场的观众席上时,你的心情。
但我还是执意告诉她,人的一生有很多选择都是逼不得已的,她不必拿自己母亲的错误惩罚自己,让自己如此痛苦,也不必因为顾意年的离开而丧失对爱情的向往,人生还有很长很长,还有很多美好的事物未曾领略,怎么可以因为这些事情放弃自己的生命。
整个晚上都是我在讲话,她一直静静地听着。
我把我从小到大所知道的所有励志的,温暖的,积极的,明亮的故事和道理说给她听,我讲得口干舌燥都不敢收声,生怕片刻的停滞都会导致前功尽弃。
天边微微发白的时候,我终于黔驴技穷,她看着我,静静地笑了。
她忽然说了一句与主题毫不相干的话:“紫苏,我觉得苏木喜欢上的那个人,是你。”
我的心跳忽然乱了节奏,她的笑容那么像你:“我相信我的直觉。”
我说过,女孩子的直觉有时准得吓人,在站台上你忽然回过头来对我说:“有件事情等开学来跟你说。”白薇在你的身后对我眨眨眼。
但我没有想到,在车站这一别,竟成永诀。
你回乡下去看奶奶,路过水库时听到有一群孩子在叫救命。
你是好孩子,公车上偶遇的老奶奶都这么说,可是你跳下去,却再也没有上来了。
白薇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泣不成声,我木然的握着手机,一时半会儿实在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你淡然的笑容还眼前,怎么可能就这样消失不见?
Paragraph 9
直到最后,我仍然没有搞清楚你本来打算等到开学告诉我的,跟白薇所说的到底是不是一件事。
我已经永远都没有机会弄清楚了。
次年秋天,我和白薇在学校旁边的饭店吃饭,等菜的时候有个小学妹手里抓着一束蒲公英推门进来,几乎是下意识的,我便轻声脱口而出:“多年生草本,根呈圆锥状,多弯曲,抗肿瘤,抗胃溃疡,抗肝损伤……”
白薇呆呆地看着我,她的眼睛里亮晶晶的。
我要的那份红豆糯米鸡脯肉汤送了上来,我舀了一勺,美味得简直叫人会落下泪来。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我轻声说,真美。
白薇不解:“是下雨天很美吗?”
我摇摇头,不打算告诉她:最美的不是下雨天,而是那个夜晚我们一起躲过雨的屋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