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宋善予坐在我的对面缓缓地说:“有一种恐龙因为身躯过于庞大,所以反射弧过长,尾巴受伤,等大脑反应过来受伤了,有痛感了,估计那伤口不是烂了就是已经快痊愈了。”
他抬起头开看着我,目光里那些浓得化不开的东西让我轻易判断出这只恐龙的伤口距离痊愈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他说:“若瑾,原谅我的迟钝,过了这么久还来追问你原因,你不愿意跟我继续在一起,是因为你是爱上别人了吗?”
我侧着头看着面前这个温和憨厚的男孩子,他明明看见我上了陆意涵的车,可是他没有恶意地认定我是为了名牌为了钱财为了除了爱情之外的一切原因而背叛他。他那么真诚地眨着眼睛问我:“你是爱上别人了吗?”
我不能辜负他这一腔天真的澄澈,我很用力地点点头,我说:“是的,但或许,他才是最先出现的那个人。”
我十六岁的那个夏天,遇见了一个男孩子,他的名字叫做陆意涵。
漫长迂回的青春是在这个人出现之后才开始有了深刻的记忆,像是一部黑白默片突然加上了颜色与音轨,终于成为了一部有色彩,有对白的电影。
他是突然转来的转学生,临近期中的某天早晨老师突然带进来一个男孩子,老师一反常态地没有作任何介绍,低调地将他安排在教室角落里唯一的空位上。
当时我正望着窗外的蓝天白云发呆,他经过我的座位的时候,不小心碰倒了我课桌上垒得很高很高用来挡住老师的视线以便我上课看漫画的那堆教科书。
书本哗啦一声从桌上倾泻而下的时候,我们的目光相撞。
不同于当时身边任何一个男孩子稚气的眼睛,陆意涵的眼神里有种很深很深的东西,可是到底是什么,以我在那个年纪的时候浅薄的阅历还不足以弄明白。
他蹲下身去把我的书一本一本捡起来,我看到他头顶上的旋,无端地,就觉得心里动了一下。
因为这个小意外,我便总是偷偷摸摸地观察他,其实暗地里观察他的女孩子有很多,她们总是围在一起唧唧喳喳地议论他穿的衣服鞋子背的包戴的手表,一个个脸上都是窃喜的神色。
但那群人里面没有我,程若瑾喜欢陆意涵,这件事只有我自己一个人知道。
在万籁俱寂的时候,我会伤感地想,程若瑾对陆意涵的喜欢,也许永远都只是一个秘密吧。
年幼无知的时候动辄就喜欢牵扯到“永远”这个词语,那时尚不知人间难得有永远,我的喜欢没有成为永远,陆意涵的存在也没有成为永远。
在我还不知道他就要离开这里的时候,我选择了一个特别的日子跟踪他,其实我没有恶意,大概只是想比别人多了解他一点。
当我看见他被一群小混混围住的时候,全身的血液刷地充上脑门,只觉得风云变,天地陷,侠女的血液在沸腾。
我冲过去挡在陆意涵的前面,冷冷地看着那群错愕的混混,竭力用平稳的声音问他们:“你们想要怎么样?”
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我,我暗自盘算,要是他们动粗的话,我应该去找某某或者某某某,他们就会去找他们号称在外面混的表哥表姐,但是……我要怎么才能脱身去找这些某某和某某某呢?
正当我不知所措的时候,陆意涵拍拍我的肩膀,他一脸诧异的同时也是一脸的淡然,他说:“谢谢你保护我,不过……我跟他们是一起的。”
被那群小混混笑了个半死我才知道原来他们是认识的,有天打篮球的时候起了冲突,结果不打不相交,居然成了朋友。
我红着脸想跑,被陆意涵一把抓住,他说:“你跟了我半天,到底想干什么?”
情急之中我居然说出了实情:“今天我生日。”
他盯着我看了很久很久,像是坚定我究竟有什么企图,最后他说:“你很勇敢啊,那我请你吃杨枝甘露好了。”
像是后期剪辑中常用的特技做了场景转换,十六岁生日那天面前的杨枝甘露与眼前这份杨枝甘露完美地重叠了,宋善予轻声问:“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轻声笑:“后来他就不见了。”
我顶啊!!!我很佩服你还敢写出这样的文章,真的,很佩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