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我想，杜杜对于我的感情是时常处于矛盾当中的。
一方面，他希望我可以好起来，像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女孩子那样过再正常不过的生活。而另一方面，他又希望我可以一直病下去，得以让他时刻给予我温暖和关怀。
所以当九寸钉出现时他才会露出那么悲伤的神情。
而九寸钉对于我的意义，我却怎样也说不清。就像一位失去味蕾的患者遇到满桌子香味四溢的美食，当九寸钉牵起我的手腕时，我已经失去了爱的能力，这真糟糕。
但是九寸钉并不在意，他朝气蓬勃，仅仅是烈日喷薄之后的余澜就足以让人周身温暖。
虽然我有很多的坏脾气，尤其是在九寸钉对我温柔的时候，或者当杜杜对我宠溺的时候，我会控制不住地任性，变着花样地折磨人。杜杜被我逼得几近抓狂，他不是称职的医生，这个可怜的，失去了妹妹的大男孩儿，被我这个疯狂的病态患者打磨得没有了一点儿耐性。
有的时候，九寸钉也会被我的任性和情绪化搞得头昏脑胀，像个犯了错儿的孩子，红着眼眶与我对峙。然后，眼睛里的心疼在凝滞不前的时光里散落一地，他伸出手臂轻轻地拥抱我，告诉我他爱我，会一直陪在我身边。
棕色的厚重的窗帘被九寸钉哗啦一声拽了下来，他为我换上比天空还要轻微的蓝色窗帘，我的生物钟也被残忍地强制调节，我不可思议地养成了早睡早起的奇妙习惯。
他像一脉鲜活的血液让我空荡荡的神经得以运转。我看着他，越是靠近，就越是放大了我的不足和病态，九寸钉是一面镜子，我常常透过他看到千疮百孔的自己，然后歇斯底里地流眼泪。
每当这时候，九寸钉就会拉着我走出房间，我们的口袋里没有一分钱，他牵着我默不作声地往前走，迎着黄昏暖烘烘的微风，路过公园时他会为我摘几片嫩绿的叶子，我们叼在嘴里，认真地想要吹出像样的曲子。
直到渐渐黄昏，直到人群散尽，直到我恢复到以往的乖顺，他又带我回到家里，试着为我做一碗清单的蔬菜粥。
厨房里传出刀与菜板间碰撞的声响，哧溜一声，那是一枚八分熟的煎鸡蛋，我在客厅里啪嗒啪嗒地敲击着键盘，鼻尖缭绕着米饭的香气。
偶尔回过头去，就看见九寸钉围着花哨的围裙，拧着眉，专注地埋头研究着菜谱。
他嘟囔着，适量到底是多少的意思？
我扯着嗓门喊，四两就是200克呀！
006
周末的时候九寸钉带我去看他的舞蹈。
在一个废弃的停车场里，他们搭建了一个露天的大舞台，舞台的两旁是震耳欲聋的老旧大音响。嗡——嗡地传出令人热血沸腾的舞曲。年轻的孩子们声嘶力竭地喊他的名字，舞台上，九寸钉熟练地舞步让大家都着了魔。
其中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姑娘喊得最起劲儿。一边哭一边笑，大叫着九寸钉我爱你。那时候我就站在马尾辫的身边，她的声音一粒一粒冰雹似的砸在我微凉的额上，我竟感到惶惑。
我看到九寸钉望过来的目光，往常一样，轻柔地漫过我的身子，然而这一次，他的目光忽然一闪，像是带着惊奇的光之流星，缓缓地降落在马尾辫的身上。
回去的路上，马尾辫骑着绿色的单车追过来，触不及防地给了九寸钉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下一秒，九寸钉还来不及反应，她已经踏上单车哼着小曲走远了。而我的心脏也开始莫名其妙地燥热起来。
九寸钉说，顾小塔你在吃醋？
他又说，你放心，我是忠贞不二矢志不渝天上人间。
但是马尾辫姑娘可不这样认为，她是穷追不舍穷追猛打热情似火。
而我呢，我就是怒火中烧抓心挠肥醋意横生了。
起初，我觉得这种情绪上的无法自控很新鲜，但是日子久了，我便愈发厌烦起这样的自己，我开始责怪九寸钉，他就像是我掌心间的流沙，集满阳光塞满我的手掌，但若一旦试图用力握紧，便匆匆流逝了。
他是我的爱，也是我的恐慌和不安。
所以我选择推开他年轻而包容的手臂，九寸钉委屈地盯着我，他说顾小塔，我需要一个抱抱。
我不肯给。
却在深更半夜拎着啤酒瓶子几乎敲裂了杜杜的房门，窗外明月好，我们对酒当歌一醉方休。第二天，杜杜告诉我，我整夜整夜地说着梦话，我说我需要一个会跳精彩舞步的小孩儿陪在我身边。
杜杜叹息着，顾小塔，你到底在害怕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