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每一次喝完酒我都会胃痛,有一双冰冷刺骨的手恶毒地撕扯搅拌着我的胃。
每一次当我胃痛难耐的时候我都会选择吞掉一片安眠药,蒙上被子逼迫自己进入睡眠。
而这一次,我的胃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还要疼痛难当。
而这一次,当我推开我的房门时,再没有安眠药的踪迹,只有一个下巴消瘦的少年趴在桌子上静静地睡着。他的身边是一架小型的吹风机,它吱嘎转动,吹散一碗蔬菜粥里过度的热气。
我走过去,以一只踽踽独行的熊的姿态,轻手轻脚地捧起粥碗,关掉了风扇。
那一瞬间,脑子里突然闪过这样的念头,原来在没有遇见九寸钉之前,我是独孤的。
也许马尾辫也是孤独的,孤独的人通常都比常人来得倔强,来得有韧性。
她成了九寸钉的影子,单薄,但是永远紧随其后。九寸钉有时会给她一抹微笑,她便骄傲地昂着头颅朝我望过来。
在她淡漠的目光里,我仿佛看见我与九寸钉未来的距离,那是一个单薄的影子的长度。
我变得越来越焦虑,摔碎了盛粥的碗,挣脱出九寸钉的怀抱,我哭着问,你喜欢马尾辫对不对?
九寸钉疲惫地看着我,一语不发,对,就是那种沉默而又深刻的疲惫,狠狠地刺穿了我唯一的一层理智。于是我要他滚去死,在下着暴雪的夜晚。
这座寒冷的城池,容纳不了太过持久的温柔。
我傻愣愣地蜷缩在地板的一角掉眼泪,然后隔着模糊地视线翻出那条被遗弃了很久的棕色窗帘,我用寂寞的大地换下了澄澈的天空。夜里12点,我煮很浓的咖啡,我要让自己恢复到夜间清醒的状态,但很可惜,越是清醒,受过的伤害便越是醒目。
只是九寸钉不再回来。
再没有人死乞白赖地赖在我身边,说,顾小塔,我需要一个抱抱啊。
我开始想念那只患过伤风的浣熊小姐,它毛烘烘的皮毛和那一对忧伤而内敛的眼睛。顿妮卡四脚朝天地睡着觉,我抱着它踏上了寻找浣熊小姐的旅途。
008
街舞爱好者们已经从废弃的停车场转移到废弃的小工厂,长颈鹿小姐依旧俏皮,大象先生又稳重了一些,孩子们围着他们跑啊叫啊,篝火依旧燃烧着,劈啪作响。唯独不见了浣熊小姐,顿妮卡在我的怀里发出轻微的呜咽。
我问他们,浣熊呢?
他们指了指小工厂一个阴暗的角落,浣熊的头和身子分了家,眼睛上落满厚厚的尘垢,没有人为它清理原本柔软清香的绒毛,它显得那么郁郁寡欢。
身后有两个女孩子怪里怪气地说,她怎么还好意思来?
另一个的语气增加了愤懑,说,就是她害死了九寸钉和马尾辫,亏九寸钉曾经那么喜欢她。
我忽然转过身,眼神锐利,步步紧逼,我又化身成为那个怪力乱神的危险的熊。
女孩子们簇拥在一起,她们不怕我的威胁,翻着令人烦躁的白眼朝我喊,你瞪什么瞪,九寸钉就是为了你才会去找马尾辫说清楚,可是他们说不清楚了,因为大雪天发生了车祸你知不知道。
你知不知道。
你知不知道。
我慌乱地敲开杜杜的家门,眼泪大颗大颗地砸下来,我说杜杜你教我一种死法,可以最快地洗清我的罪。
我歇斯底里地哭喊着,我说我把九寸钉赶出去,我让他滚去死!
杜杜紧紧地抱紧我,神情痛楚。
他说顾小塔,你什么时候才能清醒一点,九寸钉死了这么多年你仍是念念不忘!
他被我彻底激怒,开始口无遮拦地冲我大喊,如果你不能正常地生活,世界上那多种死法你怎么不好好为自己选一种!
我舔了舔干燥得起了屑的嘴唇死乞白赖地回望着他,我的脸被高烧烧得通红,眼眶浮肿。
原来我病了这样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