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翌日家长会,整个班五十几号人照例只有我的父母没有出席,尽管家长会的目的是为了表扬我在全国作文比赛上获得大奖。
“余忆夏,你爸妈真的这么忙吗?”组织委员兼同桌莫思往疑惑地望着我,“我老爸开个公司都来了!”
无语凝噎,我将头转向一边,是啊,你把开了个公司,我爸却坐在轮椅上。他不来,按他的话说,是不想丢人显眼。至于母亲,永远有忙不完的工作。
“喂,月假大家准备出去郊游,你去吗?”说完,思往又赶紧捂上嘴,“对不起我不该多嘴,我知道,你又要照顾你重病的爷爷是吧?”我撇了撇嘴。
“不是我多嘴说你,快两年的同学了,你连一次班级活动都没有参加过,这回是文理分班最后一次活动,你也要缺席吗?”
你以为我想缺席吗?强忍住即将脱口的话,我家里确实有病人要照顾,不过是我瘸腿的父亲。能够多一点时间陪他,总好过他一个人在几乎思乱想得好。
“怎么又哑巴了?”莫思往轻推了我一把,见我无心答理,嘟着粉嫩的小嘴,“你这个人实在无趣,真想不到,怎么会有那么多女生给你写情书!”
我也没有想到,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于是当面都拒绝了。有闲情逸致看那些情不知所起的文字,还不如多解几道函数题,毕竟,每次考试后试卷上那灼目的鲜红已是余怀秋离家后父母唯一的欣慰了。
父亲说,我还活在这世上,唯一的念想就是你了。
母亲说,好在你没有让我后悔我的选择。
母亲做了什么选择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距离我离开这座小城已时日无多。诚如母亲所言,我翅膀硬了,羽翼丰满了,离开他们只是时间问题。而我的确已决意要离开他们。
菜地里那片小黄花开得更胜了,引来蜂蝶在丛中嬉戏,突然好想吃母亲的拿手菜——苦瓜炒蛋,可是她已经很久没有下厨。而这些年,父亲已由一个从来不进厨房的门外汉磨练成为想开一家“君子”餐馆的家庭妇男。
余怀秋小学六年级写过一篇作文——《我最喜欢吃的一道菜》,写的就是母亲最拿手的苦瓜炒蛋,因为描写真实,情感真挚而被老师当做范文在家长会上热情朗诵,母亲骄傲的将余怀秋的作文用相框装好,挂在了客厅最显眼的地方。
我也是从那时起下决心不再抗拒之前一直非常讨厌吃的苦瓜。一次我问母亲为什么这么喜欢做苦瓜炒蛋。母亲说,因为年轻时父亲总以君子自居,而她喜欢的也就是他身上那股由骨子里流露出来的淡然清隽,而父亲每回称赞母亲时总是将她比作鲜鸡蛋。
我又问父亲为何如此喜欢吃苦瓜炒蛋。父亲说,苦瓜雅号“君子菜”,因其味道虽苦,却从不把苦味传给“别人”而得名,如用苦瓜炒鸡蛋,鸡蛋绝不沾苦味,反而更鲜美。
后来,我会渐渐喜欢上这道菜,大概也是因为尝到母亲浓浓的心意吧。父亲再如何否认,母亲也是爱过他的,只是他这只“苦瓜”不仅失了曾经的意气,还让母亲尝遍辛酸,甚至将她几乎用生命换来的一丝甘甜都狠心地抽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