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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为认真做自己

阿富汗女议员写给女儿的信:我不要你死于一事无成

童年往事

1977年

我的童年早期就像山上的黎明一样,金黄金黄的:阳光从帕米尔山脉照射下来,穿越峡谷,爬到我们村庄的土屋屋顶。我对那段时期的记忆已经模糊,就像电影里的镜头,一闪即过。屋顶就这样沐浴在橙色的夏日阳光里、白色的冬日大雪中,空气中弥漫着果树散发的芬芳,还有我母亲一头乌黑的长辫子散发的香气,而她满脸的微笑更是为景色平添了几分亮丽色彩。

我们居住的地方叫库夫峡谷,号称阿富汗的瑞士,草木青葱、土地肥沃,峡谷边上长着密集的黄绿色树林,我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地方还有这样浓郁的色彩。我们的房子正对着一条波光粼粼的蓝色河流,远处就是陡峭的山脉,沿着山脉是一排排高大的松树和榆树,刚好长在草木茂盛的岸边。

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有驴叫声、有切干草的嗖嗖声、有河水的叮咚声,还有孩子们的欢笑声。直到现在,库夫仍然是唯一一个能令我一闭上眼睛就安然入睡的地方。

我们的屋前有一个花园,母亲把它修整得井井有条。我们在里面种了很多生活必需的作物和各种水果,如:胡椒、大南瓜、橄榄、桑树、桃子、杏、苹果。我们甚至自己养蚕,搜集蚕丝制作地毯。父亲很喜欢从国外进口树苗和种子,所以我们的花园里有阿富汗为数不多的几棵黑樱桃。那一天,黑樱桃幼苗运到时的情形,种下幼苗的场景,那种弥足珍贵的氛围,我至今还记忆犹新。

天气暖和时节的傍晚,女人们纷纷来到花园,在桑树底下,坐上半个小时——这是一天之中她们唯一放松的时段。每人都会捎来一小碟吃的,大家坐着聊天,孩子们在一旁玩耍。

那时候,许多村民穿的还是木鞋,因为去法扎巴德买双普通的鞋子还很困难,村里有个老人专门做木鞋。这种鞋子看上去就像雕刻出来的小型威尼斯刚朵拉,坚固耐穿。他还会在鞋跟上敲一枚钉子,冬天的时候,妇女们出去打水,鞋子就可以扎进冰面,不至于滑倒。我那时最大的梦想就是拥有一双这样的鞋子,尽管穿上去并不舒服,而且也不是给儿童穿的。每当有女人来拜访,把鞋子脱下放在门口,我就过去偷偷穿上,然后一拐一拐地出去玩耍。有一回,我穿上一件刺绣连衣裙,是我母亲的一个朋友给我做的。我本来不该穿着它出门,可我不想换,还穿了一双木鞋,和我的小伙伴到井边玩。鞋子太大了,结果可想而知,我绊倒了,摔个仰面朝天,连衣裙也划破了。

但我真正的童年始于呼利厨房。这个房间墙壁上涂了泥浆,一端有三个柴火炉子,中间有一个大型塔努尔面包炉,另一端是一扇离地面很高的窗户。

跟大多数同时代的妇女一样,我母亲一天中大半的时间都是在厨房里度过的,打盹、炒菜做饭、照顾孩子。唯有在这个房间里,她拥有绝对的权威。

女人们每天要做三次面包,有时一天要做的面包多达五六十个。房间里总是烟雾缭绕。在烤面包的间隙,她们还得准备午餐和晚餐。如果父亲有客人,四个炉子一起烧,散发出的热气真叫人无法忍受。每当这个时候,我们小孩子就特别兴奋,因为我会把朋友们带到厨房吃剩下的饭菜,这可以提高我的人气和威信。大多数村民比我家穷,有品尝美食的机会当然不会错过。我们这些孩子是从来不被允许靠近会客厅的,倘若有人胆敢往里面偷看,守卫门厅的保镖只要朝我们一瞥,大家就会四散逃窜,寻找避身之处。

因为没有男人们看着,厨房就成了妇女们闲聊的天堂,大家在这里可以放心地说笑,孩子们总能得到从架子上一排排的罐子里拿出来的干果和糖果。冬天的晚上,面包烤熟之后,我们就着塔努尔面包炉里的灰烬给双脚取暖,腿上盖着一条厚厚的毛毯,那情景毕生难忘。

每天夜里,我们展开睡垫,铺在厨房的地板上睡觉。妻子和女儿们没有自己的卧室,只有睡垫。男孩年纪还小的时候,也跟这些女人一起睡,一起生活。等他们长大一些,就会几个人共用一个卧室。母亲会给我们讲故事。首先,她从与家庭有关的故事讲起。她从不避讳谈自己的婚姻,讲第一次见到父亲时的感受,讲从少女时代到为人妻子过程中的艰难,因为成婚后要承担起很多责任。讲完这些,她又会跟我们讲起遥远的王后、国王、城堡以及为了荣誉不惜牺牲一切的勇士,我们总能听得津津有味。她还讲爱情故事,也讲大灰狼的故事,吓得我们尖叫。我一边听,一边看着窗外的月亮、星星。我敢肯定,自己看到的是整个天空。

我对峡谷源头的大山之外的世界毫无概念,也不关心。我只在乎我母亲爱我,我也爱她,我们是不可分离的。不知怎的,母亲似乎把从父亲那里失去的爱在之后的岁月里加倍给了我。自从听了我大姑妈佳达讲的事之后,母亲不再因为我是个女儿而耿耿于怀了。有一天,我父亲从外头回到村庄的时候,大姑妈对他说:“阿卜杜勒·拉赫曼,你妻子给你生了一只老鼠,一只小巧的红色老鼠。”他哈哈大笑,马上要求见见我,那是他头一回提出要看看新生的女儿。看到我被太阳晒得轻微灼伤,满脸疤痕后,他把头往后靠,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还对我大姑妈说:“不必担心,姐姐。她的妈妈有着优良的基因,我相信这只小老鼠长大了一定也可以像她妈妈那么漂亮。”母亲听说这件事之后,高兴得哭了。在她看来,这表示父亲依然爱她,也等于是在向她说,不要因为没有给他生个儿子而觉得自己很失败。她后来经常讲起这件事,我听了不止上百遍。

但是,那时的父亲态度冷淡,总让人感觉不可接近。那段时期,政治在阿富汗是一场危险的游戏,因为政权发生了更迭。穆罕默德·达乌德国王趁着沙哈国王在国外的时机,发动和平政变,废除了国王,任命自己为阿富汗第一任总统,还中止了宪法,解散了国会。

不久,我父亲就因为不服从新总统的领导而被囚禁了。他大力抨击新政权,向达乌德施加压力,要求恢复宪法和国会。政治上的反对声在全国此起彼伏,失业率上升,社会问题不断涌现,阿富汗的邻国,尤其是巴基斯坦和苏联,再次将政治触角伸到了阿富汗的国土。

我父亲很少在家,基本上都在喀布尔。他不在的时候,整个屋子的气氛也轻松许多,孩子们的笑声响彻房间。但是,当他回到家,整个大宅的女人们就会在走廊里紧张地来回穿梭,忙着给他的客人备酒菜,还要设法让孩子们保持安静,以免打扰到他。

父亲不在家的时候,我和朋友们通常还是很高兴的,想怎么淘气就怎么淘气。我们肆无忌惮地从厨房的储物柜里偷偷拿一些巧克力出来吃,因为知道母亲全部心思都在父亲身上,无暇阻止我们。

对于父亲,我没有多少真正清晰的记忆。我依稀记得他常穿着一件白色夏尔瓦克米兹及膝长袍,外套一件褐色羊毛马甲,头戴一顶羔羊皮帽,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放到背后。呼利大宅的屋顶又长又平,在那些日子里,他常常连续几个小时在上面走来走去。下午开始不停地踱步,一直到黄昏也不停歇,边走边思考,手一直放在背后,保持一个姿势不变。

才 1 个评论 火速盖楼»

  1. 买了这本书看过。感觉生在这个时代的中国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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