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看天色,进门看脸色。小潘眨巴眼睛盯着吴月娘,见她略有疑虑,继续说道:“昨晚她到我房里,说了半宿知心话,就差没把心肠五脏倒给我了。”(原文:——-只有心肠五脏没曾倒与我罢了)
最后一句紧紧扣住了月娘的心。以月娘的心智,小潘的言辞本瞒不过她。只是李瓶儿得子后,一直万般宠爱集一身,月娘屈居其下,心中憋着怨气。小潘轻轻一触,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
“昨晚你们都看到了,”月娘脸色有些绯红,对身边的吴大妗子(月娘的嫂子)和孟玉楼说道,“我只是说了句‘你们看看是有脑子的人吗?,这里人在这等着,不进来了’,我说什么了?!这不算伤她吧?我还把她当好人看,—”
小潘一旁想,唔,把她当好人看。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原来也是个绵里针,肉里刺的货!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在汉子面前说我呢!”(还不知背地在汉子跟前架甚么舌儿哩)月娘越说越激愤。
小潘忽闪着眼睛,兴奋的应和着,“是呀,是呀。”
“难怪昨晚我一说话,她扭头就回院子了!哼,傻姐姐,就是汉子天天在你我屋里,我的心也不会动一动。”(原文:怪道他昨日决烈的就往前走了——)
小潘嗯嗯的点着头,心说你多缺心眼啊。吴大妗子看小姑子有些失控,偷偷拽了下月娘衣服,哪知月娘依然掘开了苦水大坝,夹杂着愤恨汹涌而出,“当初她嫁过来,贼强人(西门庆)还跟我怄气,我不是照样熬过来了吗?汉子给你们吧!”
吴月娘的火性脾气一发不可收拾,你后边居然还加着们字,自然将小潘清算在内了。不过,小潘已经不在乎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她爱的就是这口。
“大姑娘啊,”吴大妗子憋不住了,“看在孩子(官哥)份上别说了。当家人就是恶水缸,好的水的都得往里盛。”
“不行!”月娘恼道。
“就是,谁受她这气!”小潘对孟玉楼小声嘟囔着,想扩大战场,孟玉楼眨了下眼睛,小潘仔细瞅了一下,清澈到底。她到底什么意思嘛?!一点不像老吴一般积极,你看人家—-啊!小潘惊得后背冒汗,因为吴月娘做出一个决绝的举动,
“找时间我要跟她当面对质,凭什么说我是老鸨子狗拿耗子?!”吴月娘扔下狠话。
小潘刚才兴奋的脸蛋苦笑不得,仿佛突然被火焰烧了身后的头发,“姐姐,你宽恕她吧!常言道大人不计小人过,哪个小人没过错,”(原文:姐姐宽恕他罢—–)小潘的嘴巴快的炒豆一般,“她背后挑唆汉子,我们几个哪个没被她说过,我和她只隔一道墙,跟她一般见识那还有完没完啊。她做事就会拿孩子欺负人,”想到官哥,小潘又恨了起来,“她还说等孩子长大了,有怨抱怨,有仇报仇,早晚饿死咱们拉到!”
“我的奶奶,有这么说话的吗?!”吴大妗子忍不住提醒小潘道。
小潘这才发现在场全是怀疑的神色,月娘闭口不言,薛姑子与王姑子猫在一边念阿弥陀佛。
瞎话说过头了。
李瓶儿对小潘说了一晚上知心话,还说早晚饿死她,得什么样的脑残智障才能做出这种事啊!
尽管如此,月娘还是相信了小潘前边的话,小潘成功捏住了她的穴道,达到了孤立李瓶儿的目的。
恐怖之处在于,孤立只是小潘合围李瓶儿的前奏。细心地人会发现,小潘的精神已经煎熬到了癫狂状态,她渴求妻妾间的公平对决,作为名副其实的实力派和行动派,她的计划已经展开了。
以公平的名义,除掉官哥。
小潘与月娘同声谴责李瓶儿之时,有一个人气愤填膺,如果有权力的话,她愿意一板砖将小潘敲死过去。
西门大姐。
小的时候,西门大姐陪着老爸彻底共患难了一回。老爸死了父母,西门大姐没了爷爷奶奶,老爸死了老婆陈氏,西门大姐没了妈妈。
最可悲的是,西门庆失去三个亲人之后,从某种意义上,西门大姐也失去了父亲。
从东京仓皇逃回清河县的时候,西门大姐重新得到了父母的关怀。继母吴月娘第一时间保管好了西门大姐带回的箱笼,由于保管工作做得好,以至于以后西门大姐再也要不回去了。老爸西门庆也好心帮助老公(陈经济)理财,五百两银子(30万)很快为西门家做了贡献。
以前西门庆很乐意提起女儿的公公陈洪:东京禁军杨提督的亲家,现在提他太没面子了,国家一级囚犯,免费提供住房?女婿陈经济更没有什么闪光点了,陈经济是谁?没见过,那个穿青衣(下人衣服)的呀,我手下的伙计。既然是伙计,薪水自然不能高了。伙计的家属西门大姐日子自然过的有些紧巴。
大家是否记得西门家夫人们血拼买衣服的场景,六个老婆各做一套,一直到春梅撒娇想做衣服,西门庆才想起,“你要就要了,难免也得给大姐(西门大姐)做一件。”(原文:你要不打紧,少不的也与你大姐裁一件)
亲生父亲对待自己,比奸商还要抠啊!
生活窘迫,西门大姐常缺些针线鞋面,衣服也没有几件。她脾气有些硬气,拉不下脸找月娘那个贪财继母,瞅着李瓶儿和善常找她借。李瓶儿出了名的大方,借五块给十块,看见别了得了自己的东西,心里倒是说不出的欢喜。(原文:没针线鞋面,李瓶儿不拘好绫罗缎帛就与他)一来二去,西门大姐与李瓶儿的关系,有了些微妙的变化。西门大姐身世飘零,犹如悬崖边上的孤松一般,自从遇到李瓶儿,似被春风围绕一般。她身上散发的宽容大气让大姐想起了妈妈。
凡事只要卷入其中,就只剩利益的正邪。小潘告完黑状刚走,西门大姐风尘仆仆赶往李瓶儿的院子去了。
四月十六日,李瓶儿正在给官哥做夏天的衣服,五月端午的粽子,辟邪艾虎等等。这位温柔的母亲一生生活在儿子的未来里。
“嗳,你过来了,迎春上茶。”李瓶儿看到西门大姐说道。
西门大姐待迎春走开,急急火火说道:“早上你怎么不到后边(月娘院子)去?”
“刚打发你爹走,赶着给小官做衣服呢。”李瓶儿笑道。
“哦,”西门大姐压低声音说道,“有件事,也不是我嚼舌头,今天五娘—-”西门大姐绘声绘色的讲述一番,“我娘说要找你对质,你提前想好,别被她问住哈。”
李瓶儿是否中伤过月娘,西门大姐丝毫不关心,只要李瓶儿过的顺,其他人爱谁死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