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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九月份开始,因为自己的事情比较忙,我去赵老板酒吧的时间也少了一些,有时候是隔了两三个星期才去一次。九月底,后海酒吧街举办了一次喝啤酒大赛,就是大大小小每个酒吧出一个人,看谁啤酒喝的最多。
那天我也去看热闹,赵老板他们酒吧派出的选手是李小卉,这让我觉得有点儿惊讶,因为我从来没见她喝过酒。
出场前,我和李小卉还有他们酒吧的客人聚在一起聊天扯淡,说了一会儿,我发现赵老板没来,就问李小卉。李小卉却只是阴着脸不说话,这也弄得我心里跟蒙了一层雾似的。
比赛开始,李小卉仰着脖子咕咚咕咚的喝起来,我看到黄澄澄的啤酒顺着她白腻的脖子一滴一滴的滑下来,觉得这个画面真是漂亮极了。只不过一杯接着一杯,她很长的细眉也皱了起来,像是打了团的两条墨线。到最后就看到她喉咙不停的抖,大概是难受极了,却还是勉强自己喝下去。
大概喝了十杯,李小卉实在坚持不住了,一条斜线一样的走到后海边上的树下,扶着树干一阵干呕,酒吧里的几个人赶紧跑过去问她怎么样。李小卉摆摆手,说没事儿,时间还没到呢,我还能再喝。之后又歪歪倒倒的走回比赛的桌子前,拿起杯子往嘴里灌。
我觉得她这状态有点儿不对劲儿,就问旁边也在酒吧工作的小伙儿,李小卉今儿是怎么了?怎么感觉她是憋着劲要把自己灌醉似的,这也就比个赛而已,至于搞成这样?
心里不舒服呗。
前两天赵哥和我们说,要把酒吧关了。别说是李小卉了,我心里都不舒服。在酒吧工作的小伙儿这么解释道。
啊?不会吧,之前不还开的好好地么?我问道。
小伙儿冷笑一下,说,老板娘说要关,谁知道呢。
喝啤酒大赛还没结束,李小卉就坚持不住了,被人架着扶进了酒吧里。
我站在银锭桥上,天色昏暗一片,远远的看不见西山,水中的荷花三三两两,叶子已残。
6
赵老板的酒吧开始正式歇业,我有的时候开始去后海转悠,只能看到大门紧闭。
我一度以为酒吧或许就这么关门大吉了吧,为此还感觉到丁点儿遗憾。
十月末的晚上,我陪着几个喝大了朋友在什刹海晃悠。秋天的北京,走在路上,凉风飕飕的灌进衣领里,不过对于喝酒的人来说倒是很爽快。风似乎带着股异样的味道。虽然糟糕但是诱人,混合着万家灯火和汽车的尾气,橘黄的灯柱洒满了脚下。夜色绝对不斑斓,反而带着些单纯,车尾灯像是一道道烧着的火把,在眼睛里留下模糊的痕迹。
北京的酒吧给我的感觉不同于任何地方,大概这就是一个城市的特质吧。
靡靡虽有,但是绝对不是这座城市的主题。沉默孤独伟大,其实还他妈带着点儿难言的悲壮。
几个同行的朋友被风吹的有点儿受不了,打车回家了。
我却下意识的走到了后海。
很让我惊喜的是,赵老板的酒吧竟然开门了,依然昏暗却温暖的光,就这么透着门扉撞在我的身上。我进了酒吧,没几个人,毕竟大冷天儿的大家也都不愿意在外面待着,不如自己被窝暖暖和和。和几个熟识的面孔打了招呼,去吧台要了一杯百果庄园,我看着老板板着脸站在吧台后面,看样子也没有闲聊的性质,就一个人端着酒杯坐在旁边的小桌,听台上的李小卉唱歌。
我瞅见旁边小桌坐着和我聊过天的酒吧工作人员,就是九月份和我说酒吧要关门的那位,就朝他打了个招呼。
他看见是我来了,和我笑笑。
兄弟,你不是说,这酒吧要关门了么?我小声问道。
他的脸色变了变,把凳子朝我这边的方向挪了挪。
是,是要关了,赵老板这不正在闹离婚么,准备分财产。他压低嗓子对我说道。
离婚?我很惊诧的看着他。
他悄悄瞄了一眼赵老板,发现并没有关注到这里,才又继续对我说。
嗯,他俩完了,赵老板的媳妇儿给他带了绿帽子。他媳妇儿不是学舞蹈的么,还开了辅导班,教小孩儿跳舞。九月份的时候,赵哥嗓子不舒服,刚七点就提前回家了,结果发现他媳妇儿和一个学生的爸睡在一起……
据说是个单亲家庭,小孩的爸挺有钱。这边离了,那边就结。
他补充道。
我摸着酒杯,觉得酒杯里的冰块透着玻璃冰在我的手上。
他拍拍我肩膀,说,赵哥其实不想关酒吧,只不过这也算共同财产,女方那边想着房子肯定分不到,不如卖了变现,还能拿点儿现金。
正说着,他突然变了脸色。
我回头看,进来的女人我认识,就是赵老板的老婆。
李小卉的歌声明显停顿了一下,之后再次继续。
我看着那个女人走到吧台前,和赵老板低声说着什么,赵老板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抿着嘴唇,我能看出来他在咬着牙,因为他的两腮都明显的突出来。
气氛很凝重,赵老板只是偶尔说一两句。大概过了有五分钟,赵老板突然把杯子里的酒泼到了他老婆的脸上,然后说,滚。
那个女人只是笑,妆也花了,但还是拒人千里之外的笑。
我突然转过头看着李小卉,她在唱歌,却看着赵老板。唱的是是卢冠廷的《一生所爱》,她的声音颤抖着,拿着话筒的手也颤抖着。
如同整个世界的暴雨都倾泻在了这片荒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