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陆阿福从包间里出来的时候两腿都在打颤,好像酒色掏空了他的身子,连站立都成了一种奢侈。
跪下吧,跪下就不抖了。李子谦看着他的膝盖暗想。
“李总,你可真是错过了无上的享受啊,哈哈,我们现在去哪儿?还是我叫司机送您回家。”
李子谦看着陆阿福,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说道:“这样吧福哥,我记得你从前很喜欢骑单车飙车,要不我们去取两辆公共自行车,比赛一下怎么样?目标是临风大街的尽头,要是你赢了,那个广告代理我就做主批给你,输了也没关系,你还可以公平竞争。”
这个赌约让陆阿福无法拒绝,他有点儿后悔刚才在青青的身上梅开二度。
公共自行车是那种女式坤车,并没有变速器,蹬起来很吃力,两个人并排推着车子站到了路口,目标遥遥在望,陆阿福看着李子谦,等待他发出开始的口令。
“走!”李子谦说着跳上了单车,开始起步,陆阿福手忙脚乱地跟上。
李子谦努力地蹬着自行车,心里给自己鼓着劲:“这一次,我一定要超越你,”可是在他的内心深处,却渴望看到陆阿福胜出。
或者说,希望陆阿福骑着单车的时候,身影会和那个单车上的暴走族重合。
陆阿福只是蹬出了五十来米,额头上就见了汗,那气喘吁吁的样子简直像是业余选手跑完了环法。
让我看到你能行吧,求你!李子谦心中一酸。
陆阿福每蹬一下都那么艰难,仿佛要使出全身的力气动用每一寸肌肉,但他还在勉力支撑着,如同勉力继续着让人举步维艰的生活。
还好,他在前进。
一百米,二百米,五百米。
短短两公里的路程,好像要耗尽一生。
总算还是近了,李子谦感到自己甚至在刻意地留力,来让陆阿福能够超过自己,此时招标,胜负都已经完全不重要了,他只想再看到那个像风一样呼啸而过,让自己怎么也追不上的背影。
在接近终点的时候,陆阿福车把一松摔倒在了地上,身体和单车随着惯性滑出去两三米,衣服破了,膝盖上鲜血横流。
李子谦停下了单车,冷冷地看着他,感觉整个少年时的偶像就这样坍塌。
他失望的并不是陆阿福在快到终点时功亏一篑,而是因为他注意到,陆阿福是自己故意摔倒的,这就是成年人的官场厚黑学。
成年人。
真他妈可悲。
包扎好的陆阿福可怜兮兮地看着李子谦,李子谦脸上带了笑容:“你介不介意再跟我去喝点儿酒,明天我就让他们把指标给你们公司。”
陆阿福的眼里放出了贪婪的光。
两个小时候,李子谦将醉得不省人事的陆阿福扔进了自己的车里,让手下人大半夜送来了一把军用三折铲,三根登山绳,然后一路开到了郊外的废弃工厂。
手下人猜测自己是埋尸就让他猜去吧,反正没有证据,他也不敢揭发自己的上司。
李子谦挖坑的时候吹着口哨这样想。
坑挖好后,他把陆阿福扔进了坑里。
没必要叫醒他了,他反正从来就没有醒着。
“你知道吗?我一直想变成你那样的人,毫无挂碍地享受自己的人生,不让每一刻感到后悔,勇敢地面对所有的对手,用最真挚的感情对待每一个朋友,用纯净的心去向往爱情。你是那个我想要达成,却完全无法去实现的目标。我能不能坚守自己没有关系,我有没有和这个下流功利庸俗麻木的世界同流合污没有关系,最主要的是,你不能,唯独你不能!因为只有你还存在,我才相信世界上真的是有那样纯粹地相信着世间一切美好的人的,而且他在勇敢地坚持着自己的人生!可是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
李子谦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躺在坑里死猪一样的陆阿福听。
又或者是说给那个活在他心里的骑单车的暴走族。
“你早就死了,就让我掩埋你腐烂的尸体吧,我不想让它还在这个世界上发臭。”李子谦说着,将挖出的黄土掩盖在陆阿福的身体上。
他活埋了陆阿福,不过在他的心里,只是埋掉了一位逝去的友人。
(九)
高中同学聚会的时候,李子谦姗姗来迟,大家居然都没有动筷子,而是为了“老同学的情谊”在等他来才开席。
李子谦说了抱歉,跟老同学彼此寒暄了一会儿,就开始推杯换盏地喝了起来。
酒酣耳热之际,李子谦问身边的袁邶:“怎么中学聚会不叫老陈?”
“就算贵人多忘事儿,你不至于连这种事儿都会忘记吧?”袁邶一脸诧异地看着李子谦。
“什么事儿?”李子谦皱起了眉头:“老陈出事儿了?”
“你可别吓唬我,”袁邶哆嗦了一下:“咱们高考那年,陈老师心肌梗塞犯了,陆阿福那个二百五没打120,自己骑着摩托车送他去医院,结果超速行驶出了车祸,两个人刚送到医院就都抢救无效死亡了。这事儿是忌讳,每次咱们聚会都不提,你居然真就能忘了?”
李子谦心里一紧,但是紧接着他就释然地笑了起来。
这样才对嘛。
作者解析:
问:是阿福死了以后胖子悲痛的自欺欺人的遗忘了这个消息?这个所谓阿福不过同名同姓?
答:阿福死在最好的年龄里了,李子谦埋掉的是变得世俗后让自己都痛恨的自己。
问:后来的阿福是被李子谦虚构出来的么?
答:是他自己的投影。(来源)
写的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