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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为认真做自己

古风宫廷小说:帝王业(一)

作家寐语者成名作,再相逢已是陌路,桃花落尽,执手生死,不过一场盛世寂寞……她与他并肩伫立于权力之巅,进则风刀霜剑,退则万丈深渊。圆满中略带遗憾,残酷中浸染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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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业

作 者:寐语者

一对开国帝后的传奇,一幅乱世风云的画卷,于繁华尽处徐徐展开……

“不得不说,这部充满了背叛,决裂,阴谋与流血的小说也许会因为贯彻了马基亚维利主义而引发一些道德上的争论……惟其残酷,方显真实,乱世中的生死相许,也许真的就是注定了要以这样的方式才得以维系。”

帝王业 正文 第1章 风华

今年八月十三是我十五岁生辰,也是举行及笄之礼的日子。

我的及笄礼由皇后和晋敏长公主一起主持,太子妃率诸内命妇前来观礼,京中各大望族的女眷都送来了礼帖。

明堂之上,我穿着五重繁复的华服,宽大裙幅逶迤身后,徐步穿过织锦铺陈的玉阶。

在王氏历代先祖挂像前,屏息跪下,双掌交叠,平举齐眉,深深俯首叩拜。

我的母亲,晋敏长公主,身着杏黄鸾纹织金裳,额前凤坠摇曳,映出她眼中泪光晶莹。

华服盛妆的皇后,我的嫡亲姑母,款款步下凤座,含笑凝视我。

母亲亲手为我挽起长发,层层叠做高髻。

姑姑将一支御赐八宝琉璃旒金簪插进我的发髻,用十八枚硕圆珍珠缀起的月牙环,束起我齐眉发缕。母亲噙泪微笑,一瞬不瞬地望着我在礼官念颂声中,跪拜祖先,跪拜皇后,跪拜父母兄长。礼毕,我起身,徐徐回转。

满堂华彩之下,众人寂然无声。

高烛华灯,将我的影子投在明亮宫砖之上,云髻峨嵯,绰约婀娜。

迎着众人目光,我微微扬起脸庞,独立于异彩流光的中央。

此时此地,万千光华都汇集于我一身。

每个人都离我如此遥远,父母兄长第一次远远站在身后,再无人挡在我面前,张开庇护的双臂。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年少岁月一去不返。

第二日清晨,早早被徐姑姑催促起身,天未亮就开始着衣、敷粉、梳妆。

今天是我第一次按成年女子的礼仪,去给父母请安。

妆成,徐姑姑怔怔看我,半晌不能言语。

镜中女子梳一双飞仙髻,玉色织银鸾纹裳,外罩蔷薇纱罗衣。

分明是我,又分明不再是我。

昨夜雨后初晴,清晨的微风吹落廊外桂花树,纷纷扬扬,洒落一地细碎香蕊。

转过西廊,迎面便见了哥哥,白衣纱笼广袖,衣袂飘飘而来。

他驻足,将我看了又看,一双斜飞的剑眉挑得老高,满目惊艳之色。

我高扬起头,学他挑眉的样子,笑着瞪过去。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好个硕人其欣。”他曼声高吟,乌黑的眸子透出古怪笑意。

我抿唇不语,含笑侧眸看他。

哥哥敲着羽扇,继续吟道,“齐侯之子,卫侯之妻,东宫之妹,邢侯之姨,谭公……”

后面“维私”二字还未出口,被我扬手夺了羽扇,重重打去。

他大笑着躲开,口中兀自戏谑,“卫侯,卫侯,我家小阿妩的卫侯在哪里?”

我咬唇,耳后却直热上来,双颊隐隐发烫。

“爹爹不是齐侯,你也不是东宫。”我含嗔瞪他,“说这浑话,给爹爹听到,看不打折你的腿!”

“虽不是也,亦不远也,难道你不是东宫之妹?”见我满面羞红,那可恶的人越发得意,笑嘻嘻凑了过来,“昨日为兄为你占了一卦,卦象上说,我家小阿妩今岁红鸾星动,将遇良人!”

我一跺脚,探手向他胳膊底下呵去,哥哥最是怕痒了,慌忙闪身躲让,与我闹作一团。

锦儿她们看惯我与哥哥的打闹,退在一旁直笑。

徐姑姑啼笑皆非,“快别闹了,相爷这会儿都回府了,再闹下去,又该让奴婢受责罚了!”

趁我被徐姑姑一把拽住,哥哥这才得以抽身,笑着跑远了。

我甩开徐姑姑的手,“每次都偏袒哥哥,姑姑你偏心!”

徐姑姑掩袖低笑,姿态秀雅,柔声道,“红鸾星动是好事,郡主为何着恼呢?”

我一时羞恼,反而说不出话来。

“相爷刚到前厅,郡主先去向公主请安吧。”锦儿在一旁轻笑,及时替我解围。

“也好。”我顺势转身,却暗自低了头,掩饰脸颊发热的窘态。

我和哥哥,素来是一对顽劣的兄妹。

无论哥哥如何惫懒,我如何任性,这个姓氏身份,却注定让我们生来就受世人仰慕。

其实,名门贵胄的风流雅致都不过是表象。

私下里我们也是一对平凡兄妹,也如平民家的少年男女一样,也会淘气玩闹,为着微末小事争闹不休;也会娇痴任性,在父母面前永远似长不大的孩子;也会忧伤无奈,在心中藏起一份小小的隐秘情怀……一阵风吹过,细碎纷黄的桂花扑簌簌掉落廊下,馥郁袭人。

今年的桂花开得早了些,现在就开始凋落了。

我自顾低头而行,却被哥哥的话触动了心事,一时间,满心都是惆怅。

说什么红鸾星动,将遇良人……我的良人去了皇陵守孝,未满三年之期,怎能回来娶我。

三年,不知道是多漫长的时光。

我怔怔望向远处空濛天空,轻轻叹了口气。

那偏远的皇陵,遥隔重山之外,此时已渐入秋凉了吧。

帝王业 正文 第2章 风流

我出身于琅玡王氏。

琅玡王氏,自我朝立国三百年来,一直是士族首领,在门阀世家中声望最隆,与皇室世代缔结姻缡,执掌朝中重权。王氏一门,历代鸿儒高士层出不绝,留下传世的才名,深受天下仕人景仰,衔领文藻风流,是为当朝第一望族。

自王氏以下,谢氏、温氏、卫氏、顾氏,四大望族同为中流砥柱,使士族外戚在朝野的权势不断扩张,鼎盛之际几乎可与皇室比肩。士族高门的风光,一直延续到先皇时期。

先皇登基之初,三王夺位,勾结外寇发动叛乱。

那一场战争整整打了七年,士族精英子弟,近一半都参加了这场战争。

太平盛世之下,谁也没有想到,那场仗会打得这么久。

鲜衣怒马的贵族子弟只想着驰马沙场,建立不世的功业。

然而连年征战,民间农耕荒废,田庄荒芜,百姓流离失所,更遭逢经年不遇的大旱。七年战乱,死于饥荒和战乱的黎民数以万计。

许多年轻的士族子弟,将他们滚烫的热血和鲜活的生命永远留在了疆场。

这一场浩劫过后,士族元气大伤,大片田庄被毁弃,世族不事稼穑,代代依赖田产农租为业,很多失去了财力支撑的世家,再无力支撑庞大的家族,门第倾颓于一夕之间。

恰逢乱世之际,寒族出身的军人却在战争中因为军功累升,迅速扩张势力,掌握了庞大的兵权,一反我朝数百年来“重文轻武”的策略。昔日备受轻慢的卑微武将,逐渐站到了权力的顶峰。

当今皇上登基之时,北方突厥与南境邻国时时滋扰,边患不断。

经年大旱之后,国库空虚,疫病横行,穷极生恶,终于在建安六年酿成十万灾民暴乱。

各地官吏趁乱中饱私囊,大行舞弊之事,军中武将趁征战之机扩充实力,拥兵自重,以军人为首的寒族势力渐渐占了上风,逼得朝廷步步退让。

那个煌煌盛世的时代,终于一去不返。

数十年争斗下来,几大世家纷纷失利,权势不断旁落。

唯一还能够屹立在风口浪尖,与之相抗衡的只剩下王谢两族。

尤以王氏根基深厚,派系广植,更有庆阳王手握南方驻军二十万之众。

只要国本尚存,要想动摇我的家族,只怕没有人可以办到,即便是皇上也不能。

父亲身为两朝重臣,官拜左相,封靖国公。

叔父统辖大内禁军,官拜武卫将军。

朝野上下乃至各地州郡,广布父亲的门生。

王氏历来人丁不旺,传到祖父那一代已经渐趋单薄,如今长房一门只得我与哥哥二人。然而旁系族人早已开枝散叶,遍布琅玡故里,乃至京中高门,显职要冲,王氏盘根错节的势力已深深植入整个皇朝的根基之中。的79

我的母亲,是当今皇上的同胞姐姐,倍受太后宠爱的晋敏长公主。

姑母身为中宫皇后,母仪天下,一手将我的表兄推上储君之位。

我的名字叫王儇,出生即被赐封上阳郡主。

家人却喜欢叫我的乳名,阿妩。

小时候,总分不清皇宫与靖国公府哪个才是我的家。

童年有大半的时间是在宫闱里度过,至今凤池宫里还留着我的寝殿。

母亲是太后最怜爱的小女儿,我是母亲唯一的女儿,姑姑曾戏言,“长公主是天朝最美丽的花,小郡主却是***上最晶莹的一粒露珠”——那时,姑母与我都未曾想到,露珠虽柔美,却经不起日光灼晒,太美好的事物总是不易停留。

姑母没有女儿,常常把我带着身边,亲自教习典仪,让我和殿下们一起读书,甚至纵容我玩累了就睡在昭阳殿的皇后凤榻上。

我喜欢上了姑姑的凤榻,缠着母亲要张一摸一样的床。

姑姑与母亲相视而笑,哥哥却在一旁坏笑说,“笨阿妩,只有皇后才可以睡凤榻,莫非你想嫁给太子哥哥?”

母亲骇笑,姑姑却叹息,“可惜阿妩太年幼。”

那年,我只七岁,还不太明白什么是嫁人,只是向来不喜欢蛮横的太子哥哥。

两年之后,太子大婚,我年方九岁,未到婚配之龄,太子妃的人选便成了谢家姐姐。

太子妃谢宛如,以才貌娴雅冠绝京华,我很喜欢她,皇上也赞她有母仪之风。

可是,姑姑却不喜欢她,太子哥哥对她也是冷冷淡淡。

因为,宛如姐姐是皇上宠爱的谢贵妃的内侄女。

谢贵妃是姑姑多年的眼中刺。

谢家虽屡遭排挤而至没落,姑姑却仍不放心谢贵妃的儿子——三殿下子澹。

放眼京华,最负盛名的美男子,首推三殿下,其次才是哥哥。

我与哥哥自小入宫,给皇子伴读,太子顽劣,二殿下体弱多病,唯有三殿下与我们一起长大,常在一处读书嬉戏,彼此亲密无间。

那时仗着太后的宠溺,我们总是无法无天地玩闹。

不管闯下什么祸,只要躲进万寿宫,赖在外祖母怀里,任何责罚都会被她挡得远远的,就像华盖稳稳张开在我们头上,永远不必担心任何风雨,连皇上也无可奈何。

平日里,坏主意最多的总是哥哥,得好处的是我,三殿下则是永远站在我前面的挡箭牌。

这个温润的少年,承袭了皇室高贵端雅的外貌,性情却淡泊恬和,一如他那柔弱善感的母亲,仿佛天生就是不会为任何事生气的,不管发生什么,都只是含着一丝温柔的笑意,静静注视着你。

那些无忧无虑的岁月,却在不经意飞逝如电……

我们三个渐渐长大,及至豆蔻年华,已是风致初显的少年男女。

每每我们一同出现,总引来旁人一片惊艳赞叹之声。

哥哥和子澹经过的地方,总有小宫女们躲在廊下闱后偷偷窥望。

宫中聚宴时,女眷们都以博哥哥一顾为荣。倒是子澹,虽然贵为皇子,风仪俊雅犹胜哥哥,却不那么受女孩子欢迎……因为,有我伴在他的身边。

当我们第一次并肩站在一起,为皇上寿筵祝酒的时候,薄有醉意的皇上,跌落了手中酒杯,对身侧的谢贵妃说,“爱卿,你看,九天仙僮下凡给朕贺寿来了!”

谢贵妃很喜欢我。

姑姑却不喜欢子澹。

那次寿筵之后,姑姑说我年岁渐长,男女有别,不能再和皇子们走动太近。

我不以为意,仗着太后与母亲的宠溺,依然背着姑姑,偷偷去找子澹。

永僖六年,仲秋,孝宪敬仁皇太后薨逝了。

那是我第一次经历死亡,不管母亲流着泪怎么解释劝慰,我都不肯接受这个事实。

大丧过后,我仍如太后在世时一样,天天跑去万寿宫,抱着外祖母最喜欢的狸奴,一个人坐在殿里,等待外祖母从内殿走来,笑着唤我“小阿妩”……

有天傍晚,我被姑姑训斥,一气跑到万寿宫,赶走所有宫婢,一个人发呆。

坐在外祖母亲手种下的紫藤旁边,仰头看秋风中片片枯叶零落,生命如此易逝,转眼就消弭于眼前。

初秋寒气透过薄薄的纱衣,钻进心底,我觉得冷,冷得指尖冰凉,冷得无依无靠。

肩头忽然一暖,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拢住我。

熟悉的气息笼罩下来,刹那间,淡淡的木兰花香气充盈了我的整个天地。

子澹垂眸看我,目光深湛,蕴藏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迷离。

他的面容、眼眸、神情,他衣襟上传来的亲切又陌生的男子气息,让我不知所措,心中似茫然,似慌乱,又似甜蜜。

一片落叶飘坠,恰被风吹得贴上脸庞。

他伸手拂去那片叶子,修长手指却拂上我眉间,一点奇妙的颤栗透过眉心传进身体。

“阿妩蹙眉的样子很美,但会让我心疼。”他的声音低柔而忧伤,瞬时令我红透双颊。

看着我脸红低头,他却微笑,缓缓收紧双臂,将我抱得更紧。

这是他第一次说我美,这么多年,他看着我长大,说过我乖,说过我傻,说过我淘气,唯独没有说过我美;他和哥哥一样,无数次牵过我的手,扯过我的发辫,唯独没有这样的抱过我。

他的怀抱又温暖又舒服,让我再也不想离开。

那天,他对我说,人间生老病死皆有定数,无论贫富贵贱,生亦何苦,死亦何苦。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目光温润,眉目间笼罩着淡淡忧郁,眼底一派悲悯。

我的心上像有泉水淌过,一时间变得很软很软。

那之后,我不再惧怕死亡。

外祖母的去世没有让我悲伤太久,毕竟是少年心性,再大的伤痛也能很快痊愈。

何况我有了一个新的秘密。

在我心里,有一种微妙的变化正在悄然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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