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置好房东,我打开门走了出来,伯父和宗师已经回魂,坐在沙发上很有默契地沉思。
可怜的我,脚上一只拖鞋一只皮鞋地参加了一场战役。我去门口换好鞋,扶起箱子,拉着走到二人跟前,说:我送叔叔去酒店吧。
他伯父看看我,张嘴想问话。
我抢先道:路上再跟你们说,先走吧。
那当然了,你现在问我,我可一个字都编不出来,你总得容我点时间构思一下吧。
两位长辈没有多说什么,站起身来。
宗师身子一偏,有想要进房东房间探望一下的欲望,我伸手拦住他,底气不足地说道:他已经睡了,明天您再过来吧。
伯父在前,宗师居中,我殿后,三个人默默地走了出去。
伯父开车,我和宗师坐在后座。宗师沉郁地思索着什么,跟刚才激流勇进的狂飙判若两人。
“犀利姐夫是哪个?老乔的儿子吗?”宗师突然开腔问道。
“是的,叔叔。”我说。
“到底怎么回事啊?他怎么被他大舅子给打了?”伯父问。
我强打起精神,透支地调动着我的脑细胞,快速地编造出了一个家常版谎言。
“好像是他跟大舅子借钱炒股,然后都给赔光了。”我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
“一家人为了点钱大打出手,真是不像话!”他伯父点评道。“刚才来报信的人是谁呀?我以前好像见过他。”
“哦是。他有事没事会来串门。他是李程的一个朋友,呃,同时也是犀利姐夫那边的朋友。”我说。
“个小伙子毛毛躁躁的,蛮不稳重的呀!”宗师开口点评道。
我朝他尴尬地笑笑,心想,叔啊,您错怪他了,他的体内这几天是小妇女当班。
“就算是老乔家的儿子借钱不还被打,跟李程又有什么关系,他怎么那么大反应?”伯父继续追问。
“呃……好像,好像李程也借了一些钱给犀利姐夫。兔死狐悲的,他可能是怕那边赖账吧。”我胡诌八扯道。
“老乔家的儿子现在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到处借钱投机,欠了一屁股债不说,还闹得亲戚朋友人仰马翻的。我记得他原先是个蛮本分的孩子嘛。”伯父纳闷道。
我一句话也不敢接。心想,难道我又跑的太偏了?要不要往回收收呢。
“借钱?这件事我怎么没听说。”宗师咕哝道。
“我也没听说。看来应该借的数目也不是太大,所以他就没跟我们讲。”伯父不自知地帮着往外摘。
“一点点儿钱他会哭成那样?!”宗师像在问我又像在自问。
我一头冷汗。坏了,逻辑上有漏洞了。房东向来是个在金钱上蛮大方的人,性子又冷淡,今天为了点钱就马景涛附体实在是太不可信了。姐夫又没说不还,就是真不还了,以他们二人发小的交情他也不至于精神崩溃如丧考妣吧。(姐夫:我压根就没借好不好?!)
唉,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是好吧我本人的确是标准的越描越偏型选手,还是静默安全。
好在伯父和宗师也都没有再说话,车子很快就停在了一家酒店门前。
我和他伯父把宗师送到房间,坐了片刻,我便站起来告辞。宗师留下我的手机号码,然后让我在酒店吃饭,我以晚上还有事为由给推辞了。他伯父很体贴地要点些菜让我打包回去,我也找理由拒绝了,这种情况房东和泡泡肯定吃不下,而我,最近只吃电池,谢谢。
送我到门口,宗师突然很心安理得地开口道:你明天早上来接我,别再忘记掉了。
我干笑着点头,心里却幽怨地想,这什么人家儿啊,使唤起人来还都真不客气。
打车回到家,家里很暗很静。泡泡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愣神,我一开打,晃得他把头给偏开了。
我心里一惊,冲过去喊道:你把人给看丢了?
没有。他蔫蔫地说:他自己在房间里,把我给赶出来了。
美得很!我放下心来由衷地说,赶你出来说明他已经恢复理智了。他情绪怎么样?
安静得吓人。泡泡说。
现在这个时候,稳定压倒一切。我一边说一边挨着泡泡在沙发上坐下,里里外外前所未有的疲惫。但是我不能歇着,我得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搞清楚。
“你怎么知道姐夫被打了?”我小声问。
“犀利姐的表妹告诉我的。”泡泡说。
“表妹?”我冥思苦想,这是什么时候出来的死跑龙套。
“婚礼上坐在我旁边。”他说。
哦,我恍悟之后赞许地拍着他的肩膀,夸奖道:“好样的,无间泡!在敌人内部成功安插了眼线!不用说,表妹一定以为你是她那边的人,所以对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可惜的是她知道的不够多。”泡泡说。
“为什么动手啊?我们出游的事儿露馅了?”我问。
“不清楚。只知道我们回京当晚犀利姐和姐夫大吵一架,犀利姐气得回了娘家,第二天她大哥就把姐夫给打了。”泡泡低沉地说。
“这事儿闹的。”我自言自语道:“难道我真的不得不去赴约?”
“你说什么?”泡泡没听清,问道。
“没什么。姐夫伤的重不重?”我问。
泡泡摇摇头,说:“不知道。”
“总不至于住院吧?”我又问。
“不晓得。”泡泡说。
“唉”我叹了一口气,陈恳地建议道:“泡儿啊,咱下回找个高端一点儿的内鬼,这一问三不知的,弄不好影响仕途啊。鉴于你的专长,我建议你攻克犀利大哥这个堡垒,便于我方在第一时间掌握第一手资料。”
“我跟他不熟。”泡泡说。
“打两回蜡自然就熟了。”我安抚道。
“我笑不出来。”泡泡说。
“你现在只要不哭出来我就当你在笑。”我说:“你饿不饿?”
泡泡摇摇头。
“今天晚上你不能走,就睡书房吧,一旦他半夜发起疯来,我一个人打不过他。”我站起来,捶着腰眼往我的房间走:“我在房间里加会儿班,有事不用敲门,直接冲进来就行。但是麻烦你在没弄清楚事态严重程度的时候,尽量客观,别以报丧的造型来报信,人为得制造恐慌。”
泡泡答应了一声。
我进屋虚掩上房门,看着我舒服的床铺和床铺上玉体横陈的你妈贵姓,真想扑上去痛快地睡上一觉。可惜不能。
我悲催地在写字台前坐下,一边把报表翻得哗哗作响,一边说:“你妈贵姓,你看这两斤奏折,不是朕不宠幸你,是江山社稷不让。你要是实在憋得慌可以跟朕说,朕给你宣太医……让太医宠幸你。”(你妈贵姓:我能冒昧地问一下谁是太医吗? 泡泡:我啊我啊! 你妈贵姓:艹,贵剧组穷疯了吧,太医和太监一个人演啊?!)
报表整理到凌晨快两点才弄完。我拖着即将虚脱的身体去洗了把脸,回来的时候留意查看了一下,书房和房东的房间都很安静。我欣慰得想:好哇,看来人民群众情绪都很稳定啊!
我回到房间,把闹钟调到八点,然后以自我强暴的态度把自己往床上凶狠地一扔,头还没沾到枕头我就酣然睡死了过去。(你妈贵姓:靠,悬空也能睡?)
半夜无梦。
早上也不知道几点,鼾声如雷的我突然被手机铃声震醒。本以为是闹钟,结果摸过来一看,却是来电,房东亲爹。一看时间,六点半,他是我亲爹才对!我哀号一声,后悔留给他一个真实的电话号码,勉强压抑着小爆脾气接起了电话。
“你怎么还不来接我?”电话一通那边就很嚣张得问。
“叔叔,才六点半,我……”
话没说完依旧被噎问打断。“我都起来一个小时了,早饭都吃好了,你们竟然还在睡懒觉?”宗师声音高亢地数落我。
“不是懒觉,我两点才……”
“现在马上过来接我,叫上李程!”宗师说完就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
我瞪着手机,火冒三丈,您就真是亲爹,也不带这么不讲理的吧!老头儿,搞清楚,我只是友情客串你儿子的女朋友,不拿工资的,惹急了老娘罢演!
“专家说早饭要吃撑,您再多吃点儿。我八点半去酒店接您。”我发了这样一条短信给他,然后就毅然决然地关机。
美美地又睡了一个多小时,八点钟闹钟准时响了。
我哈欠连天地起了床,先去敲书房的门。
敲了半天也没有动静,我心想不好,有奸情!于是我迅速地移驾房东卧室,在门口一边猛敲一边狂喊:“开门,快开门!扫黄扫黄,把裤子脱下来衣服穿上!”
果然,泡泡只穿着一件包住屁股的长T恤,光着两条腿顶着个鸡窝头从里面把门给打开来,羞愤地说:“你疯了,大清早喊什么!”
一股腐败的酒气扑面而来。一地易拉罐。
我抱胸站在门口,不说话,只是带着冷笑,睥睨地看着屋里的两个人,尤其是还拥着被子躺卧在床上香肩半露的房东。
姐夫啊,你这顿打挨得可真不值当!
好半晌,我终于还是忍不住说道:“傍晚还痛不欲生,夜里就能另结新欢,多么强悍的愈合能力啊!”
“别瞎说!”泡泡扯我一把。
“趁你醉把你睡,恭喜你终于得偿所愿。”我对泡泡说。
“你想多了,什么事都没有!”泡泡赶紧解释,也不知道是解释给我听还是给房东听。
“别摘了,快把裤子穿上,马上离开。”我说。
“你凭什么赶我走?”泡泡不依。
我一边往卫生间走,一边头也不回地说:“凭我马上就要去接房东的亲爹。”
谁料,我刚在卫生间里把牙膏挤到牙刷上,门铃就响了。
我心里一惊,难道宗师耐不住寂寞,吃不下早点,自行杀过来了?
我赶紧冲到门口,从猫眼里一看,大事不好房屋要倒,有宗师的地方就有伯父,俩人一起来了。
我旋风一样冲进房东的卧室,泡泡正在穿裤子,刚穿上一条腿,另外半边还是真皮。看到我惊慌失措的样子他更是面无人色。
“来不及了,俩人杀过来了!”我一边低声喊一边连泡泡带他的衣服往阳台上推。
叮咚叮咚,门铃声像催命一样。
我内力猛地一催,把泡泡轰进阳台,啪得关上门,刷得拉上窗帘,还不忘嘱咐道:里面的人没死光你就不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