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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为认真做自己

马伯庸:我在江湖(大结局)

第七章

这三人在此相逢,可实在是巧遇到家。大家全保持着半蹲的姿态,站也不是,蹲也不是。一时间厕内气氛尴尬无比。

沉默半晌,我先硬着头皮说道:“……咳……两位,巧啊。”

“是啊是啊”

萧紫庭和唐枫也赶紧讪讪而笑,这种场合实在找不到其他一句合适的寒暄。三个人随便点了几个头,便都飞也似地逃了出去。

我回到屋里,擦擦冷汗,想倒杯茶暖暖胃。刚一拿起茶杯,这肚子便又叫了起来,一股郁气在丹田鼓荡不已,走遍四肢百骸奇经八脉,行至幽门附近便再不动弹,一门心思要破门而出。没奈何,我抓起几张手纸,再度冲出门去,直扑茅房。

甫到茅房门口,就听两侧传来脚步声,也是极为匆忙。我还没顾得上看,就见两个黑影蹿到身前,先我而进厕所,轻功竟是不俗!

我也顾不得这许多,跳进刚才的原位,又是一通宣泄。两番下来,我已然是头晕眼花两腿打颤。好不容易这腹中不闹腾了,我缓缓起身,长叹一声,却引出其他两声叹息。我惊而左右去看,又见萧、唐也是一脸苦像,蹲在两旁。

三个人出了那五谷轮回之所,在走廊站定,互相看着彼此都颇觉不自在。萧紫庭哀声叹气,皱眉叹道:“你我三人同时……呃呃……不适,这其中必有什么缘故。”

“是啊,哪有这么巧的事,不是有人下毒了吧。”我也连声感叹,唐枫在一旁抱臂而立,还是傲气十足,只是故意把脸藏在阴影中,想来是免的叫人看见蜡黄脸色。 听到我说话,他也道:“今天吃晚饭时,那个小罗却只吃菜,不吃肉……”

一听他这么一提醒,我也想到了什么。今天在苏夜夜家中,我和萧紫庭明明没说行程,她却知道我们要去少林;而且那少年罗砾和那套行装,似乎是一早就准备好的,仿佛早算定我们要去。仔细一想,的确疑点颇多。

“我们不妨去他房里看看。”

唐枫道,我和萧紫庭对视一眼,表示赞同。于是我们三人朝小罗的房间走去,刚过拐角,唐枫低声道:“小心……”

他不愧是练听风辨位的耳朵,远远就听到动静,我们赶紧伏下身子。就见一个黑影自廊外栏杆跃了进来,左右看看无人,推窗跃进了小罗的屋子。

“事不宜迟!”

唐枫低喝一声,三人立刻飞身来到小罗屋前。我二话不说,一脚踹开房门,然后冲了进去。我身形还未站稳,劈头就听到一声女子尖叫,我急忙停步一看,登时傻在那里。

只见那斗笠搁在桌上,慕容冰清却站在一旁,外袍半披在身上,显然是刚脱到一半。

后面萧、唐不明形势,也跟着猛冲了进来,一下子收不住脚,“咚”、“咚”两声和我撞到一起,三个人一下子全倒在地上。慕容冰清初时还有些惊慌,看了我们这等狼狈,反而扑哧笑了出来,从容将外衣又套上。

我们刚从地上爬起来,忽听门外人声叫嚷,然后就见掌柜的和数名伙计举着火把兵刃来到房前。那掌柜一脸兴奋地大嚷“不要叫淫贼跑掉”,好象他对这样的武林意外事件期待了很久。

他来到房门口,看看我们三个,又看看慕容冰清,一脸激动,对慕容冰清道:

“这位女侠!这三个家伙可是企图对你无礼?我捉他们去衙门!”

慕容冰清轻轻一笑,指指我们,摇摇头道:“不必了,你可知这三位公子是什么来头?”

“哦?”掌柜瞪大了眼睛。

“这三位乃是龙阳神教的三大护法,对女子本是无兴趣的。”

掌柜的这才恍然大悟,连连点头,转头端详我们一番,却露出暧昧眼神。

“原来是龙阳神教的……呃……真令小店篷壁生辉……”

“………………”

我们三人站在厅间,心里都骂这女人实在狠毒。在这时候,如果我们否认自己是那什么龙阳教的护法,便等于承认对女子有非分之想,是要被抓去衙门问官的;若想不被追究,唯有自承自己好南风,但那实在是…………

“好了,我与这几位同志还有事要相谈,掌柜你就先休息吧。”

慕容清又道,掌柜疑惑地问道:“可是刚才听到您尖叫……”

“呵呵,那不是我,而是这位唐公子发出的声音。”

众人都“哦”了一声,唐枫在我们之中年纪最轻,长的俊俏,又没胡子,倒真叫掌柜的信以为真了。等到见义勇为的店家一行人各自散去,我们赶紧把门窗关严,慕容冰清坐回到床边,笑盈盈地看着我们不说话。

唐枫的脸色几乎要气紫,勉强压住自己的怒气问道:“你就是罗砾?”

“是呀,枫哥哥好聪明呢!”慕容冰清咯咯笑道。“那个帽子沉死啦,又不能说话,一路上好辛苦啊。”

“给我们下泻药的就是你吧?”萧紫庭也虎着脸问,同时揉揉腹部,惟恐又出什么意外。

“怎么会呢,人家今天可是什么都没听到,只顾赶路来着。”慕容冰清拿手指点点我们三人,还是一副甜美笑容。

下午时候我们遇见唐枫议论慕容冰清的时候,小罗一直就在后面跟着;既然那是慕容冰清化装的,那么我们说的话,比如什么“那个女人”、“小妖女”她自然是听的分毫不差。当时她不动声色,这会儿却来报复,当真是可怕。

“……你……”萧紫庭大怒,“你三番五次捉弄我们,究竟意欲何为?”

慕容冰清听了,表情却十分委屈。“小妹我只是敬佩诸位哥哥武学精,人品高古,都是坦荡荡的君子,不曾背地里毁人清白,不想却被几位哥哥如此冤枉……”

说到一半,她垂下头,泫然若泣。我们三个人还没发话,门口忽地又传来掌柜的叫声:“姑娘还有什么吩咐?那三个人可又对姑娘不轨?”

“三位哥哥向来疼我的,不会欺负我。掌柜的不必叫人守住门口,叫伙计们早点歇息吧。”

她这番话还真是棉里藏针,我们三个人听了全都哑口无言, 兴师问罪的汹汹气势一时全没了。她把手指收回去,从容从桌上倒了一杯茶握在手里,又笑道:“我因前日里家中遭了贼,被个小贼擅闯了人家的闺房。所以如今出来以后,便请了掌柜的叫些伙计帮我守着点门,免得再被小贼得手。”

萧、唐二人听了都大惑不解,只有我知道她是指令牌的事。现在她把自己偷令牌的事撇的一干二净,反过来责难我擅闯闺房;我虽有心争辩,但情知不是她的对手,索性闭上嘴,任凭她说好了。

屋子里一时陷入沉默,萧紫庭见我和唐枫都不言语,便硬着头皮道:

“好吧,慕容妹子,先前的事就算了……你这化装跟随我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慕容冰清侧靠在床上,拿着“小罗”的斗笠在手上玩赏,嘴里还哼着小曲,仿佛是没听见萧紫庭所言。萧紫庭没奈何,忍气吞声又问了一遍:“好吧,慕容贤妹,先前的事是我等唐突,妹子责罚的是。还请示下,你化妆跟随我们是怎么回事?”

慕容冰清听到这么说,这才转过脸来,满脸的温柔笑意,缓声道:“萧哥哥这么说就对了嘛,小妹我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对不对?”

“对,对。”萧紫庭连忙点点头,旁边唐枫嘴角一阵抽动,却也无话可说。

“我父亲叫你们几个开会的时候,偏巧我就是在屏风后面偷听的。什么白面尊者呀,六出山庄呀,我才不在乎,招亲什么的也与我无关,只听到一个呆子要上少林。后来我又偷听到萧哥哥你也要随他一起去,这才叫了苏姐姐帮我伪装成小罗砾,偷偷跟着你们。”

我心道这慕容府里还有没有你没偷听到的事情啊,不过却没敢说出来。那边慕容冰清又接着说:“我知道萧哥哥你肯定要去苏姐姐那儿,就事先跟苏姐姐说好,化装成罗砾跟你们同行,嘿嘿。”

“你这出来,慕容伯伯可知道?”

“离家出走就是让父母都不知道才好玩嘛!慕容府里呆烦了,我要去少林采风哦。”

“……贤妹也要去少林么”

“那是当然喽,我也要去。”

‘可是……可是那少林全是和尚,你去那里做什么?”

听到萧紫庭这么说,慕容冰清一下子变的颇兴奋,欢声道:“正是如此,我才要去呀!你们想想,那少林派千年古刹,方圆十里不准女子进入。这许多男子日夜生活在一起,又无异性亲近,未免弄出些事情来。种种秘辛,实在值得考察一番,光想就觉得乐趣无穷呢。”

听到她这么说,我们三人只有汗水连连,却不敢接茬。这女子性情之诡异,实在是大出常理。别人我不知道,我自己是早下了“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的决心,万不敢再有非分之想。

夜色不早,我们三人刚才拉了半宿,也已接近灯尽油枯,就拜别慕容冰清,打算各自回房好好调养一番。临出去之时,背后又传来慕容冰清的笑声:

“对了,有件事情哦,刚才我出去是给你们三位的茶里下药的;一会回去谁若喝完难受,可别怪我没提醒呢。”

此日清晨,四人继续上路,慕容冰清仍旧还是小罗打扮,只是我们谁也不敢怠慢了这位。临出客栈的时候,无论掌柜还是伙计都对我等毕恭毕敬,却又保持一段距离不敢靠近,我们三人也无力争辩。

此后一路北行,倒也相安无事。进了湖北境内,唐枫便说要离队独行,自己先去六出山庄探察。有了慕容冰清存在,萧紫庭和唐枫同病相怜,互相敌意倒消退了不少;他这一走,我和萧紫庭都颇为不舍,唐枫反而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临告别的时候,他一改冷漠态度,竟冲我二人道了声“保重”,我二人听在耳里,当真是沉重无比。

这一路上,慕容冰清与萧、唐二位颇为亲近,只是对我态度不甚亲切。我也不与她争,本来倒落得清净。萧紫庭却觉得大大过意不去,常宽慰我“到了少林,就甩脱她了”;慕容冰清见了我二人说话,少不得又投来暧昧眼神。

这一日终于到了登封县地界,远远望见嵩山挺拔山姿。我们三人都加快了脚步,只是这山看着触手可及,实则相去甚远。走了将近半天,嵩山还是那么远。眼见日头越来越高,慕容冰清热的有些烦躁,对萧紫庭道:“萧哥哥,到底还要走多久啊?”

“这个,应当再走上二、三十里路就到了吧,河南我也是第一次来。”

“我去前面探探路吧。”

我对他们二人说道,随后策马朝前跑去,大约跑出去两、三里地,见到一个农夫在路旁田里干活,于是我下马走到田埂,高声道:

“这位大哥!”

农夫闻言,转过身来抬起头看着我。

“这位小兄弟有什么事?”

“请问一下,去少林寺却是怎么走?”

那农夫一听“少林寺”三字,立刻换了副鄙薄的表情,懒洋洋地指着前方道:“哦,前面右转,一直朝着山顶走,不出两个时辰就到那个少林寺了。”

听他言谈之间,对少林寺似乎颇不尊敬。我心里奇怪,但也不好多问,拜谢过之后便拨马回到萧紫庭、慕容冰清那里去。三人依照那农夫指点继续前进,两个时辰以后,便能望见少室山五乳峰下的少林山门了。

此处风景极佳,远处山峦起伏,近处密林郁秀,说不出的幽静。只是在苍松翠柏掩映之下,这少林寺的山门却颇为奇怪:最初我以为是石头雕琢而成,走近一看却发现只是木制,而且工艺极为粗糙,搭建的歪歪扭扭,仿佛是仓促而成,与少林派的名头实在不符。

我又想起那农夫的语气,便将这两个疑问拿来问萧紫庭,萧紫庭笑道:“东方兄这就有所不知了。少林派号称为武林的泰山北斗;实际上每次江湖纷争一起,少林却总是被轻易灭门;时间一长,大家也就不那么尊敬了。你看这山门,每次邪道猖狂之时,总会攻上少室,虏走一干僧众,火烧少林。反复了几次,少林寺索性也懒得花钱修补,只造了个简易木制的山门在那里,图个省事。”

“原来如此啊……”我恍然大悟,想起那些本侠客笔记中,少林也是空有名头,却无甚大用,往往被第一个灭掉。

“这些和尚兴趣也怪呢,听说他们会弄些真人大小的木制人形摆到隐秘巷子里,却不知道是拿来做什么的……”

慕容冰清接口说道,我和萧紫庭都是诺诺应承,却不敢接话。

三人这么说着,便走进山门。慕容冰清还是“小罗”的造型,免得现出女儿身惹出波折。

这时一名知客僧自上面山路走下来,见了我们三个,连忙迎上来道:

“三位施主哪里去?”

萧紫庭一扬手中纸扇,朗声笑道:“烦请通知贵派了得大师,就说姑苏燕子坞慕容先生托忠阳弄萧楼萧紫庭并舞风刀法十三代传人东方沧云谨呈书函致于阙下。”

真亏他能一口气能说出这么一长串句子来,知客僧也不知记住了多少,反正他知道这三位是怠慢不得,赶紧将我们迎进寺内接引殿中,落座看茶,然后着人去请了得大师。

这少林的茶却不甚好喝,比之慕容家的味道相差甚远,仿佛只是市集上五个钱买半斤的俗货。我倒无所谓,咕咚咕咚饮了三大杯,权当解渴;萧紫庭与慕容冰清只品了一口就各自放下杯子,再也不碰了。

过不多时,知客僧回来,道:三位施主,了得方丈到了。”话音刚落,一位白须老僧便走进房间。这位老僧身披木棉袈裟,袈裟上还有几块补丁,宽正阔脸,慈眉善目,叫人一看就生出一股敬意。他先双手合十诵了声佛号,这才说道:

“阿弥陀佛,三位施主,贫僧就是了得。”

“久闻了得大师盛名,今日一见,果然是一代高僧风范。”萧紫庭起身客气道,我也起身抱拳道:“晚辈拜见了得大师。”慕容冰清为免露出破绽,也勉为其难地站起来做了个揖,却不说话。

了得大师呵呵一笑,道:

“三位少侠亲上少林转呈信函,真是辛苦了……不知道慕容先生的书信在哪里?”

“哦,在我怀中,慕容先生叮嘱我亲自交付于前辈,这信封口火漆未动,请前辈验过。”

我说完从怀里取出那封信,交到了得大师手上。了得大师当场验了火漆,将信拆开展笺一读,表情一变,但稍现即逝;又抬头看了看我们三人,将信揣到怀里,道:

“慕容先生果然义薄云天,不愧为武林名宿,处处都为江湖着想啊。”了得大师又道,“既然三位远道而来,想必定是劳累不堪。小寺虽然不比俗世繁华,但也算得上清雅幽静。如不嫌弃,三位在小寺小住几日如何?”

我和萧紫庭有些为难,因为多住几日便耽误了去调查白面尊者;正犹豫之时,慕容冰清在一旁使出眼色,示意叫我们答应。没奈何,我们便只得点头应允。

“如此,便就叨扰大师静修了。”

“三位皆是本派贵宾,就让老僧略尽地主之谊吧。”

了得大师当即叫人准备了三间上房给我们,又备了素宴款待。说实话,这素宴我实在是吃不惯,全无肉食油水,只是青菜豆腐,吃的我全无胃口,直觉得腹中空虚。吃罢了素宴,萧紫庭和了得大师略谈了佛法禅宗,然后我们便回房歇息。

半路上慕容冰清见知客僧在前面领路,对我们二人说道:“没想到那个老和尚会留我们住下呢,这可是大好机会。”

“你……你想做什么?”萧紫庭紧张道。

“嘿嘿,当然是考察喽。明天我装病,你们两个就陪那老和尚聊天吧,我自己去四处转转。”

“别捅出什么娄子来……”萧紫庭紧张地提醒道。

“放心啦。”慕容冰清亲热地拍拍我们两个人的肩膀,柔声道:“就算真惹出什么麻烦,还有你们两位替人家背黑锅嘛。”

一夜无话,次日我早早起来,在庭院里耍了两趟刀法。忽然见到知客僧匆匆跑来,说了得大师有要事相商。我与刚刚起身的萧紫庭连忙赶去方丈禅房,慕容冰清自然是在房中装病不出,至于她究竟打算如何,就非我们能顾及到的了。

到了方丈禅房,了得大师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见我们来了,他立刻屏退了左右,把房门关上。

“那位罗砾少侠怎地不见?”了得大师一看只我们两个人,便问道。

“唔,他年纪尚小,可能还不习惯赶路,有些不舒服;休息一下便可痊愈。,不碍事的。大师你找我们有什么事?”

萧紫庭惟恐了得大师多问慕容冰清的事,立刻就将话题转开。了得大师也没继续追问,只是点了点头,接着说道:

“其实这次,是对两位有个不情之请。”

“听凭大师差遣。”我和萧紫庭同声道。少林怎么说也是名门大派,方丈有求于我们,那是颇大的荣耀。

“是这样。”了得大师捻着手中的念珠,慢慢道:“本派需要与人交换些紧要物事。只是对方多是女子,恪于门规,本派不方便派弟子出面,不知两位能否代为交换?”

“这区区小事,有何难的?”萧紫庭笑道,“举手之劳。”

“这位东方少侠的意思呢?”了得大师转身过来又看着我,我也连忙道:“自然帮的。”

于是了得大师从里间僧房取来一个二尺宽长的藤制棕色小箱,交到我们手上。我觉得这箱子颇轻,里面不知是什么东西。了得大师又道:“就是今天晚上,地点是在少室山中的莲花峰下,时间是三更。与你们交换物品的人会在那里出现。”

我不知道何以弄的如此神秘,这些武林门派行事当真是诡秘。不过既然受人所托,总要办妥才是。燕子坞也罢,少林派也罢,与我所知的江湖却始终有些不同,倒是白面尊者着实令我热血沸腾,体会到一些“侠之大者”的味道。

了得大师挥挥袍袖,做了一揖道:“此事干系少林安危,老僧不可不慎;两位少侠英姿威仪,一看便知是侠义中人,相信值得托付。”

我也赶紧还礼,暗自感叹他贵为一派之长,却如此谦和,到底是一派宗师的气度。

一整白天,有知客僧带领着我们在少林寺内四处参观游览,大雄宝殿、藏经阁、戒律院、紧那罗殿、塔林等一一看来,都叫人感叹不已,只是这些建筑多是年久失修,颇为破落。而且这一路上少林僧人甚少,我心中甚奇,就问知客僧。那知客僧苦笑道:“施主有所不知啊。我少林乃是佛门之地,戒律太多,又得剃度出家,如今年轻人哪受得了这般清苦?

我笑着问萧紫庭道:“萧兄,你可受得了?”

萧紫庭颇有些尴尬,抚然道:戒酒则可,这剃度委实不行。” 我就知道他必这么说,当日燕子坞中他长发飘逸,衣抉轻飞,端的是潇洒俊朗;叫他剃度为僧,那是宁愿被人咬上几次耳朵也不情愿的。

那边知客僧又道:“……何况这少林功夫多是降龙掌,伏虎拳,名字不够雅致。要练上个二、三十年,方能进境到千叶手,拈花指的地步,那时都已然成了老头子,谁能耐得这寂寞?”

我点点头,心想这与我五虎断门刀一门的窘境倒也是颇为类似,否则我也不至改名叫什么“舞风刀法”了,于是说道:“这江湖少侠们,多有早早名动江湖的志向,少林功夫进境太缓,确也不合他们的路子。”

那知客僧又道:

“武林一直有俗谚说:宁入武当,莫进少林。意思就是说,进了武当派,尚且还有少年得志之日;倘若进了少林,就只好熬上几十年后成了老僧,才能在江湖上混出地位。而且做少林和尚又实在危险的紧,哪次魔教入侵中原,都必先挑了少林。所以这少林一派,实在是苦多福少,入我少林门下的弟子便越来越少,势力也大不如前。”

看起来这位知客僧却是牢骚不少呢,一提起这话头,便滔滔不绝,也不顾介绍周围景物,自顾大声抱怨道,我和萧紫庭也不插话,边走边听他说。

“那些江湖人士啊,平日里都嫌少林不风雅;一到了危机关头,却总是跑来少林派说我们是千年古刹百年名门、武林的泰山北斗,理当领袖群雄,而且指名了要高僧出战,年轻弟子他们看不上眼。你想本派高僧大多七八十岁,年老体衰,如何经的起打斗?一来二去的,屡遭灭门,反而更没人来了。唉,如今衰败到这地步。

“了得大师却也没什么办法么?”

萧紫庭问道,那知客僧又道:“自然是想过的。我少林多少还有些声望,于是有的武僧就持了少林的度碟下山,去大城市里开个少林武学堂,教授些武弁镖师,赚些修束糊口;还留在寺中的僧众,就全靠变卖寺中庙产渡日。”说完他用手一指远处一片山坡,道:“那片本是我少林地产,如今已经卖给了洛阳富豪做鞠蹴之场。”

没想到这堂堂少林派,也隐藏着这般苦楚。无怪连了得大师方丈的袈裟上都有补丁,这实非节俭,实在是穷困所致呵。我和萧紫庭见少林破落至此,都嗟呀不已。

“那一处是什么地方?”

我看到远处山间似有茅屋数座,里面有些人影,那屋子造型却与寺庙不太相同。知客僧笑道:“哦,那里是些无用的屋子,无甚景致,两位施主且往这边来。”

说完引着我们又去游了别处一些景点,这一天过的倒闲适。到了夜里,我和萧紫庭见慕容冰清房里没动静,也不敢去惊动她,自顾提着藤箱直奔莲花峰而去。对方约的是三更,可千万不能迟到。

这一路虽然有山中台阶,但仍旧颇为险峻,又是夜晚。我二人都小心翼翼,一直到了快三更的时候才到了莲花峰下。当晚并无月色,黑云遮蔽,远处山川涛声訇然,隐约伏有雄兵百万。莲花峰雄峙八方,在夜色之中自涵一番峥嵘气势。我和萧紫庭来到指定的一片空地,那里早有五六名黑衣人等候多时了。不知为何,我却想到了那日在破庙中追杀谢老师的那群家伙。

其中一名黑衣人见我们来了,隔着三、四丈的距离问道。

“东西带来了么?”

“是的。”

我点头答道,同时心里奇怪,对方嗓音分明是男性,怎地了得大师却说是女子。

“你过去检查。”

黑衣人又道,从队列里走出一个人,来到我们面前,把手伸出来。我正迷惑不解,那人不耐烦地说:“快些拿来交我检验,难不成你们的货里有鬼。”

我和萧紫庭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蹊跷,但看那几名黑衣人并非善类,一时也不敢擅动。这时黑衣人又在那边叫道:“喂,怎地你们还不过来查钱,莫非是不要了不成!”

萧紫庭道:“东方兄,我去。”说罢他将扇子小心握在手里,走了过去。黑衣人交给他另外一个藤箱,我见到萧紫庭蹲下身子,将箱子打开,却看不清楚里面是什么。这边那人也打开了我带来的箱子,取出一包白色粉末,放到鼻下细细嗅起来。

过了约摸四分之一柱香的功夫,这人站起身来,照旧把藤箱关好,走回到对面去。萧紫庭也走了回来,在我耳边悄声道:“那箱子里全是银票,少说也有十万两之巨,全是百两一张的。”我听罢一惊,却没想到交换的物事竟然这么大数额。

那边黑衣人又喊道:“甚好,你们的货也没问题,现在我们各出一个人,走到中间与对方交换。”

“这次换我吧。”我对萧紫庭说,然后提着那盛着奇怪粉末的藤箱走到中间,对方也过来一个人,互相交换了手里的箱子。交换时候的气氛十分凝重,对方似乎时时防备着我们一样,动作十分谨慎。

就在我们的箱子各自易手的一瞬间,突然一声锣响划破夜幕,周围立刻升起无数灯笼,还夹杂了无数弓弩弦响与脚步声。这变故太过迅速,我和萧紫庭还有那一伙黑衣人丝毫没有心理准备,都是大惊。

还没等我们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就见一个人从黑暗中走出,手持铁尺,拿出令牌晃了晃,大声说道:

“我乃六扇门总捕头何中棠,现以‘榷毒’之名拘捕尔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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