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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为认真做自己

柔情小说:一辈子暖暖的好(下)

第三十九章 回溯(一)

在新环境中,第一反应总是不会感觉踏实。更何况是不满六岁的小女孩。

抬起头,她看到了绿树成荫,五层的小楼掩映在层层树木中;周围的景物全然不识,所有的人都不相识。

她不说话,坐在出租车后排的中间,左手边是张余和,右手旁是年轻的男孩孟徵,前排副驾驶位是孟思明。那时候这些人她都很陌生,她睁着大眼睛观看周围的环境,然后车子在某栋贴着灰色瓷砖的楼前停下来。

车厢里没有人说话。

孟徵和张余和拉开车门下车。孟徵走出两部后才想到回头,同时不带任何感情的,瞥了车子里的小女孩一眼。她孱弱,整个人瘦的跟纸一样,因为头发在医院被剃掉了,因此张余和给她戴上了一顶蓝色的帽子,帽子很贴心地遮住了前额,留出了光秃秃的后脑勺。她相当难看,□在外的皮肤——包括脸、手臂、甚至手掌心都布满了星星点点的红色,这是皮肤过敏而产生不健康的病态。她身上唯一的亮点大概就是那双眼睛,大而有神,像夜晚的灯笼一样。

孟徵不想再看她,扶着车门拧着眉心对空气开口,“下来,到了。”

张余和叹了一声:“小徵,别这么说话。”

孟徵心烦意燥哼了一声。

小女孩垂着眼皮,顺从地下了车。从医院到回家,十几天的接触中,她向来都不违逆大人的意思。她一直很顺从,沉默的顺从。

“老孟,你们从医院回来了?”熟悉的声音从楼里飘出,然后戴着眼镜的斯文中年男人走出了楼梯口。他手里还提着包,一看就去上课的模样。

孟思明和张余和招呼了一声“老郑”。

从住筒子楼开始,郑孟两家就是邻居,十几年相处下来,关系也好得很,没必要太客气。

郑柏常拍拍孟思明的肩膀,“你妹妹的事情,节哀。保重身体。”

“人死不能复生,”孟思明苦笑一声,“想不开也要想开。”

郑柏常又看了一眼张余和,“张老师也是,你也辛苦了……咦,这个小姑娘是?”

孟思明给自己老婆一个眼色,示意她带着女孩和孟徵先上楼。等她离开后,才解释:“在医院遇到的一个小姑娘,很可怜,无父无母的,我跟余和商量了一下,就带回来了。”

郑柏常很吃惊,“你们怎么想起收养孩子?那小姑娘其他的家人呢?”

“没人知道她哪里来的,”孟思明感慨着,“两个星期前她被警察在路边发现送到医院,那时候浑身都是伤,头发掉了一半,奄奄一息。真有父母会让她流落街头吗?本来医院准备送她去孤儿院,我跟余和商量了一会,决定收养她。”

“那还要办很多手续吧。”

“正在办。”

“你们夫妻俩真是做了好事。但这种孩子,这么大了,什么事情都记得住,养起来会很麻烦。”

“还好,她非常听话,不哭不闹。只是暂时不肯开口说话。”

“慢慢来吧,只要有心,”郑柏常颔首,“不过,小徵看起来不太高兴啊。”

“暂时的,小徵总会理解我们。”

“他毕竟懂事,没几个月就十八岁,比我家的两个混世魔王可是听话多了,”郑柏常很是感慨,“如果我跟长华有这个念头,估计这个家不要想过日子,能被两个混世魔王掀翻不可。什么时候他们跟能跟小徵一样能干可靠就好了。”

孟思明笑了,眼角的皱纹也因为笑意而变得明显,“哪里的话,老郑啊,你一儿一女的,不知道多让人羡慕。”

小姑娘拒绝开口说话这件事情让张余和和孟思明很是犯难,连名字都问不出来。医生对此的解释是“大概她经过了很可怕的事情,所以关闭了心灵也关闭了嘴,假以时日她应该会开口的”,张余和叹息地想着这番话,拉着她的手上楼回了家。孟家这套屋子是去年底分到,今年年初装修好才住进来。屋子挺大,一百四十多个平方,一厅四室,两间略大是主卧和孟徵的卧室,小的一间是书房,另一间有个小阳台,堆放着零碎的杂物,略一收拾,搬了张小床进来又是一间卧室。

张余和之前已经整理出了那间放杂物的屋子,带着她进了朝东的带着阳台的小房间,指了指四周,“这里就是你家,这间就是的房间。喜欢吗?”

小女孩还是不说话,但多少有了反应,眼皮掀动了几下,看了看四周,最后视线停在靠墙的那壁书架上,然后就再也没有挪开。

张余和有点惊喜,心里一动,蹲下身,反手拍了拍自己身后的书架,温和言道:“这些书以后都是你的。所以,现在过去看看,喜不喜欢?”

小女孩抿了抿嘴角,显然是动心的征兆。长久不变的脸上终于有了些反应,张余和摸了摸她的头,悄悄退到外面的客厅。

“怎么样?”孟思明刚刚进屋,第一句就是问,“还听话吗?”

“她好像很喜欢书,一看到书架眼睛都亮了,但是又不敢去碰,”张余和满意地笑了,“我怕她因为我在不自在,所以先出来了。”

“好,知道她喜欢什么就容易多了,”孟思明松了口气,“找个时候带她去书店看看。”

听着父母的谈话,孟徵愈发气闷,恰好电话响了,他一把抓起来,没好气地应了一声。很快他挂上电话,倒是平和了一些,打断父母的谈话忙,说:“民政局打来的电话,让我们别忘记,”他顿了顿,抬起下巴指了指房间,“别忘记给里面那个上户口。”

孟思明瞪儿子一眼:“什么叫里面那个?她以后是你妹妹。”

“我的妹妹?名字都没有,”孟徵嗤之以鼻,“你们好意思说这句话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收养她的理由。”

张余和一惊,后退两步,从房门的缝隙里看了看屋子里的小姑娘。小女孩蹲在地上,抱着手臂,用很小心翼翼地眼神看着书架最下排的书,并没有注意到外面的谈话。

张余和这才放下心,回头批评儿子,“你就不能好好说话?我跟你爸也是为了你。”

“妈,”孟徵阴沉着脸,隔着眼镜看向父母。十七八岁的男孩脸上已经有了大人的表情,更何况他长得高,“她总会长大的,等那时候再知道为什么被收养,你们打算怎么办?”

太艰难的问题,没有人回答。

孟徵一直以来都是孟家的骄傲,学习好人聪明,一流的优等生,斯文有礼,不打架不斗殴,连句脏话都不说——虽然实际上是他本性沉默寡言所致,但看在外人眼底,就是内敛含蓄——总之,他就是正常人能想到的最优秀的高中男生。这一大片教职工宿舍区的孩子不少,学习好的孩子也不少,但孟徵绝对是最让人赞赏的。

孟徵也不要父母回答,去自己的卧室拿了书包出来,他面临高考,虽然他成绩优异得不需要怎么学习也能拿个校级别的状元。他冷淡道了一句:“我回学校了。”

孟徵一离开,屋子就陷入了短暂的死寂中。

“小徵以前不这样啊,但他说的道理没错,”张余和叹了口气,“老孟啊,怎么办?我们是不是太欠考虑了?”

孟思明不言不语点了支烟,但却没有抽,等着烟在指尖烧掉一半时,才重新把烟蒂摁在烟灰缸,低咳一声,“那是以后的事情,暂时别想了。先把手续办齐看了再说。余和,你去把她叫出来。”

“嗯。”

小姑娘再次来到客厅,在张余和的示意下菜小心翼翼坐在单人沙发上,漆黑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面前面目和善的中年夫妻,睫毛扑棱扑棱的闪,就像发抖的蜻蜓。

张余和拍了拍她的头发,微笑开口,“小姑娘,阿姨再问你一次,你叫什么名字?”

意料之内的沉默。

“叔叔阿姨想收养你当女儿,你觉得怎么样?”

面前的小女孩抿了抿唇,还是没有说话,但也没有显示出巨大的反感和强烈的抗拒。

张余和略略松了口气,握了握她的手:“但是你没有名字可不行,我们给你取个名字吧。叔叔姓孟,所以你也姓孟,至于名字,就叫缇好不好?”

茶几上有纸笔,孟思明就着纸笔写下了“孟缇”两个字,把纸推过去,给她看:“这两个字,怎么样,喜欢吗?”

小女孩静静听着。两位成年人都心知肚明:她不说话就是同意,而沉默,几乎变成了她的标志。

名字确定后,手续很自然的水到渠成。对收养这种事,她的接受力似乎比两个大人还要好,甚至都不需要缓冲。张余和之前已经就收养事宜去了趟相关的政府部门,认定和收养孤儿手续自然是麻烦,不过他们夫妻俩都是在学术界有地位的教授,随便打几个电话了解情况都会得到“孟教授张教授啊,学问好,人品更是没得说,我可以拍着胸膛保证”,自然一路畅通。

孟家收养了个小女孩的事情三五天之内就传遍了整个教职工宿舍区,对这个消息最兴奋的,莫过于郑家的两个孩子,郑宪文和郑若声。

在他们波澜不惊的孩童生涯里,难得会遇到这样有趣的事情。院子里的这群孩子对彼此已经很熟悉,所有能玩的花样都玩遍了,新来的孩子就像鲤鱼群里的青蛙一样,总是惹人注意的,千方百计地想看看那个外来的入侵者。

可他们失望了很久,因为那个据说是被收养的小丫头几乎不出门,郑宪文和郑若声刻意去孟家玩也几乎看不到人,两人找了个借口去了她的房间,却只看到她坐在房间外的阳台上,静静坐着看书。

郑若声当即就“噗嗤”笑了,跟哥哥咬耳朵,“原来孟伯伯收养了一个丑八怪。”

十岁的郑若声有一种骄傲和嚣张的美丽,说话也是,她并没有刻意藏着声音,因此小女孩听到了,她抬起头,无声地看她一眼。

彼时十一岁出头的郑宪文对这个单薄的小姑娘一点兴趣也没有,那张脸更是让他倒足了胃口,撇了撇嘴,跟妹妹说:“我还以为什么样子,就这样啊,真难看。咱们走吧。”

小女孩的目光从妹妹的身上挪到哥哥的身上,停留得稍微久了一点。听到外面张余和叫他们出去吃水果的声音,兄妹对视一眼,离开了房间,郑若声忽然回了一下头,意外的发现那个丑八怪居然还盯着自家哥哥的背影,表情颇有些动容。

离开孟家后,郑若声一捅哥哥,“哥,我看那个小丑八怪对你好像蛮有兴趣的呐。今天一直盯着你看呢。”

郑宪文不信,“是吗?”

“你还不信,过几天再找个机会整整她你就知道了。”

机会没有等太久。就在一个星期后的周五,郑宪文和郑若声那一帮孩子一下课,回到家,琢磨着给周末再找个新的乐子,却看到一直足不出户的小女孩背着红色的书包,坐在院子里石凳上边上,静静翻着一本五颜六色的书,她还拿着一只自动铅笔,在书上勾勾画画,时不时又用手心的橡皮擦掉什么。她的头发比刚来孟家时长了一点,因为天气炎热,也没有带帽子,短短的头发顺从地贴着头皮,像是有人在她头顶涂厚薄不等的墨汁,怎么看都滑稽。

七八个孩子对视一眼,谢聪“啪”一靠后脚跟,像模像样跟郑宪文行了个军礼:“报告老大,那丑丫头占了我们的地盘!”

谢聪说的是小女孩现在所在的花园一角。这里有假山的池塘、有两大片花坛,还有两套石桌石凳,四周环绕着几颗三层楼高的大树,树冠茂密,遮住了大部分花坛和池塘。因为环境好,冬暖夏凉,在入住几个月后,这一角变成了这群孩子的聚集地、联络通讯交流场所。

郑宪文瞥了眼谢聪:“你有什么主意?”

谢聪笑得很诡秘,一勾小指头,七八个小脑袋凑到了一起,“我们去逗逗小丑八怪怎么样。我听说她压根不会说话,怎么整都不会去跟大人告状吧。”

“不错,有趣。”郑宪文饶有兴趣地点了点头,一挥手,一群孩子就像被赶下山坡的羊群,就一窝蜂涌到小花园,围住了刚刚还在看书的小女孩。他是孩子头一样的存在,在他发话之前,别的孩子肯定不会轻举妄动。

郑若声叫她:“丑八怪,你在看什么书?”

也不待她回答,谢聪一把从她手上夺过书,诧异地怪叫:“地图?你居然看地图?”

小女孩死水般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动容的表情,她弹簧一样从石头凳子上弹起来,踮着脚跳了好几次,伸手要去抢回自己的地图册。她笨拙的样子让这群孩子尖声大笑。

可惜谢聪怎么会让她拿到书,十一岁的男孩和不满六岁的小姑娘不论是身高还是力气都不在一个层面上,尤其是她还瘦得跟墙角的小草一样。谢聪朝她做了个凶狠的鬼脸,把地图册递给郑宪文手里。郑宪文对地图册没什么兴趣,随意瞥了一眼,是本市和周边几个省的华东的地图,地图册上用铅笔的勾出了许多类似的涂鸦曲线。他起初以为是小女孩随便勾画出来的,却是公路和水路的路线。

他微微一怔,拿着图册问小女孩,“这是画的什么?”

小女孩不回答,仰起头,瞪着眼睛看郑宪文良久,后退了一步,对他伸出了双手。手并拢在一起,像是祈求的姿势。

郑宪文这才注意她衣袖中的手腕细的跟芦苇棒一样,他觉得有趣,心想这个丑丫头虽然不说话,但未必是个笨蛋,至少颇有眼色。

他得意地扬了扬书,“先说你画的是什么。”

小女孩眼珠都不动地看着他,就是不说话。所有人都在饶有趣味的等待,郑宪文再无耐心,一扬手把书扔进了水池,用劲不小,那册书溅起了大片水花,在距池边大概两个臂长的地方浮浮沉沉。

她一脸不可置信,眼神里是怪异的绝望;她的聪明或者说顺从之处就体现在这里,从来不反抗,只是逆来顺受。她没有花时间跟郑宪文纠缠苦恼,走到水池边上。池子大概六七十厘米高,到达她的下巴。以她那单薄的身体,肯定爬不上去。她咬着唇四下看了看,贴着水池壁外的瓷砖踮起脚尖,用手朝左侧划水。

她人小,池塘的外壁高,她只有几根手指头没入水中,每划水一次,地图册只会微微的晃两下。但她以难以想象的毅力依然坚持着。

那群小孩子很少看到这样的人,拍手哄笑出来:“还蛮聪明的,可惜力气不行啊。”

郑宪文皱着眉头,故作老成的摸了摸下巴,瞧着她笨拙而可笑的动作。

世界上有一种人的坚持看在别人眼底都是笑话。

郑宪文明白这种坚持的可贵是很久之后的事情,此刻,他先觉得这小女孩的滑稽和搞笑,再觉得这个小女孩完全是跟他作对,恶作剧的欲望前所未有的强烈。

他刚刚踏出一步,眼角余光却瞄到了走入院子里背着书包的高个身影,顿时不敢动作了。

小女孩恍若不觉,还是继续捞着自己的地图册。

她额头上沁出了汗珠,扶着水池瓷砖的手开始打滑,可池塘里的书却越来越远了,明明只有一个手臂上的距离,怎么也够不到。

她绝望得不能抑制,可另一只手却把书捡了起来。小女孩一呆,视线顺着手臂抬高,看到这个捞起她的书的人——来人瘦瘦高高,是她每天都会见到的脸。她张了张嘴,慢慢地站直,垂下了头,手也收回来,这是认输和服从的姿态。她的手湿漉漉地垂着,小手指上还贴着一块黏糊糊的青苔,是她刚刚在池壁上不小心擦挂到的。

孟徵一看她这个惨兮兮的样子就没好气,但在外人面前还是忍住了。

他一只手拎包一样提着那本湿哒哒的地图册,一把拉过那只湿漉漉还挂着青苔的手抓过来,借力把她拨弄到自己身边,才冷冷问这一群孩子:“你们一群人欺负她一个?”

说话的时候却看着郑宪文。孟徵很清楚谁是这群孩子的主心骨。

郑宪文虎眼睁大,很可爱地一笑:“没有呢,孟徵大哥,你息怒。我们跟她闹着玩的,不小心把她的地图册碰到池子里去了,不信你问她。”

“你也知道她不会说话,我怎么问?”孟徵冷淡地开口,“宪文,她瘦得连本书都拿不起,而你马上就要上初中了。”

“她虽然瘦,脑子还是蛮清楚的,”郑宪文那时候是多狡猾的孩子,立刻转移话题,“孟徵哥,我看她在地图册上勾勾画画的,估计她准备逃跑,没准她心里怎么恨我们。”

孟徵静了静,翻开了那本湿透的地图册,然后一言不发,走到垃圾桶旁边,一把把地图册塞了进去。他冷淡地瞥一眼这个据说是自己妹妹虽然他并不承认这是自己妹妹的小女孩。

“跟我回去。”

小女孩顺从地跟在他身后,还是低着头。长长的眼睫毛微微地颤抖着,在看不见她眼珠时,这表情她那张过敏严重的脸上唯一一点可看的,比较生动的表情。

两人一前一后回了家,孟徵把书包往沙发上一扔,发出沉沉的声音,她一惊,朝墙角挪了挪,背几乎抵着墙了。

孟徵皱了皱眉,他在外得到的评价最多是“面瘫的全优生”,倒是没有人这么怕过他,他坐在沙发上,叫她过来,站在自己面前才问:“他们欺负你?”

小姑娘没吭声。

“不说话的话,点头摇头也可以。”

她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手指,好像那是个有意思的玩具一样,一双大眼睛里什么都看不到。

她不合作的姿态让孟徵无名火直冒,他好容易忍下去,拍了下沙发扶手,“以后被他们欺负了,就叫人来。另外,你看地图干什么?你只要开口说话,说明你住哪里,你父母叫什么,我马上送你回去。”

她眼眶慢慢红了,却没有真正哭出来。因为压制着情绪,脸颊却愈发苍白,因为可怜而显得更丑。

孟徵不擅长跟孩子打交道,他缺乏足够的耐心,更受不了她这样沉默和委屈的模样,他等了足足五分钟后她还是没有开口,一拂袖回了书房。

小姑娘在孟家的生活看似上了正轨。

她没有去幼儿园或者学前班,所有的时间都在教职工宿舍区那个小院子里,活动范围不超过一百米。张余和送她去过附属小学的学前班,他们觉得她喜欢看书,应该不讨厌学校,不过她站在教室外就不愿意进去,手指不停绞着衣角,紧张之情完全写在脸上。

她不愿意去学校,孟思明和张余和一商量,决定暂时不要逼她,等下学期再说。

而他们两位都是老师,临近期末事情渐多;孟徵在屋内的时间都很少,基本上就吃食堂。张余和于是给她配了把钥匙,用红绳子系好,挂在她的脖子上。

夏天很快就来了,孟家发生了不少事情。

当然,所有的事件里最大的喜事就是孟徵高考结束,他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就摘取了全校乃至全市的状元。全国的大学,基本上他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一时间远近都来贺喜,孟家里往来如云。孟徵对别人的贺喜从来都是冷处理,这么多年被人说“面瘫”“少年老成”也不是白叫的,他宁可闷在家不出门。孟家新收养的孩子就暂时被人遗忘,在茶余饭后,或者是在屋子里的某个角落看到她,才会被人想起来。

而她似乎不喜欢呆在屋子里,很喜欢呆在花园的树荫下看看书,她大概还挺喜欢昆虫,郑宪文观察了几次后发现,她可以盯着蚂蚁搬家盯上一个小时,又或者是看着花坛里的一朵花半个小时,位子都不挪动一下。她看上去已经很习惯这个地方。郑宪文那帮小孩子动不动就去欺负她嘲笑她长得丑,又说她是小哑巴,她也逆来顺受的模样,完全不为所动。起初一两次戏弄还觉得有趣,但三五次她还是那么呆板的模样就显得有些无趣了。好像一拳头打到棉花上,不但找不到着力点,连个声音都听不到。

而且,院子里经常人来人往,他们除了使用语言来刺激,别的招暂时也不敢想。

谢聪终于忍不住,跟郑宪文讨主意:“老大,这可怎么办呢?”

郑宪文眼珠子一转,勾勾小指头,一群孩子都围了过来。

“我们来玩个比赛吧。”

郑若声从来都以哥哥马首是瞻,好奇心大起:“什么什么?”

“比赛谁能让丑丫头开口说话,方法不论。”

一群孩子“哇”了一声,纷纷咋舌,这个说“老大,这太难了吧”,另一个说“她也许天生就是哑巴呢,这又怎么办”,对郑宪文的话充满了质疑,连郑若声都有点犹犹豫豫的。

“她可不是哑巴,”郑宪文胸有成竹得摆了摆手,“前两天孟伯伯不是带她去我妈的医院检查了吗,我妈说,她的器官很正常,很痛的时候还会呜呜的叫唤。她就是不想说话而已。”

郑若声说:“没错。”

郑宪文大人模样的抱着双臂,很有威严地环顾四周,“试想,如果连个小丫头都搞不定,我们不是太废物了吗?”

一群孩子都心悦诚服地点了头。

小姑娘发现来找自己搭话的人在那个下午就忽然多起来。欺负过她的那些孩子都变得和颜悦色,还有人给她拿了零食和糖果,条件只有一个,跟他们说话。对待外来的新鲜事物和变化,她向来都是以沉默对待,这如同她的保护色。

一个个的男孩女孩都碰了壁,对着一个看到漂亮糖果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石头说话,那是相当费劲。这帮孩子最小的也比她大了三四岁,五六岁的孩子还可以说有幼儿心性,但上小学之后,十多岁的孩子那简直就是另一个世界的生物。

所有人都节节败退,小姑娘似乎也不胜其扰,低着头站起来,走到了楼梯口,上了楼。

郑宪文看着她的背影,得意嚣张地笑,路出了一排洁白的小牙齿。

郑若声问他:“哥,你有主意吗?”

郑宪文胸有成竹:“当然。”

“怎么办?”

郑宪文拍拍她的脑袋,“看过杜子春这个故事吗?”

“没有看过。”

看着夕阳将近,妈妈也要下班了,郑宪文拉着妹妹回家,“你先去看看,在爸爸的书架上有,白话唐传奇那本。”

“这个故事说了说了什么?”

“这故事说明,我们做事要有耐心,要慢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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