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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为认真做自己

古风玄幻小说:三生三世,枕上书(下卷)

第十八章

连宋君其人其实并非一个正直仙者,时常做亏心事,但因连宋君从未觉得这些亏心事有什么,因而现有良心不安的时候,拿连宋君自个儿的话说,此乃他的一种从容风度,拿连宋君心仪的成玉元君的话说,彪悍的混账不需要解释。

偏寒的混账连宋君,今日却因良心不安,而略有惆怅和忧郁。

说起连宋君的惆怅和忧郁,不得不提及东华帝君。

帝君三人自阿兰若之梦出来后,比翼鸟中的眼色的仙仆们不及吩咐,已鞍前马后为三位收拾好三处就近的卧间。帝君抱着凤九随意入了其中一间,连宋君知情知趣。正要招呼仙仆们不用入内随侍了,却见已然入内的帝君突然又出现在门口:“你进来一下。”

连宋君有些懵懂,他刻意做出这么个时机,令他二人同处一室说些小话联一联情谊,劫后余生嘛,正是诉衷情的好时候,美人这种时刻最是脆弱,稍许温存即可拿下,这种拿美人的关键时刻,他招自己进去做什么?

连宋君懵懵懂懂进了屋,瞧着合一躺在床上的美人凤九,愣了一愣道:“你在她身上使昏睡诀做什么,我看你们出来后她已有些要醒来的征兆,你担忧她希望她多睡一睡养养精神,我可以理解,但其实睡多了也不大好……”

帝君边用一双黑丝带抓紧袖口边道:“帮我守一守她,我回来前别让她醒过来。”

连宋君瞧着他扎紧的袖口道:“你这不是炼丹的装束吗?”关怀到,“难不成凤九她其实染了什么重症?”

帝君深深看了他一眼:“再咒一句小白身染重症小心我把你打得身染重症。”

连宋君凑过来仔细瞧了瞧凤九面色:“那你为何……”

帝君叹息道:“她不想见我,所以阿若兰之梦里同她在一起时我都是假借息泽的身份,但她醒来想起这桩事必定难办,你送过来的老君那瓶丹,此时算是派上了用场。”

连宋大惊:“你打算喂了她那丹药令她忘记阿若兰之梦里的事?”

东华理了理袖口,淡淡道:“我并不想她将那些事全忘了,所以须重新炼那瓶丹药,改一改它的功用,将她那些记忆全重写一遍,尤其我瞒她那些。”

连宋木呆呆道:“这就是你想出的法子?”他这种情圣决计想不出如此粗暴直接的法子,一时震惊得无言以对,好半晌方回过神来到:“虽然同她坦白有些冒险,但候她醒来你老老实实坦白求她宽恕才是治本之法,你这样,若她终有一日晓得真相岂不是更加难办?你多想想。”

帝君抬手揉了揉额角:“我召了天命石,天命石说我们缘薄,经不得太多折腾。小白她在我的事情上……一向有些纠结,此时若让她想起我在阿若兰之梦里瞒了她,后头不晓得会闹出什么来,唯独这件事我不敢冒险,思来想去还是此法最好。”

连宋长叹道:“早知如此,那个梦里你就不该扮息泽哄她。”又调侃道,“瞧着她同你扮的息泽亲近起来你就没有横生醋意?”

东华皱眉而莫名道:“为何我要生出醋意,不过假借了息泽一个身份罢了,我还是我,她再次爱上我难道不是因为她此生非我不可吗?”

连宋干笑道:“你说得是。”

帝君话罢利落出门,徒留连宋君坐在床边叹息,要紧时刻太过瞻前顾后说不准误了大事,直来直往确然是帝君的作风,不过他今次这个决断,连宋心中却隐约有些担忧。诓骗小狐狸之事,如今他也算半个帮凶。连宋君往床上忧郁一看,复又惆怅一叹。小狐狸纯真和善,诓她其实有些下不了手。但不诓帝君就会对他下手,下的必定是重手,诓耶,不诓耶?还是诓罢。

凤九睁眼时已经入夜,窗外半轮清月照在房中一个温泉池里,水光微漾,如同鱼鳞,鼻息间袭来清淡花香,借着月光仰头一观,原是床帏旁以丝线吊了个漆板,上头坐镇一盆怒放的摩诃曼殊沙华。若她没记错,这仿佛是梵音谷中女君为帝君安置的行宫,他们这是,回来了?

凤九望着头顶火红的曼殊沙华发了半日呆,是了,帝君为姬蘅换了频婆果,她盗果时坠入了阿兰若之梦,帝君追来救她,还亲了她,同她说了许多温存话,她就原谅了帝君,后来她的魂不晓得为何入了阿若兰的壳子,而帝君不知为何成了息泽,阿若兰和息泽原本便是夫妻,她同帝君就做了夫妻,帝君给她编花环,带她过女儿节,领她垂钓,陪她赏花,湿透的长发,荷叶下的亲昵,帝君的吻……凤九瞬间清醒了,半晌,喃喃道:“其实是在做梦吧……”

感到身旁有什么动了一下,迟钝地转身,清淡的月光下却正对上一张脸。帝君的睡颜。凤九的心漏跳一拍。或者其实并没有做梦,只是她藏在心底最深的渴望,无论说多少次要放弃却始终不能放弃的渴望竟化作现实,一时不能习惯,所以每每午夜梦回时总是恍惚梦中?

帝君爱侧若睡,爱将头发睡得凌乱,她嘴角就抿出个笑来,伸手理顺他额前的乱发,缓了缓,纤白的手指顺着他的额饰又滑落到他肩后的银发。

是了,是真的。

她睡不着,静静看着他的睡脸,心中突然就变得柔软,探身亲在他的嘴角,贴了一会,就见他睁开还有些模糊的双眼,她的唇仍靠在他嘴边,轻声问他:“醒了?”

他看了她一阵,复又闭上眼睛,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头埋在她肩上,模糊道:“还有些困,等我缓缓。”

他的气息在她耳边令她有些发痒,亦回抱过去,轻笑道:“时候还早,你继续睡,我不吵你。”

他声音已有几分清醒,低低道:“你呢?”

她的手抚在他耳后安眠穴,动作极轻地揉令人揉了揉,软软道:“我已睡足了,既然我们能回来,想必你费了不少力,我帮你揉揉,你好好睡。”

他嗯了一声,尾声中带着浓浓的鼻音,全然不似他平日的淡漠沉静,令他的心瞬间融化,手上的力更轻更柔,而他的唇却忽然落在他脖颈处,她微微偏头躲开他:“不是说还困。”

他的声音在她肩头含糊:“缓缓,不太困了。”

她微微挪开些,看着他刚从睡乡中清醒过来的面容,月光下极深极黑的眸子,挺直的鼻梁,微抿的嘴唇,衬着刚才理顺此时又有些凌乱银发,有一种撩人的慵懒。他也专注地看着她,她没出声,却比出口型:“打算做坏事?”就见他微微挑了挑眉,眼里流露出一些笑意来。她呆了一呆,凑过去主动嘴唇贴上他的嘴唇。但他顷刻便回吻过去,攻城略地,毫不留情。她紧紧搂住他。

门口忽然传来啪一声响,白色的裙角自门缘一闪而过,徒留一地夜明珠的碎片,月色下还有余光。凤九被这个声音吓了一跳正欲抽身,刚抬起来一半已被东华团在被中挡住。

凤九在被中小声且极其惭愧地道:“这里如今是……是小燕的住处吧,你换回来是不是没同他说。”东华施术将房门下了禁制,又将一地夜明珠片化为无形,方躺下将她从被中剥出来,轻声道:“搬回来已同燕池悟打过招呼,此处温泉可以解乏,他暂住到疾风院去,方才嘛,老鼠打翻花盆罢了。”看她脸颊绯红,额间凤羽花开的极艳,手抚上她泛红的眼角,“怎么,吓到了?”她瞟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他轻声问她,“我在还会害怕?”她看了他片刻,头扭向一边飞快道:“好吧,不是害怕,是不好意思。”他怔了怔,待反应过来已再次吻上她的唇,而她也缓缓搂住他的脖子,房中花香益盛,月光照进来,似乎也沾染了些香味。

次日大早,凤就收到小言的传书,说是半道碰见去忮南神宫办事的冰块脸同苏陌叶,听闻她已醒来,心中甚慰,问她可得饮酒乎,可食得肉乎,若酒肉皆可进肚,请她速来醉里仙私会,萌少要私下先给她践一践行。满篇字迹算得上清秀,且只有私会这个词用得不甚妥,令凤九不由感叹。几日不见小燕益发有文化了。

信中另絮叨了些杂事,大意说自她进阿兰若之梦,比翼鸟一族便晓得他二人这个身份是假的了,因东华和连宋之故不敢多加打探,但萌少私下问过他几次,念着一场朋友,他是魔君这个事他坦荡荡告知了萌少,她的身份虽含糊了,但却令萌少误会她也是个魔族。

小燕语重心长道,要继续瞒着萌少还是索性和盘托出全看她个人,毕竟萌少对传说中的她中了一段甚深的情意,而萌少注定拼不过冰块脸,或许为了萌少的安危,看是不是干脆一直瞒着为好。

凤九捏着这封信,心中有些沉重。

今晨帝君同她提过,梵音谷他们已经待得够久了,待他办了歧南神宫之事便领她回九重天。帝君去歧南神宫,乃是要将封有阿兰若气泽和沉晔魂魄的四季树种在神宫中。沉晔同阿兰若的过往,她也听故事似的听帝君大致说了些,确然是段令人嗟叹的过往,令她也感到有些心伤。

她扯着帝君另问了一些七七八八,亦晓得了如今谷中的女君确然是橘诺。阿兰若之梦中的橘诺确认讨人嫌弃,但原本的橘诺并非什么可恨少女,得承女君之位也算是造化。听闻倾画的结局倒有些凄凉,说是橘诺后来相上了一个有决断的王夫,合二人之力将倾画囚在了深宫中,倾画在被囚的第二十个年头疯了,偶尔言语,提及的却多是阿兰若。

凤九觉得这些事都算一个了结,与自己也无甚干系,唯手中这封信里头,小燕却难得提得很到点子。

萌少。

萌少够义气,将她和小燕当真朋友,晓得他们要走,还给他们践行。做朋友,当见个真心,可萌少……她的身份当不当和萌少说她也有些糊涂,良久,叹了口气,心道到时候见机行事罢。

月余不见,醉里仙仍是往日气派,萌少近日爱坐在大厅里头,说是亲民,凤九到时,隐约听到他言辞热烈说什么:“本少虽没见过她,但料想定时翠眉红粉一佳人,静若秋水映月,行似弱柳扶风,端庄贤淑,温良恭俭,若要以花做比,唯有莲花可比,取莲花之雅,取莲花之洁……”

凤九顺手从桌上捞起一个茶杯道:“这谁?吹得这么玄乎,是醉里仙新来的乐姬吗?”

小燕无可奈何看了她一眼:“萌少正在憧憬青丘的凤九殿下”

凤九脚下一滑从椅子上栽下去,握着个茶杯坐在地上,半响道:“哦。”

看她摔倒,萌少终于住了花头,叹气地伸出一只手意欲将她从地上拉起来道:“你虽常同我们混在一起,到底是个姑娘家,仪容体面上总要注意些,像这么大庭广众之下坐在地上是个什么体统,姑娘家还是要像个姑娘家。”

凤九受教地爬起来,萌少继续兴高采烈地向小燕道:“凤九殿下她定是个一等一的名门淑女,因本质太过高洁,且纯真善良,热爱小动物,绝不沾酒肉荤腥这些俗物,是个真正只餐风饮露的高贵女神,且善感仁慈,连只蚊子都舍不得拍死。”

刚用根竹筷子钉死一只大个儿苍蝇的凤九茫然地看向小燕。

小燕终于听得不忍,插话道:“固然凤九她的确是个……那个怎么说的来着,哦,翠眉红粉一佳人,下次跟老子说话说实在些,萌少你想象中的凤九是个这样,但万一她不是这个样,你还恋她爱她吗?”手一指,向凤九道,“如果她是这个样,你还恋她爱她吗?”

萌少看向凤九哈哈大笑笑的气都喘不过来:“怎么可能,”指着她道,“凤九殿下要是她这样我只好找块豆腐把自己撞死了。”

小燕痛苦地扭过头去。

凤九镇定地啃完右手里一个腿子退,慢吞吞道:“我的确是青丘的凤九,常胜将军是我赠你的,那个瓦罐亦是我赠你的,当初我救你时,称自己是小明,瞒了你这么久,对不住。”

酒楼中一阵寂静无声,萌少端着一个酒杯愣了,良久,声音带颤道:“你真是凤九殿下,那个不沾酒肉,餐风饮露,热爱小昆虫小动物的凤九殿下?”

凤九斟酌道:“可能你对我有些误会,其实……”

萌少颤着声打断她道:“你方才喝的是甚?”

凤九看向面前的酒杯:“酒。”

萌少的声音颤的更厉害了:“吃的是甚?”

凤九看向桌子上的几块骨头:“兔子肉。”

萌少的声音已经有点像天外飞银:“你手里的竹筷子钉的是个甚?”

凤九看向手里的竹筷子:“苍蝇。”

萌少两眼一翻,侧身歪下了桌,凤九与小燕齐声痛呼:“萌少!”

东华连宋苏陌叶一行此时正踏入大厅,听得此声痛呼,苏陌叶紧走两步,看向躺在地上的萌少讶然道:“他怎么了?”

小燕蹲在萌少跟前瞅了半天,又伸手戳了两戳,痛心道:“哎,萌兄他几十年的一个梦想破灭,因不堪打击而晕了过去,不过幸好老子这里有醒神药,等老子拿出来给他闻闻啊……”

须臾,备受打击的萌少终于在醒神药下幽幽醒转,爬起来失魂落魄地看了凤九一眼,一把推开蹲在他面前的小燕边哭边跑出酒楼:“女人,我再也不要相信女人,连我最崇拜的女人都是这个样子,天下其他女人还有什么指望!”

连宋君摇着扇子,不明所以道:“他到底收了什么打击,看他这个意思,似乎是要从此投向男人?女人我倒认识许多,男人,嘛……”突然若有所思地看向苏陌叶,“将你哥哥说给他如何?”

陌少远望萌少的背影:“我哥他……喜欢英武些的,萌皇子可能不够英武。”

凤九手里还拽着那个啃剩的兔子腿, 目光看向小燕有些惆怅:“我没想过我把他逼成了一个断袖,我们要不要去追一追,万一他一时想不开……”

小燕瞥了东华一眼,亦回看向凤九叹道:“哎,断袖就断袖罢,他要是敢再喜欢你,就不只断个袖了。等他出去哭一哭也好,说不定哭开了兴许就想通了,依老子高见,你我追出去不过徒增他伤感,还是不追为好,来来,我们先吃这个兔子肉。”

总下四人坐定分兔子肉,帝君脸上的神色看不出喜也看不出怒,凤九靠过去偷偷和他咬耳朵:“这个肉哪有什么好吃,框框他们还可以,回去我给你做更好吃的。

帝君眼中总算流露出点儿笑意,道:“好。”

她继续同他咬耳朵:“今晨起这么早,肯定还困吧,待会儿我们偷偷溜出去,你再睡一会,我给你熬补神的汤,你醒了就可以喝。”

帝君的声音亦放轻了些,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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