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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为认真做自己

古风权谋小说:凰权(卷一)

卷一 忆帝京 第八章 新番龟奴

“小知,听说集市上新出了挑染绢花,给我带几枝!”

“也给我带几朵,要翠绿橘黄的!”

“四芳斋冰糖糯藕带半斤!”

时近中午,十里胭脂临近苏醒,兰香院小楼莺声燕语,姑娘们纷纷探出身,招呼着楼下天井里,挎着篮子准备出去采买的青衣小厮。

小厮是兰香院红牌姑娘茵儿的远亲,一个月前投奔来此,不多话,却灵活有眼色,很得姑娘们喜欢。

“嫣红姐姐肤色白里偏红,戴翠色花儿反而相冲,不如浅粉,更增丽色。”小厮仰头含笑,又道:“糯藕虽好,吃多了却积食,翠环姐姐太贪吃,小心成了肥美人。”

“臭小子!”姑娘们笑嗔,神情却是满意的,嫣红笑道:“小知,要不是你是茵儿远亲,又在我们这地方打杂,我真要以为你是哪家大户人家的公子出身。”

“可能吗?”茵儿从房内出来,一拍她肩,“我天盛皇朝等阶何等森严,大户人家公子就算沦落成乞丐饿死,也不会来我们这地方的。”

她神色复杂的看了那小厮一眼,对方对她微微一笑,依旧坦然,正如这人一直以来的气质——似乎明朗,其实神秘,似乎冷静,其实行事超越常规。

小知,人缘极好的魏知,凤知微。

托庇妓院一月来,她将打杂的工作胜任得很好,当然这也多亏了茵儿的照顾,那女子没让她真去做龟奴,缠着妈妈收了她做小厮,虽说其实于事无补,但好歹也是一份善心,凤知微十分领情,茵儿却对她谢了又谢,说那日实在是救命之恩。

不过是伸手拉她出河,怎么就严重到救命之恩,凤知微不解,茵儿却闭口不答,她对那晚的事心有余悸,提起那男子便神色惊恐,看那惊恐,并不像是因为被推入河,倒像还有些别的。

凤知微却没有再问下去的欲望,那夜桥上共饮,雪夜一别,她并不愿与他再见。

然而世事总会事与愿违——不是不想见便可以不见的。

她挎着篮子,刚要出门,突然看见前方来了一大群人。

凤知微一怔,刚想躲,那边已经有人招呼道:“喂,那龟奴,公子爷们来了,还不安排姑娘接客!”

凤知微低着头,眼角瞥到那些人衣着华贵,显见都是京城王孙公子,其中一袭锦袍,月白重锦,衣角绣银线竹纹,清雅高贵,那色彩看得她眉梢一动,头登时垂得更低。

一边侧身让开,一边转头,哑声对院内唤道:“姑娘们,有客——”

这一声还是平时听龟奴张德迎客学来的,不熟练,腔调有些僵硬,那群王孙公子顿时轰然大笑。

“兰香院哪来的新龟奴?连迎客都叫得像娘们叫春。”

“张德哪去了?换这个磨磨蹭蹭的小子?”

一群人旁若无人从她身边笑着过去,凤知微盯着地面,见那袭袍角也点尘不惊的掠过自己身边,刚无声的舒了口长气,就听一个公子哥儿笑着指了她,对迎来的妈妈道:“等下我们要吃酒行令,叫这小子侍候着!”

妈妈愣了愣,勉强应了,使个眼色示意凤知微过来,低低道:“小心些!唉……”

妈妈神色忧虑,毫无生意上门的喜色,凤知微诧异的看她,妈妈神色凝重,低声道:“看见那个黄衣服的瘦子没?听说不是个东西,前头冠华居的头牌软玉儿,据说被那家伙弄残了,冠华居苟妈妈仗着有人撑腰要闹,没几天被人逼得连院子都砸了关门,唉,怎么今天想到来这里?可不要给我生事……”

又嘱咐凤知微:“小知,你向来伶俐懂礼,比院子里其他人都强,今天可得帮妈妈一回,好歹照看着。”

凤知微无奈应了,寄人篱下,还寄在妓院,这一日是迟早的事,能躲自然要躲,不能躲,那便走着瞧罢。

那一群人占了院里最好的“倦芳阁”,叫了最美的姑娘来陪,人手一个,嬉笑戏谑,吵嚷得不堪,却只有一处角落,人人都自觉的不去打扰,显得安静得有些诡异。

他所在的地方。

一方黑檀绣银竹屏风半隔出宁静空间,精致毯席旁,三足黑石小鼎里燃着上好的沉香,淡白微凉的烟气里,那人长发微散,衣襟垂落,以肘懒懒支着腮,笑意浅浅俯首于姑娘皓腕玉指间,饮了她奉上的杯中酒。

随即轻轻捏了捏那女子粉颊,引得兰香院花魁兰依姑娘娇羞忸怩的撒娇。

那一角笑声低沉,女子嘤咛,比起外间吵嚷喧闹,反而别有一番暧昧旖旎情致。

凤知微面无表情端茶侍应,心想兰依若是见过那晚他推茵儿下河那一幕,不知道还能不能娇羞得起来。

又想明明这人和一堆王孙公子一起嫖妓,行动举止也随意自然,但不知怎的,就是感觉格格不入。

她手上不停,转身来去之间总觉得背后有目光掠来,粘在背上满是探索,却始终不动声色,头也没向那个方向转一下。

她的注意力在席上,因为茵儿脸色很难看,总在有意无意向她打眼色,她身边就是那位脸色苍白发青的黄衣瘦子,浑浊的眼神看起来不太对劲。

凤知微不想管闲事,只做没看见——风尘女子,难免遇见各种不入流客人,应付他们是她们的必修课,不是她的义务。

酒过三巡,人人都有醉意,有些人便带着姑娘出去了,茵儿也被那公子哥儿带了出去,众人看着他们背影,眼神都有些古怪。

茵儿被拥在那人怀中,频频回首,眼神凄切而祈求,似乎在寻找谁可以帮她解围,然而人人都转开了眼光。

凤知微皱起了眉,脚下却依然没动,她总觉得,只要那个人在场,自己还是不要逞能的好。

然而那两人相拥着走过她身边,茵儿半敞的衣襟里,雪色肌肤上一抹深红淤紫突然掠过她的眼帘。

凤知微怔了怔,沉默半晌,无声无息放下手中茶盏,从边门悄悄跟了出去。

她这边刚出门,那边背对着她的雅间内,月白锦袍的清雅男子,突然微笑着推开怀里的兰依。

兰依以为他只是在调笑,娇笑着再次靠了过去。

那人俯下脸,倾倒众生的眉目笑意淡淡,看着那女子不知眼色的靠近,唇角一弯。

随即他衣袖一招。

相貌普通的侍卫不知从哪个角落突然冒出来,抓起黑石小鼎,翻过来就对兰依当头一倒。

灼热的烟灰腾腾落下,伴随女子一声凄惨的尖呼。

四周立时寂静,人人惊悚无声。

“宁澄,你最近开始怜香惜玉了。”男子看也不看倒地痛呼的女子一眼,微笑站起,“我以为你会对着脸倒。”

“本来是这样打算的。”宁澄探头对兰依望了望,“不过我突然发现她脸上胭脂太厚,怕烫不着。”

轻轻一笑,不理自己那活宝侍卫,男子无声无息掠过众人身侧,向凤知微离开的方向,出门去。

他经过的地方,烟灰不起,哭泣只能埋在尘埃。

卷一 忆帝京 第九章 让子蛋飞

凤知微跟着茵儿那两人,一直跟到后院一个僻静的小花园。

她有些奇怪,嫖妓为什么不去房里,难道此人爱好野趣?

一丛迎春花后,那两人停了下来,接着便响起男子急促粗重的喘息,女子低微细细的申吟,衣服细碎解开之声,口水交融吧唧之声。

凤知微红了脸,背转身,心想自己发了疯多什么疑心?人家嫖客嫖妓居然也跟了来!

她抬脚就要走,忽觉得身后那细微申吟很有些不对劲,不像是情动呢喃,倒像是在忍耐痛楚。

她犹豫一会,还是转头去看,透过金黄花丛,看见那衣衫尽褪的男子,竟然采下一朵蔷薇,往茵儿胸前便插!

蔷薇遍生细密小刺,开得深红妖娆,那男子将蔷薇茎端削磨尖锐,用力试图将花捅进茵儿胸上那一点嫣红。

茵儿的申吟已经变成惨呼。

凤知微突然走过去。

她走过来,脸上居然还带着微笑,拍拍男子肩膀,笑道:“早。”

那人正玩得兴起,冷不防在这地方居然有人这样和他打招呼,愕然之下松手转头。

寒光一闪。

一颗滚圆的带血的东西飞出,骨碌碌落在了凤知微掌心。

凤知微犹自在笑,站在那人身前,一只手中是一把冷光映射的匕首,另一只沾血的手,很麻利的抓了那东西从人家裆下收回。

就在刚才,她那声招呼过后,她一刀割开了人家的子孙袋,手指快速一捏,挤飞了一个宝贝蛋。

她动作太快太利落,导致手收回,对方才感觉到疼痛,嗷的一声抱住裆,一跳丈高。

然而那声痛呼也没能顺利冲出口,就在他感觉疼痛跳起的同时,凤知微抓过那朵蔷薇,一把塞进了他嘴里。

蔷薇细密的小刺瞬间刺破口腔,伤口无数,那人痛得直翻白眼,浑身抽搐,连叫也叫不出了。

凤知微这才好整以暇的收回手,顺手扯了几张树叶擦干净血迹。

茵儿被震得话也说不出,白着脸退后几步,衣服都忘记穿好,还是凤知微好心的帮她整理完,顺手从她腰间取下一个荷包,将那宝贝蛋装了进去。

然后她将那装了宝贝蛋的荷包,在那人面前晃了晃。

“你……你……”那公子哥儿喘着气,直接被凤知微不动声色的彪悍给打倒,又痛又怕,抖得话也说不周全。

“我很好。”凤知微微笑,“你可就不太好了。”

“你……我要杀了你……”对方抽搐着,从齿缝里憋出嘶哑的声,字字都是切齿痛恨,“我要扒了你皮!拆了……你骨!把你全家……挫骨扬灰……”

凤知微不理他,转身低低问了茵儿几句话,随即笑了。

她笑意坦然,抓着个装蛋的荷包就像抓着朵花,轻轻巧巧的道:“不知道李学士知道他家三代单传的孙子,嫖妓嫖少了子孙袋,会是怎样的感受?”

那人颤了颤,脸色一白,想起自家严厉的爷爷,腿又软了几分。

“不知道李学士那些朝中老相好御史们,知道学士大人治家不严,宝贝孙子嫖妓被阉,会不会亲自敦请陛下帮助管束?”

那李公子怔了怔,似乎想起了什么,更加脸无人色,本来痛得要晕去,这下也不敢晕了。

凤知微笑得越发温柔。

茵儿只知道这纨绔的身份,她却更知道,天盛朝廷政争严重,朝中大臣各有派系,一旦抓住对方的把柄,那是不依不饶至死方休,李学士虽然不知道是哪个派系,但一定也隶属某势力集团,这种事儿,一样会是别人攻击的软肋。

何况中书学士是清贵文职,身负选拔天下才华高洁之士的职责,首重人品操守,这放纵自家孙子嫖妓被阉事儿出来,必遭弹劾。

凤知微很满意,那李公子看来不是草包,立刻便明白了其中利害,她笑得温柔可亲,高高举起那荷包,柔声道:“我也不为难公子,您做的这腌臜事儿,我们也不会说出去,只要您表示点诚意……”

“什么……诚意……”李公子白着脸青着唇,濒临痛哭。

“其实,少了个宝贝,也未必从此不是男人,”凤知微悠悠道,“据说,山南名医轩辕擎,出身第一医学世家,一身医术生死人而肉白骨,如果这东西保存得好,也保不准能给您装回去,再说就算装了以后没用,好歹您死的时候也是全尸啊,咱们天盛,最忌讳尸首不全下葬,祸延九代啊!”

“那……那……”李公子呆呆捂着档,他血流得不多,这都幸亏凤知微手快刀利下手准,所以他痛得要死,却没有性命之危,只是头脑昏眩,越发难以理解凤知微的意思。

“我说……您回去,安安分分,游学出京,去找那名医也好,去游山玩水也好,反正从此您不认识我们,我们也不认识您。”凤知微将那袋子在他面前晃悠,“等您出京了,托人捎个信,我把您这宝贝再卖给您,成全您的名声和百年之后尸首,如何?”

割了人家蛋,再卖给人家……

倒霉的李公子翻翻白眼,直接要晕,被凤知微大力拍脸拍醒,面色死灰的出神半晌,明白今日自己没带护卫,吃定了亏,就算事后派人杀了这小子,可只要他随便把那蛋一抛,把这事说出去,他这辈子没法做人不说,李家还难免招祸。

无论如何,他的蛋已经被挤了出来,这是铁打的事实,是他永远的把柄,再遮掩都难免被人发现,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立刻出京找名医,把自己的蛋买回来,好歹凑齐一枪两蛋。

“多少银子……”他目光呆滞的问。

“不多。”凤知微笑的可亲,“辛苦费三千两。”

三千两银子不多不少,一般都是这类公子哥儿能够不惊动自家长辈而自行动用的钱数,做人不能太贪,凤知微觉得自己很谦虚。

“身上……没……这么多……”李公子满头大汗,看她眼神如看魔鬼,“明日让……送来……”

“送到东池胡同西墙根第三块砖下,希望在你银票送来时,我已经得到你出京的消息。”凤知微满意点头,心中盘算着如何安全拿钱。

“不要玩花招。”凤知微平静的眼神在日光下粼粼闪烁,看得对方又缩了缩,“有身家的人永远不要和我这种升斗小民斗,因为她们一无所有,也就再不怕失去。”

李公子冷汗涔涔,咬唇点头——如果他原本还有点什么心思,此刻看凤知微眼神也都打消了,这单薄少年,无论做什么都神容平静,这镇定本身已经够可怕,但更可怕的是那眼神,迷蒙背后,无限倔狠。

虽然这人一句实在威胁都没,但他就是相信,如果他真的试图报复,这少年死了也会拖他做垫背。

“你出京三天后,再派人去同一个地方取东西,让人快马加鞭送给你,说不定还来得及。”凤知微笑意盈盈,拍拍荷包,“荷包也送给你,不要钱,买一送一。”

“……”

唤了一个路过小厮,扶李公子回府,凤知微相信这位公子爷现在又气又慌,也顾不上去杀人灭口。

她安抚了一直怔怔看着她,眼神复杂的茵儿几句,凤知微将她打发走,独自站在迎春花丛前,沉思不语。

初春日光下,黄脸小厮容貌清秀,眼神温柔湿润,看花的神情十分慈祥珍惜。

手中也十分慈祥珍惜的,抓着蛋包。

……

良久她笑了笑,道:“您看够了没?”

卷一 忆帝京 第十章 请允我偸看

四面寂寂无声,她仿佛是对空气说话,凤知微不急不躁,微笑如前,果然下一刻,花丛摇动,那人端着酒杯,施施然行来。

“为什么每次看见你,都有好戏发生?”斜飞的眉青若剔羽,眉下那双眼,深沉黝黯,不被日光照亮。

“倒不如说好戏常发生在阁下身周。”凤知微回身一笑,有些惊异他每次都能认出自己伪装,是不是这黄脸太有标记性了?

哎,下次扮个漂亮少年,也许他就认不出?

顽皮的心思一闪而过,少女的眼眸因此流波跃彩,鲜活如春,引得男子更深的看她,眸中光芒微闪,却看不出真实思绪。

他目光落在她掌心,眼神似笑非笑,几分惊异几分古怪,凤知微这才想起手中的蛋包,有点尴尬的笑了笑,下意识想藏,最终却选择将蛋包抓得更紧。

“我见你三次,两次你都在杀人。”男子抿一口酒,目光遥遥落在云天之外,“你真当天下无王法,我管不得此事么?”

“下次你遇见我,我一定不杀人。”凤知微肃然答。

手顿了顿,男子哑然失笑,再次仔细的看她一眼,眼前少女依着花丛,身姿单薄,眉宇间却气度开阔,日头有些烈,她晒出一点薄汗,肌肤便泛起晶莹的水色,被那迷蒙目光一衬,生出几分楚楚韵致。

当然,这楚楚感觉,是在没有看见那蛋包的前提下。

轻轻转着手中酒杯,男子似乎在为某事沉吟不决,突然道:“你不回秋府?”

“要回的。”凤知微答得很老实,“龟奴不适合我做。”

“那你为何要托庇于妓院?”男子转目四顾,“这种肮脏地方,以后你要怎么回去?”

“于不可能中寻找可能。”凤知微无奈笑笑,“秋府再怎么想,也想不到我会来这里,反而比在外面抛头露面讨生活被秋府抓了把柄要好,再说风尘女子多义气,反比一般人可靠。”

“你可以去尼庵暂住。”

“阁下也是京师人士,难道不知道尼庵也不过是富贵人家后花园?”凤知微唇角一抹浅浅笑意,“藏污纳垢,不逊于妓院,一旦去了,也许我终身都再走不出。”

她轻叹一声,道:“我一介弱女子,命若飘萍,最大的本事也就是护自己周全而已。”

男子不答,只静静看她,他的眼神落进她眼神,于那少女收敛的锋芒里,看尽她难掩的智慧。

四面不知为何一直没有人来,连一直啁啾不休的鸟鸣声也不闻,风吹得凝重,花开得静寂,呼吸……屏息至无声。

良久之后,男子一抬袖,饮尽杯中酒,对她一笑。

他一笑若日光初升彩霞蒸腾,明艳不可方物,风突然悠悠流动,花于是开得灿烂,她的呼吸,终于流水般放了开来。

然后听见他淡淡道:“帝京居,大不易,希望下次见你,你能安分些。”

她躬身,凛然受教。

低垂的视野里,看见那一角月白清雅锦袍,不疾不徐离去。

凤知微没有动,却轻轻抖了抖后背衣服。

背上,衣服已被汗湿,粘得发痒。

刚才那一霎间,他和初次相遇一样,再次露出杀气,甚至比第一次更浓。

她知道自己运气不好,两次对人动手都在他眼皮底,两次杀伤人,对方都似乎和他有关联。

她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只隐约觉得,她也许坏了他的事?

就算没有什么内情,如他那样的人,定然会对自己这样的人感觉危险;如他那样的人,定然也不愿被人看出他背后的锋芒,而解决这些危险的最好办法,就是杀了她。

她刚才拼命表白自己,就是为了告诉他,她无意介入,也对他没有危险。

有那么一霎,她觉得自己没有打动这个外表清雅美丽,内心冷若铁石的权贵。

然而最终,他又放了她一次。

凤知微怔怔站在迎春花丛前,金黄的花朵映着她微有些苍白的唇色,而四面暮色渐起,黄昏将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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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知,多带几朵花来,我晚上要用!”

“哎!”

兰香院里每日的对答仍在继续,那天之后,凤知微顺利取回了银票,也听说了李学士的独孙出京游学的消息,她很小心的等待了一阵子,却发现一切都已经恢复了平静,看起来没有留下任何的不妥。

因为帮妈妈和兰香解决了危机,凤知微现在日子挺好过,只是每日,她还坚持出门帮姑娘们采买。

正午时分,是帝京天水大街最热闹的时辰,店铺琳琅满目,客商络绎不绝,疾驰而过的马车镶着明晃晃的玻璃,招摇过市的贵族少年扛着精致的双管火枪。

富盛风流。

天盛,如今是天下第一大国,疆域南起金沙海疆,海疆岛国俯首称臣;北至呼卓格达木雪山山脉,桀骜凶猛的呼卓十二部尽收羽翼;东瞰肃苍高原,万里青莽放牧着星辰般的羊群;西控昌河古道,金发碧眼的异域行商,频繁叩响城关。

自南向北,快马奔驰,一年难至。

这般强盛广阔,来源于大成皇朝六百年积淀,大成皇朝风标独具的神瑛皇后孟扶摇,女帝出身,江山为嫁,与惊才绝艳的大成开国皇帝号称绝代帝侣,两人琴瑟和鸣,共享国事处决之权,在位期间,发展工商,开辟海市,改革货币,优化官制,推广文教,鼓励农耕,国力一日千里,领先西夷上百年。

然而天下无铁打江山,大成一统天下后,六百年国祚,三十二帝,前期大多是英主,直到十九代以后,子孙不肖,国内纷争不断,国力在内耗中日渐消退,到第三十代厉帝,更曾闭关锁国,终在两代之后,亡于外戚宁氏之手。

宁氏建天盛皇朝之后,加强中央集权,拉大等级差距,增加关口税收,控制对外通商,由于内斗太狠,朝廷对外藩控制也远不如当初大成,如今的天盛皇朝,富盛仍在,却再无大成建国时的自由蓬勃气息,反而从骨子里,透出苍老陈旧的腐朽味道。

正如那玻璃,原本可以推广全民,却被朝廷人为控制,成为贵族的奢侈品。

凤知微就着街边一辆马车的玻璃,理了理发髻,她不会易容,却天生对此道很有悟性,扮起少年来似模似样,连耳洞都小心的用淡黄胭脂配合胶泥给填过。

然后她绕过马车,转入一个七拐八弯的巷子,在一间破旧房门前停住。

她伸手去推门,探出的手指稳定而慎重。

“咻!”

门开一线,一道乌光激射而出直奔她面门,凤知微百忙中扭身错步头一偏,乌光夹着劲风险而又险的从她耳侧擦过,带落几缕鬓边发丝。

注视着发丝悠悠落地,凤知微苦笑一下——原来今天是飞剑。

只是这一闪间,她体内时刻熬煎着经脉的灼热气流,突然微微凉了几分,透骨的舒适,凤知微眯着眼,感受那难得的轻松。

门里传来轻咳声,似是不满她反应太慢,凤知微这才进门,黑暗扑面而来,屋内无灯无光,角落里坐着宽袍黑衣人,戴一张乌木面具,整个人和黑暗融为一体,别说不辨男女,连想看出那里有个人都很困难。

见凤知微进来,那人抬手,对屋角一个炉子指了指,凤知微二话不说,认命的去提水烧水。

她沦为这人的“佣仆”,说起来颇有些奇特,她初到兰香院,一次出门采买时,无意冲撞了一位富家少年,被那人指使家仆好一阵暴打,她逃入这条巷子,慌不择路间踢翻一个熬制草药的炉子,结果被这屋主人冲出来再次暴打一顿,这人顺便把那群追逐她的家丁打走,却勒令她赔偿他的“九洲十地大罗金仙回生丹。”

九洲十地大罗金仙回生丹——名字很唬人,实质很欺诈,白痴也看得出,陋巷破屋烂泥炉,熬着甘草五加皮,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练出什么“回生丹”的。

不过凤知微也只有捏着鼻子认了,她不怕强权,她怕强拳。

自此卖身做苦力,日日来报到,以求早日偿还“巨债”,来了没几天,她就深刻认识到此间主人性情之恶劣,行事之离奇,实在令人发指——叫她抹桌子,桌子四角能迸出机关,叫她洗衣服,衣服洗完她就开始浑身长斑,三日后才消褪,害得她那几日只好捂得密不透风,陪他吃饭,他面前菜香四溢,她面前难以下咽,更过分的是,每天她开门时,必有暗招伺候,或无声无息一指,或风声虎虎老拳,或寒光闪烁长剑,或神出鬼没暗器,就没重复过。

一个人怎么会这么多进攻招数?凤知微不解,不过一日日闪躲下来,她发觉自己竟然渐渐身体轻便,动作灵巧,而且体内那股灼热气流,似乎也有归顺之势。

有了这种感悟,凤知微才心甘情愿被奴役,每日出门采买完,必来报到。

提了一桶水,倒进炉子中,炉子里的草药散发着奇异的气味,凤知微自幼便由凤夫人亲自教导,医理也多有涉猎,熟知人体经脉穴道和各式药物,却也辨不出这炉子里熬的是什么东西,事实上,除了第一天的甘草五加皮大罗金仙回生丹,后来每天熬的草药,都无法辨明是何物。

凤知微耐心的调控着炉火,时不时开盖看看火候,接受那难闻药味的冲面洗礼——这也是这人的古怪要求之一。

微红的雾气从壶中散发,扑到脸上,竟然是微微的凉,带点辛涩味道,凤知微不知不觉吸一口气,觉得心神舒爽,体内热流突然欢快的流转起来,却不复以往的灼烫,温存而熨帖。

她沉迷于这奇特感觉,一时舍不得离开,冷不防那宽袍人一抬手,恶狠狠将一个东西砸过来,凤知微一让,一回头看见黑衣人目光闪烁,眼神颇有几分古怪。

她愣了愣,这才低头去看手中东西,却是一个破烂得连封皮都掉了的册子,打开看,是一本杂记,作者字写得不怎么样,笔意却飞扬睥睨,用词新奇有趣,不同于当今语言,内容囊括武学、游记、政治、经史各方面的感悟,写得杂乱随意,却字字珠玑,凤知微随意翻阅,越看越心惊,目光突然在某一页上凝住。

那页页头,突然出现另一人笔迹,骨秀神清铁画银钩,写着:“卿卿,请允我偸看。”

接着是原作者的笔迹,写得剑拔弩张,看起来很有几分恶狠狠:“偷窥者耻!”

下一行,漂亮的笔迹答:“告而窥之,不为耻。”

原作者更加恶狠狠:“责而继续窥,更耻!”

凤知微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觉得这对真是妙人,不知怎的,她就感觉到,这留下笔迹的两人,一定是一对男女,而且,是心神契合的爱侣。

然而眼光扫到下一行,她突然惊掉了手中的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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