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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为认真做自己

超好看的短篇小说:香阵透长安

接下来的,才算故事。

子若随后出来时,人群基本已经散开了,只有几个男生还在对她纠缠不清,妄图与美人共度周末。我看完热闹,打算拍屁股走人,以免惹祸上身。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小南瓜!”她用意式热可可一般发腻的声音招呼我。

我大名陈唐,和那种黄兮兮的食物没有半点关系,只是去年我帮表哥雕万圣节南瓜,然后挂在西安街的路灯上,正好被这妮子撞见,从此便落人口实。

“小南瓜,我周末一个人好可怜的,你收留我嘛。”

我不为所动,对着垃圾房清空我的书包,情书前赴后继,带着少年的情怀淹死在里面。

子若凑到我旁边,她那种不知是香水还是洗发水的气味就顺势钻过来,

“陈唐,明仔追我姐姐都一年了。你要有他一半决心,我就非你不嫁。”

我嗤笑一声,这类话对我毫无作用,鬼知道她用这些把戏调戏过多少男生!

“明仔?”我头一次听说他的名字,饶有兴趣地反问,“那个傻子?”

他还站在原地,沉没在自己的悲伤之中。

子若白了我一眼,风情万种的那类,然后她做了一件让我一直无法理解的怪事。

她把我们相互介绍给对方,然后对我下命令,要我帮他追子耶。

当时我说,我操。

明仔的确来自农村,但是并非我所预料那样,是那种要拼了命才能考进城市的偏远地区。相反,明仔的父母是当地有名的农民企业家,靠种水仙赚了不少钱。

可是他们的儿子还是单纯得像南方雨后的天空。

我对子若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深恶痛绝,可是一个姑娘一边眼泪巴巴地看着你,一边拽着你的胳膊往她胸口蹭,作为一个行不端坐不正的流氓,精虫上脑的你又如何拒绝?

一个小时后,我载着一个一米八的傻大个,艰难前行在往西清村的小路上。

我听说,接纳一个人的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把你的秘密展现给他看。为此还曾被子若调戏:“小南瓜,我把咪咪展现给你看,你愿意接纳我吗?”

但是我能感觉到,明仔,至少此时的明仔,是值得信任的。

我们在远离村庄的一座库房前停了电动车。

我拉起半掩的卷闸门,伴随着一阵尘土和吱吱嘎嘎的噪音,展现在明仔面前的景象,我打包票,他绝对,绝对没有任何办法想象到。

在我表哥刚被开除的那段时光里,他每日无所事事,在城里肆意释放自己的奇思妙想,前面提到的万圣节南瓜灯,就是那时的杰作。

接着他在烟花厂做起了组装工,日薪五十五,每天要把5000个子筒装进母筒。让我诧异的是,以他的为人,这份工作他居然干得很起劲,没有丝毫撂蹶子的迹象。

这就像一个衣食无忧的人,吃硅藻土吃得特别开心一样不可思议。

直到有一次周末,他和我妈打了个招呼,然后带着我来到这间库房,拉开闸门,对我说:

“我要做烟花。”

为此他已经跑遍了全城的大小市场,还特意去了一趟义乌,加上从自己厂里“顺”出来的原材料,把化学发色剂,牛皮纸,各种重金属和硝石硫磺统统塞进这间屋子,乱糟糟地堆作一团。而在我眼里,表哥本人也同一百七十年前那个叫做诺贝尔的疯子重合在了一起。

但是我不能无动于衷,实际上,我被这个疯狂的计划所感染了,因为他接着说:“不是原先,嗖嗖嗖,砰砰砰的那种烟花。”

我问,是哪种。

表哥那张曾迷倒数不清少女的脸上,展现出一个十八岁孩子不该有的狰狞笑容:“是哗哗哗,嘭!!哗嘭嘭嘭嘭嘭刷刷刷嗖嗖嗖轰轰轰轰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时百花杀那种。”

而此时出现在明仔面前的,除了表哥,还有一个皮肤白净的眼镜男,他叫司马乾。

司马乾是我的死党。我们的友谊起源于我对作业资源的需求——他是一个纯粹的理科狂人,他将我从数学课本中的牛鬼蛇神里救出来,为了报答他的恩德,我带他引见了我的表哥。

那时我光顾着抄他的作业,却没听他提起过,表哥是他的偶像。

司马乾在初三时听说,三中有个猛人,钓了庆之塘的鱼。于是他以此人为自己的精神信仰,发誓要追随表哥,以扎实的理论知识,去钓资本主义的鱼。

所以他们的合作就顺理成章了。

我对这些技术活一窍不通,而司马乾和表哥狼狈为奸,进展神速,迄今为止,他们靠着从学校实验室搞来的材料和表哥那些半吊子原料,已经弄出来三种新式烟花。

司马乾曾自吹自擂道,都是国家专利级别的,能赚大钱啊!

此时库房墙壁上银钩铁画,布满火药熏出的痕迹。而在明仔发愣思索时,表哥和司马乾已经从里面钻出来了。

“怎么才来!”司马乾骂骂咧咧地往外走,“硝酸钠比例有问题,炸膛炸膛炸膛,都快被炸死了!这乡巴佬是谁?”他对明仔点点头,问我。

司马乾是个官二代,说话总带着惯性的高傲,我刚想介绍,他就把话又抢回去:

“哦!”他发现新大陆般指着明仔,”我想起来了,那个那个那个,上个礼拜,追子耶被张伦那群狗腿子胖揍那小子!”

我不忘提醒他:“今天子耶跟张伦走了。”

吧唧。

齐舜明手里的塑料盒掉在地上。

表哥替他捡起塑料盒,打开看了看,是一盒酱黄瓜。

这个傻逼,居然想用酱黄瓜泡妞。我腹诽道。

表哥把盒子塞回明仔手里,然后问:“吃饭没?”

这就是渔樵耕读互助委员会全体成员的第一次会面。

渔樵耕读互助委员会成立于当年7月3日,我高一暑假前的最后一个周末。

表哥以自己的钓鱼传说,摘得“渔”的称号。

樵是司马乾,我和表哥同他打魔兽的时候,被他的人族农民海砍光了全地图的木头,这货实至名归。

明仔家世代为农。

我妈有一架子好书,所以我成了“读”。

我们就帮助明仔追求子耶达成一致,并将这一目标的优先级提到烟花制作工程之前。这倒不是出于积善成德的伟大心理。而是我们三人一致认为,明仔击败张伦的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

而生活在十六七岁的天空下,奋不顾身地去追索那仅剩的一丝可能性,对我们来说是如此地摄人心魄。

我的老妈算得上新时代女性的杰出典范,她没有一般语文老师那种酱坛子里捞出来的迂腐。在她那一代中,她是唯一给表哥好脸色,甚至对他青眼有加的长辈。所以当暑假里,表哥向她保证说,带我去乡下体验生活时,她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

那时我看着我妈,一个三千青丝已落霜的温婉女子。回想起十年前那个猪狗不如的男人抛下她远走他乡,心底的那丝苦涩和自嘲一划而过:

我的血管里流着那个男人的血,想必我也会变成那样的人吧。

所以只有我能够如此铁石心肠,把媲美酷刑的锻炼任务一项一项地压在明仔身上。

表哥和司马乾为明仔制定的“科学”日常计划如下:

四点五十起床。晨跑五公里,一百个俯卧撑,一百五十个仰卧起坐,早餐十分钟。背书三个小时。两小时篮球训练。午餐十分钟。练吉他两小时,一百个深蹲,背书两小时。晚餐十分钟。学习辩论一小时,学习唱歌一小时,测试两小时,背书两小时,十一点半,睡觉。

此外,凡是定量任务,比如晨跑和深蹲,每天增加百分之五的强度,以此累加。

这张计划表交到我手里的时候,我感觉明仔是赤身裸体地,被他们扔进了冰窖里。

我把一摞一摞的书运往西清村。子若赞助我们一张子耶的玉照。我将它贴在日常计划下,以此激励二杆子明仔。之后的一个多月中,齐舜明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

我和明仔每天的活动范围很大,篮球场和运动馆都在镇上,其他活动则基本在西清村完成。由于表哥和司马乾给出的残酷运动量,明仔起初的锻炼举步维艰。一次晨跑的时候,我骑着车,悠闲地与他并行,他的呼吸越来越沉重,好像一头牛被打中了气管,眼看要支撑不下去了。

我将计划表后面的照片亮给他看,我说:“别忘了你在做什么,为了什么坚持。”

一向温顺的明仔从腹腔发出一声怒吼,然后发足飞奔。

我记不清类似的情形出现了多少次,但是这个单纯的乡下少年,第一次向同样幼稚的我,展现出人的身体,在情感的驱动下能爆发出的力量:

每个清晨,我骑着电动车,看他在黑暗里狂奔。

每个早上,他做俯卧撑和仰卧起坐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每天下午,明仔吃完三大碗饭,渐渐弹出能让表哥都点头的和弦。

每天夜晚,听他细论中外改革史的大势所趋,听着一个月前还主宾不分的他对着墙背《离骚》,司马乾批改的测试 卷分数越来越高。

每天深夜,在他沉沉睡去后,我整理着他看完的摘完的甚至是一字不落背完的那些书:《春秋》,《古都》,《双城记》,《蜀梼杌》,《联邦论》《万有引力之虹》……

至于表哥和司马乾在库房里搞的动作,除了经过那里时偶尔传来的爆炸和火光,我毫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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