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如果这样,他宁愿以青春年少的名义,负了她。
北方薄暮的凉秋,寇色25岁。
刚刚过去的那个夏天,夏植楠结束了他如同鸡肋的婚姻,两手空空,净身出户。拿到离婚证的那天,他来找寇色,他们促膝长谈了一夜。他千杯不醉,她不让须眉。客厅里的酒瓶,如同窗外的霏霏阴雨,散乱地落了一地。
醉眼蒙眬的午夜时分,他扑倒在她怀里,如母亲去世后的那个夏夜一般,哭得脆弱而伤怀。她抱着他,陪他一起落泪,却再也没有年少时的心如刀绞。原来,感同身受这种事,也是要分时候和心境的。
清晨醒来,他递一枚银质戒指过来,说是许多年前就买好的。带在身边很多年,以为总有机会送给她。可时光如白驹,匆匆忙忙,总是少了契机,不知道现在给你还算不算晚?
“在我最美好的年少时光,我是拼尽全力想追上你。为了这个,我忽略了身边的一切,包括内心那个最真实的自己。可是到了不再年少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属于你的那个位置,我早已给了别人。而年少时童言无忌的梦话,其实我们都已经忘了,对不对?要不然曾经说好要在一起的人,为什么走着走着就散了?”她红着眼眶,微微笑道。
他不作声。因为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口吻,来同她讲述那段见不得光的岁月。母亲去世,他的世界塌陷,纵然有她百般宽慰,可是到了上海,痛苦和绝望依旧如影随形。他变得暴虐易怒,常常与人争吵。一次言语不和,他失了手,将上铺的兄弟打成了重伤。
眼见着事情闹大,他慌了神,求救于权势显贵的舅舅。事情虽然摆平了,他却不能留在学校。舅舅帮他找了一份喝茶看报的闲职,又介绍身家小富的姑娘给他。他像个木偶般被人推着往前走,不能呼吸,没有自由。他当然也想过找她,可他能给她什么。可能什么都给不了,或许还会害了她。
如果这样,他宁愿以青春年少的名义,负了她。
玫瑰从人人网辗转找到寇色的联系方式,说好久不见,想叙叙旧。说她也准备嫁作他人妇,新郎是本本分分的上海人。家境殷实,门当户对。说好多年不闻不问所有人的消息,以为这样就会置身事外。可是偶然午夜梦回,见到曾经熟悉的场景,还是会痛得快要窒息……
兜兜转转还是说到了顾家明,玫瑰叹息,说最初和顾家明在一起的时候,以为他是喜欢自己的。后来听到江湖传闻,以为他最喜欢的是那个眼珠水汪汪,笑起来甜甜的,像朵小小的娇艳的花一样的历史系师姐寇色。
再后来,费尽心思地接近她,研究她的言行举止,衣着打扮。费尽心思要把他拉得离自己近一些,更近一些。却颓然发现,原来他喜欢的不仅仅只是师姐寇色。还有那些慕名而来的学妹们,她们如同大火烧不尽的野花,一茬一茬妖媚地挑拨着他不安分的神经。生生息息,永无止境。
她笑:“大概也只有师姐你早已洞悉他的本性,所以才可以在高潮处,抽身而退,令他意犹未尽,念念不忘。而我即便是锉骨扬灰,也得不到他的半分怜惜……”
微风透过窗棂悄悄渗入,悠悠拂动发梢,寇色听着玫瑰平静地诉说,一字一句都是伤。
“嗯,扯远了,扯远了。”玫瑰轻轻笑。寇色亦笑。
没有人知道,她离开,不是因为她熟知顾家明的秉性,而是因为接到夏植楠结婚的消息的那个下午,她在街上看到说自己在上课的顾家明,正在街对面的石椅上抓耳挠腮地讨好另一个姑娘。她耳明目聪,怎能视若无睹。
更不会有人明白云淡风轻地抽身而退,是怎样一种剥皮剔骨的痛。亦不会有人知道,离开上海的那天,在火车站,她是如何隔着层层叠叠的人群,从最初的满心欢喜,望眼欲穿地等到心如死灰,所有她假设的场景都成了镜中花水中月。她第一次忍着泪,在心里对自己说,让他走吧,再也不要留恋。
是啊,一切都过去了,千帆过尽皆不是。
但是她又遇见了他,他笔直地站在人群中,瞳仁漆黑发亮,眼神里满是睥睨的霸气。光阴开始一步一步往回退,他从鲜衣怒马的纯白年代横穿而来,一颦一笑似乎都能开出色彩斑斓的花。
她屏息看他缓缓走近,再近一点。他也看到了她,像看到所有熟人一样,他微笑,点点头,问她:“好吗?许久不见。”
而她纵然心如激雷,却依旧面似平湖,答道:“很好,你呢?”
“还好。”
她隔膜地微笑。
忽然之间他问:“你怎么不问我那次爽约的原因?”
“啊?”她很平静。
“没什么,工作怎么样?”
“平平稳稳,还算过得去。”
好像已经没有什么话可说。
他一边和熟悉的人打招呼,一边慢慢地移动脚步:“祝你幸福。”
她有点意外:“你也是。”
她向来是个骄傲的人,不向任何人诉苦,不大哭大闹,甚至不开口挽留。任凭时间将那些关于他的凶猛回忆,潜藏于幽暗的岁月里不见天日。
就这样告别,她红着眼眶,挣扎着从人群里逃出来,眨一下眼,再眨一下眼,眼泪扑簌如雨点掉落,就像断掉了生命里最重要的那根弦。
咖啡馆里的背景音乐适时煽情地响起,有清凉的女生幽幽地唱:“风吹雨成花,时间追不上白马,你年少掌心的梦话,依然紧握着吗,云翻涌成夏,眼泪被岁月蒸发,这条路上的你我她,有谁迷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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