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登双手掐着腰来回踱了几步,看了看我,气冲冲的离开了。
我回到包间又坐了一会儿,这时气氛正浓,大家各自唱歌敬酒,趁没人注意,我悄悄离开。
回到小阁楼,益西还没有来,我开始打包行李,把左手无名指上那一枚红珊瑚戒指摘下来,放在桌子上,这戒指是玩笑着给我戴上,恰似我们的恋爱,一场游戏啊。还有那件藏袍,它注定不属于我,我将它从行李箱里拿出,随便一团,扔在衣柜里。
一箱子宝石金银还在,我想选一样东西作为纪念,挑了那把第一眼就看上的小藏刀,刀鞘精美华丽,刀刃锋利冰冷,像次江。
收拾完之后,和衣躺在床上,看了看手机,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益西还没有来,我打电话给他,响了六七声快断的时候才接起来。
“次江和巴登在我家呢”益西说。
我心里一咯噔“他们打你了?”
“没有,跟我聊天呢,你放心,多晚我都去你那”他刚说完这句话,电话那边传来一声响,像是被打了一巴掌。我这才知道自己闯了祸,到底女人斗不过男人,想要报复他太难了,什么武器也没有,还连累了别人,再不甘心也只好认输。
“益西,你把电话给次江”我说。
“喂”听到次江接过电话,我真想破口大骂,为了益西的人身安全我忍了。
“你别在他那了,我不找他就是了”
“不是我打的他,是巴登,我会把巴登带走的,你放心好了”
“是啊,我忘了,你根本是无所谓的”
喝下去的酒,此刻变成失落的情绪漫涌上来,我重新躺倒在床上。
“你好好睡觉吧,今晚益西不会去的,明天我来接你”次江说完就挂断了电话,我闭上眼睛仔细想了想,觉得次江还是在乎,尽管他一直说允许我和别的男人,事情临到头上还是没能放开,我找到了一点慰藉,可是第二天这一点点慰藉也被打破了。
次江是和益西一起来接我的。
次江下车帮我拎行李,从他脸上看不出有多生气“我让益西一起来,路上多个人开车我也省心点,正好他也想去拉萨”次江很轻松的说着,好像昨晚什么也没发生。
益西坐在副驾驶座上,倒是有些心事重重。
“昨晚没睡好?”益西把玻璃窗摇下来,探出头来“眼睛这么红”
益西也压根不提昨晚他说要来的事。
“还行,就是某些人失约了,人家孤枕难眠啊”我故意说给次江听,他朝我瞥了一眼,什么也没说,一低头钻进驾驶座。
益西勉强笑了一下,我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分,他明明是无辜的受害者。
“哎,你不是要磕长头去拉萨吗,怎么改坐车了?”我语气放轻松,调侃着益西“怎么这么不虔诚啊”
“那个啊,我先探探路,把自己吃胖一点再上路,磕下来要两年呢,到时候还不瘦成皮包骨了”益西的轻松也像是故意为之。
我哦了一声,坐到后排座椅上,再也想不出别的话来寒暄。次江把车发动起来之后,又熄灭了,他推了一下益西:“到后面坐去”
“啊?”益西起初有些犹豫,次江又催了一遍“去陪陪她”
我拿不准次江是说气话,还是真的打算把益西推到我身边,我希望他是说气话,可从他的表情来看,一点也不像,实在无法弄明白次江到底要干什么。
益西坐到后面来,和我隔开一个位子的距离。这全然不像他往日和我的亲近,以前他敢当着次江的面搂我,捏我的脸。
这两个人都很奇怪。
一台车,三个人,一路上沉默寡言,益西只看着自己那一侧的风景,毛垭草原沐浴在安静的晨光里,绿的层次分明,最浅的一层在最靠近阳光处,接近透明,接着是橄榄绿,嫩绿,深绿。野花和牛羊点缀其间,帐篷上的炊烟笔直,连绵的山被阳光勾勒出清晰轮廓,巍峨宏大,近在眼前。
次江专注于开车,连平时爱放的音乐也忘记打开,三个人在车里悄无声息,气氛有一点闷。
他们还是沉默着,我索性把话说开“你们到底怎么了?昨晚什么情况?你们到底要干什么?你要益西来到底什么意思?”
次江严肃地说“我们打算把你卖了,卖到偏远的牧区去,给人生孩子去”
益西也一脸认真的说“是啊,我们昨晚紧急磋商了一下,都觉得你是个害人精,卖给人家我们还能挣点钱,省的你把我们兄弟几个搞的头晕转向的”
我知道他们在逗我,心里却掠过那么一丝丝不安。
“你知道我们怎么惩罚犯了错的人吗,会把她的腿骨打断,拆下来做成乐器”次江用淡然口吻说。
“对,听说过人头酒碗吗,用人的头盖骨做的,谁犯了错,惹了我们,我们不会让她好过的,会用最残酷的刑罚惩罚她”益西用从来没有过的冷酷表情看着我。
我后背发凉,要不是益西忽然憋不住笑了出来,我差点相信了他们。
“哈哈,次江你看,达娃脸都白了,这也能骗到她”
“所以说她傻嘛,她总以为自己多聪明”次江笑着从倒车镜里看了我一眼。
这时候,理塘西城门越来越近,我回望了一眼,这才清楚明确地意识到很多事再也回不去了,和次江的分手也成了定局,那一刹那眼泪流了出来。
“不是吧,吓哭了?”益西挪到我身边说
“说着玩的,那些早就没有了”
次江把车停在路边,把纸巾递给我“要下来再看一眼吗?”
他知道我为什么哭,却没有丝毫歉疚,这让我窝火,努力稳住自己,擦了眼泪把纸巾扔到他身上“破地方有什么好看的,走吧”
车缓缓驶过西城门,我闭上眼睛屏住呼吸,用几秒钟时间把所有痛苦扎成一捆,踢到心的最里面,再吸气的时候,就把窗户开一个缝,深吸一口,对着窗玻璃挤出一个轻松笑容安抚自己,冷风呼呼地灌进来,我觉得舒服多了。
透过窗玻璃看到益西在看我,我猛然转过头问他:“看我干嘛”
他吓了一跳,尴尬地说:“我,我看风景”
“抱着我”我像是命令益西,也带了一点撒娇的语气。
次江一脚刹车,差点让后面的车追尾了,我和益西都撞到前排椅背上。
“哎,龟儿子,没得这个技术就不要走这条线撒”后面车上一个二十来岁女孩探出头来冲次江嚷嚷,听口音像成都人,次江摇下车窗,抱歉的点了点头:“对不起”
“哦,藏族老乡啊,注意安全撒”女孩明显和缓了语气冲我们喊着,他们的车已经开出去老远。
“哎呀,次江,她冲你抛媚眼呢”益西说。
次江笑了笑,动作夸张地把黑色墨镜取出来戴上,显然很受用。我气不打一处来,催促益西说:“抱我”
益西直直地盯着我,抿了抿嘴唇,看的出来他在克制。
“次江,怎么办”他还是征求了次江的意见。
“你看着办”次江满不在乎。
“那,那我不客气了”益西刚说完就紧紧搂住了我,以男女之情投入益西的怀抱还是头一次,他心跳特别快,脸也很烫,可能是益西的长相过于精致,也可能是他身上一点儿男性气味也没有,我只闻到一种布料的味道,没有丝毫抱着男人的感觉,就好像抱着一捆温乎的布匹。他逐渐搂紧我的时候,我的身体有了一点点感觉,但是一看到他的脸,就开始起排斥反应,下意识的想要挣脱开,他的眼神无辜而纯净,让我有一种罪恶感。
益西很敏感,一下就感觉到了,他松开我问“怎么了?”。
“哦,没什么,继续搂着吧”我拉过他的一只胳膊放在我腰上。
次江除了点了一支烟来抽以外,没有任何异常表现,车开的很稳。我很想问他是不是一点也不在意,张了几次口,都憋了回去。
在益西怀里又睡了一觉,是被冻醒的。醒来不经意朝路边一看,蓝紫色花海从无边远处漫卷而来,四周弥漫潮湿的雾气,我们像是无意间走进少女的忧伤梦境里。
我贴在窗玻璃上极目远眺,不远处雪山脚下有两汪相邻的蓝绿色湖水,山顶有积雪,山腰以下都还青翠欲滴,几朵云静静开在水面上,这景色绝美,让人欣喜也让人忧伤。
“这就是海子山的姊妹海,又叫情人的眼泪”益西说。
车越来越接近姊妹海,我打开车窗想仔细看清楚,一阵刺骨寒风袭来,三个人同时打了喷嚏,我们都笑了。次江替我关上窗玻璃,把自己的藏袍扔到我身上说:“盖上吧,别冻感冒”然后打开音乐,是一首舒缓空灵的英文歌。
“ANGEL,天使之城的主题曲”次江说“这个版本我最喜欢,莎拉?麦克拉克兰的”
“听起来很像有一个伤感的故事啊”我说“我以为你从来都听藏族民歌”
“马赛喜欢听这些,学英语的,听的都是英文歌”次江侧过脸去看了一眼姊妹海“停车看一会儿?”
“好啊”我和益西都赞同。
很多年前看过的帖子又翻出来看了一遍,好几年没在公司里翻文了,还是没忍不住,偷偷流了几次眼泪。真也好,假也罢,真正爱过的人才能写成这样的爱情。真正爱过的人才深有体会其中的很多细节描写。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什么还没有拍成电影。
离职这段时间,追看了缺氧。读完心里有点说不出的感觉,意味深长。和博主当年年龄相仿,从小生活在汉文化浓厚的传统家庭里,所以和笔者有很多情感共鸣,十岁之后不再撒娇,渴望温暖与占有。林达对康巴文化的矛盾态度,致使她爱而纠结,最终爱而不得。文化是一道鸿沟,两端的人无法逾越。汉族自我文化,无法理解康巴文化的开放与包容,以及他们对佛教的虔诚信仰。就像在博文中,林达无法忍受自己与别的女人共侍一夫,无法接受未出嫁的少女出家做尼姑。生活在东部发达地区,其实更应该说是东部高度社会化的区域,这里的人们早在无形当中习惯了物质追求,什么是更好的生活?说白了就是更富足的物质生活。汉人喜欢一个比一个,不能落后于人。如果说每个行动背后都有动机,汉人的动机是利益(理性),而康巴的动机是信仰(感性)。要论哪种为对——无解。
小说很好看
我居然有类似的经历,只可惜我没有爱上那个藏族男孩,他黝黑高大且淳朴热情,独处的时候什么也不敢做,篝火晚会狂欢之后他拉着我的手,要我留下来,我还是转身就走了。我们是萍水相逢,林达和次江是命中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