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椅子上站起来,差点跌倒。辣椒扶着我走进去。我浑身哆嗦,脸色雪白。
她看了我一眼,含着泪,终究是没说什么,别过脸去,退出房外。
窗外,十月桂花树阵阵飘香。虽然最后会凋零,但它们至少燃烧过,有一些生命,未曾绽放,已变成一团雪白色的泥。
我觉得拔不动脚步,拔不动自己,看不见生天。
我不知道是怎样走进去然后躺下的。
我躺在那儿,以一种难堪的姿势,空荡荡的手术间,护士和医生准备好器材,帮我脱下裤子,手脚固定在两旁,高高架起的产房和我张开的双腿,我像一身罪孽的囚徒,等待解脱和洗礼。
冰凉的器械在我上方发出细微的声响,我紧紧的咬着嘴唇。
医生说,不要害怕,一会打了麻醉你就会昏过去,一点痛也感觉不到。
真的一点痛也感觉不到吗。我张开嘴巴,想呜咛声什么,合了合,什么也说不出来。眼角缝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掉下来,为什么啊,我已经一直忍着了,我不想再哭了,我哭累了,为什么眼泪它还要一直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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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闭上眼睛,回忆像刺眼的阳光,潮水汹涌,瞬间把我淹没。
我们曾幻想过无数次以后有了小孩的画面,他会拥有我的深情,你的温柔。眉毛像你,眼睛像我。
你还说以后不让小孩叫我妈妈,显老,得叫我姐。下课一回来,书包往床上一扔,小脚丫子一蹬把鞋子甩飞,光着脚丫子冲进厨房缠着我就叫,C姐C姐我饿了,我饿了我要吃饭……我好脾气的哄着他,把鞋子穿上,成什么样了……
然后你把手中报纸一放,把小孩抱起来在空中打转,来来,让爸爸抱抱,看今天长重了没。我好笑的数落你们两个,又不是猪,一天能长多少嘛……
我们甚至给自己的小孩取过很多名字,男的就叫世安,无别所求,一世安好。女的就叫景荣,自有人生景色繁荣。
结果没有一世安好,连出生在世上一秒也没有。
更加没有景色繁荣,只有衰败死寂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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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多想冲去问问你啊,你怎么舍得。你怎么舍得他,你怎么舍得我,你怎么舍得你原来铸就给我的梦。
你怎么舍得我如此疼痛,撕裂。
我看着护士拿着硕大的针筒过来,里面装满了白色的液体,那就是麻醉剂吧,一针下去,我便昏迷,与现实隔绝,不知天日。
我想象着,我昏迷了之后会有冰凉的器械伸进我的体内,使我的孩子灰飞烟灭,挫骨扬灰,下世重生。
我仰起头,大喊你的名字。我想立起来,手却已被固定住,我仰起高高的头,像天鹅一样伸长了脖颈,惨叫你的名字。啊!!!
那一声声惨叫贯穿五脏,直冲云霄。
护士按住我,说,还做不做了,还做不做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我张着嘴,眼泪就顺着嘴角滑到嘴里。身上的骨头疼至极处,一节节的咯咯,一节节的碎掉,一节节的发响。
做。
我有什么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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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叹口气,过来给我打针,她给我打针的时候一定看到了我手腕上包着的纱布,还鲜红一片,丑陋骇人。她一定在想,我是有怎样的人生啊。
一针麻醉下去,容不得我思考,容不得我多想,刺痛中迅速中断我的思维,了结我的残骸。
痛痛快快。
一桶漆倒了下来,绝望的墨漆,眼前的天就黑了。
片刻的梦,梦也不肯放过我,血,大量的血,红色的血,妖孽一样从我的下体流出,不肯闲。我伸着手,乞求苍天,气若游丝,天哪!为什么!为什么啊!
这梦太短太刻骨。太无道太残忍!
前世今生,永不在了。
醒来的时候,我又躺在苍白白的病床上。
我伸手去摸自己的肚子。尽管我知道不在了,可还是去摸。那个动作很温暖,很习惯,很希望。
护士送来一杯温牛奶让辣椒递给我,我慢慢的坐起身来,我疼痛的下身一阵仓皇,可能丑陋得不成样子,我不敢掀开被褥去看。我慢慢的,一口一口的,舔喝着热牛奶。一句话都没有说。
在我的记忆里,这个画面只剩红白二色,触目惊心。白的是医院的墙壁、床单、和那杯热牛奶,白得像我的脸。
红的是永无止境的鲜血。
漫长万里,梦魇深处,都是红。
永,生,遗,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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