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天又暖和了一点的时候,夏政颐在或许算学校最不受关注的宣传橱窗里发现了百里佟拍摄的一组照片。单看这样子就知道肯定是学生会宣传干事为了应付而拖着百里做的。因为这个橱窗的栏目名是“学生才艺展示”么。以往都是介绍一些获了奖杯得了名词的人。
展板上大约贴了百里拍摄的十几张照片。有人物也有景。看不出明确的主题,大概那宣传干事连个最基本的中心都不打算想吧。
政颐抬着手指敲了敲右下角百里的照。女生手撑在石凳上,身体微微前倾,看得出不是很习惯地有些用力地微笑着。
大概是所有照片里技术最差的一张。
[十一]
“也还好,你拍的那张,”百里这样说着,眼睛望着自己的脚尖,“反正我也没几张自己的照片。”接着百里在夏政颐要说话前先问到:“饼干要不要”。伸手拿过放在一边的绿色包装袋递过来。
“嗯?不用了,不饿。”
“唔,”收回袋子,掏出一块放到自己嘴里,“有点受潮了。拆了以后忘记扎口。”
“现在这天?”挺干燥吧。
“对了你知道么。”摇了摇手里的袋子,“就是这种饼干,有个小花招。”
“什么?”
“会在本来是三角形的饼干里混进一些心形的,然后,喏,”把包装上印的广告语给政颐看。
“‘寻找心形饼干,找到越多,越多好运等着你’。”政颐鼻子里笑了笑,“……算什么。你找过吗。”
“没仔细找过,但是第一次发现这个广告时,还真的挺兴奋地拆开袋子想看看。”
“后来呢。”
“也没后来不后来的。买的那袋大概被压损过,几乎全都碎成小块,看不出原来的形状了。”
“嗯……”政颐哼了一声。
两人是在操场边遇见的,后来便顺着跑道走到尽头的一排看台台阶上坐着。
“你几个月没在吧。”
“两三个月。”政颐捡了块小石头朝栏杆外的马路上扔出去,“所以最近忙补课。”
女生伸直小腿,脚尖摇来摇去着,过一会:“前天在街上碰到了以前同学的父亲。”
“嗯?”政颐侧过肩看她。
“有些吓一跳,因为是他先认出我的,喊我名字的时候我还想这个大叔是谁。”
政颐等着听。
“就随便招呼着,问我现在在哪里念书,学习忙不忙之类。你也想得出的,将近50岁的人,虽然瘦但还是有点啤酒肚和白头发的那种父亲的形象。”
“唔……”
“没说几句就告辞了。他朝另一边坐车,所以我们俩是反方向。”百里收回腿,抱着膝盖,“当他说再见的时候我真的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虽然随后却越来越恐慌起来,怎么都不敢回头看。好象那种电视里能源不足亮了红灯的机器。有个声音不断地在脑袋里嗡嗡地响。”
“……他是谁?……”终于意识到了。
“被问到‘你现在好吗’‘读书紧张么’后,却不能同样回问关于他女儿的‘她现在好吗’‘读书紧张么’……这究竟算怎么回事……非常地……感情上非常不好接受。”没有正面回答。
政颐却明白了:“本来那事就和你无关。”
“我曾经也这么觉得。”百里说,“但昨天终于很清楚明白过来。”
——没有那么简单就能一清二楚扯开干系。
——毕竟她的自杀,我知道,我听见了,但我没有在意,没有阻止也没有通知任何人。
百里说:“这些都是绝对存在,更改不了抹杀不了的。”
政颐想起在百里一张被贴进橱窗里的照片。架在高空中的指路牌上写着2.5KM的数字。于是画面里就是这个路牌和它上方的大片夕空。
百里给它起名为“与天堂的距离”。
从题目到内容都不是能让觉得轻松的色彩。
两人在听到下午课程开始的预备铃时站起来。
“补课请加油吧。”弯腰拣起一边的饼干包装袋,百里对政颐笑笑。
“你呢。”
“我什么。你说拍照?”
“不是……”
“嗯?……”
政颐看出她身体仰后着做警戒的准备,转开眼睛:“没什么,回去吧。”
[十二]
老师在下午的课上宣布了三月里高一生们随后的各种活动。文化节也好还有社会实践也好。名字听来虽然土气,可还是让底下的学生兴奋了一阵。政颐和蓝策对看一眼,好象只有他们俩个没有在唧唧喳喳的热闹话题里参与。
“文化节?文化节能干什么?”不理解的人
“搞点和文化有关的内容咯。”边说边从书包里抽出一本书的人,“可以跟我一起朗诵这个。”
“《英国地质调查局的创建与德拉贝奇学派》……你性变态啊!上学时带这种书!”
随后便打起来了。
类似这样的。
“文化节那天还上课么?”懒洋洋的人。
“不知道。”无所谓的人
“放个半天也好啊。”
“不清楚。”
“去年教师节都捞到半天休息呢。”
“不记得。”
“……”
类似这样的。
“说到社会实践,诶你记不记得学校门前卖和平饼的那个男人——”突然起意的人。
“什么‘和平饼’?为什么叫这个?”岔开话题的人。
“哦我也不知道……”
“我知道。”乱入的第三人。
“哦,那为什么叫‘和平饼’?”
“因为那饼是鸽肉馅的。”
“……好冷。”
类似这样的。
“社会实践是不是春游?感觉是因为春游的说法太土了,才称作社会实践。”钻研和八卦的人。
“不是啦,春游是春游,社会实践是社会实践。社会实践是要去工厂之类地方学习的。春游那就是纯粹地玩了。”不知为何显得经验很老道的人。
“我听我哥说他们班社会实践了一次后多了五对情侣。”
“啧……快点来吧,我也想实践啊!”好似流下宽宽两行泪般的神色。
“也有男生在社会实践时让一条牛踩断了命根子。”
“……”痛苦地抉择要命根子还是要爱情。
坐在夏政颐身边的蓝策突然开口说:“以前有次班级集体外去活动时,事故也不少。”
“什么事故?”政颐问。
“不是指人身伤害之类的。当时我们去参观奶牛养殖场。班主任刚走到第一头奶牛前,它就开始拉稀。”
政颐睁大眼睛看着蓝策面无表情地说着“拉稀”这种词汇:“……诶?”
“还有当时看工作人员演示挤牛奶,还找了两个男生去实践。听闻回去以后就有老师愤怒地说‘他们的家长居然跑来投诉了说我们教坏学生!’。”
政颐哈哈地笑起来。
蓝策摘下眼镜,也朝他淡淡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