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逃掉了晚上的自习，一个人窝在被窝里。即使是想哭的时候，脑子里满满还是杜唯当初对自己说的话，他说：要笑，要过得好。
她就那样张大眼睛看向面前的黑暗里。手机震动了很久，她没有接起的打算。直到同寝的朋友下了自习回来，试探着告诉她：“我出门的时候就看见杜唯等在楼底下了，刚回来的时候还在，你……要不要下去看看。”
“不用了。”她说，然后把头埋进被窝里。过了很久，还是掏出手机，按下杜唯的号码。
那边很快就被接起，有些沙哑的男声在那头道：“对不起。”
芳菲却是立马就哭了出来：“我是那么相信你……那么相信你……”
“对不起……”
最后，芳菲对他说出了那三个字。
她说：“我恨你。”
昨天还喜欢的人，今天就可以恨之入骨，原来爱和恨，也不过一念之间的事情。
后来的杜唯没有见过路芳菲。
起初是听说对方生病了的消息，杜唯让芳菲的室友每天带去营养品，却始终没有得到回音。直到第三天，他才好不容易冲破楼管阿姨的阻挠来到女生寝室，当他看见空空如也的书桌和床铺的时候，脑子也跟着变得空荡了起来。
他问站在身边的女生，芳菲去哪儿了。
女生说：“前几天芳菲的妈妈来了，好像是被接走了吧，大概以后也会在那边上学。”
寒意从窗户里一丝丝渗进来。
在那样一个瞬间，他突然觉得，这真是自己所经历过的最冷的冬天。
九 记忆里清晰却遥远的少年
再深刻的伤，经历时光封锁成琥珀，也会闪烁出奇异而美好的光泽。
就像多年之后的路芳菲，在想起杜唯时，脑海里最鲜明的是那句“要笑，要过得好”。不过是一时意气和朋友的赌约，却意外地照亮了迷途少女的人生。归根结底，终究是因为他，她才开始认真地、细腻地伸手触摸这个真实残酷却又充满感动的世界。
于是，那些回忆的苦涩，最后化成了嘴边的会心一笑。
大学毕业那年，芳菲回到了曾经的城市。
恰逢梁静茹在市中心最大的体育馆开演唱会。朋友弄来两张票又临时爽约，最后芳菲只好一个人跑到体育馆排队等候入场。
很意外地，在等待的入口，她遇见了一个故人。
是周密。
那时的周密，不再是赵廷颜的追求者，不再是杜唯的损友，只是一位经年未见的旧友。两人聊了很多有的没的，最后对方似乎迟疑了很久，才道：“当年的事，杜唯一直很自责。”
他还说了很多。
“你走了以后，杜唯逃了一个星期的课，跑去你在的城市找你，他在你QQ上留言，给你发邮件，却没有得到一丁点儿回音，又灰溜溜地跑了回来。
“后来还去过几次，他说也没什么特别的意图，就是想去那里看看。
“大学有一次我们在一起喝酒的时候，我才知道他是怎么追你的。他骗你说他继母打他，天知道他在家里才是祖宗，他父亲疼他都来不及。
“不过他恨他继母倒是真的，有一次因为顶撞继母被父亲教训也是真的……后来他搬出来住，只是因为不想见那个女人……
“有一次他拉着我陪他逛街买衣服，买了后又问我怎么才能让衣服显得旧一点，我后来才知道，那是给你买的。”
那些真实的、虚伪的、恶意的、善良的信息杂乱地交织在一起，路芳菲一时理不清思绪。直到听见周密最后说：“他那时候是真的很喜欢你，所以特别害怕，你知道这些真相。”
只是最后，虚伪抵不过时间的磨砺。
真相即使再丑陋，也将暴露在阳光底下。
入场后，路芳菲和周密走散了。
灯光亮起的时候，周围人潮起伏得汹涌。旁边是好几个比自己小的女生，音乐响起的瞬间，她们热情地跟着偶像附和声线。那个柔软而沙哑的女声有些模糊地传来――
“命运好幽默，让爱的人都沉默，一整颗宇宙，换一颗红豆。”
她想起记忆里清晰却遥远的少年，刹那间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