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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为认真做自己

昏嫁——别拿爱情说事儿

JQ(三)

陆程禹再次见到李初夏是她婚礼之后的第二个星期。

上周里,他的耳朵几乎要被“马尔代夫”这个词磨出老茧,全缘于李院长的女婿,也就是科室里的一位同事和新婚妻子一起前往了那片美丽海域共度蜜月。几位护士和年轻医生闲来无事偶尔八卦,闪烁其辞的表示,男人找老婆和女人找老公一般无二,干得好不如娶得好。据说那位同事家境普通,老家在某地极市下面的乡镇,父母是工厂职工,全凭他本人艰苦奋斗才有了现在的工作情况。继而又在众人间脱颖而出,最终得到李初夏的青睐,当然这两人能走到一起也是经过李初夏同家庭抗争的结果,李家初时是并不赞成的,关于这一点任何人都表示可以理解。

那天,陆程禹抽了点时间去食堂吃午饭,回来后在住院部底层等电梯。若是按照以往的习惯,他多半是取道楼梯一气儿爬上去当做锻炼身体,但是那会儿却鬼使神差的跟着前面几人一同跨入电梯间。他前脚才迈进去,就听见后面有人小跑着过来,嘴里轻言细语:“麻烦您请等一下。”

他伸手按住即将合上的门,回头瞧了眼,见到了李初夏。

她似乎变了些,以前清汤挂面的长发如今烫成蓬松微卷,尚有几分新婚少妇的喜庆模样。

李初夏看见他不觉微微一愣,似乎踌躇了数秒,之后步入电梯,一言不发。

电梯才到达二楼,身后的闲杂人等偏生都行将出去,狭小的密室里只剩两人。

没人不觉得尴尬。

陆程禹想了想,仍是想:“恭喜你。”

李初夏没说话,半晌才淡淡笑道:“恭喜我什么?”

说话的当口电梯停了,谁也不做声,两人一起抬头看门上方的橙黄数字,橙色光点不再移动,在“4”上面停滞许久,头顶灯光忽然闪烁,紧接着陷入一片漆黑,电梯往下晃了晃。李初夏惊叫一声,就听见陆程禹说:“站台票到墙边去,抓紧扶杆。”他迅速把每一层楼的按键都按下。而后又道:“运气太好,第二次遇到这种停电的事了。”

警铃和应急电话均不起作用,黑暗中,电梯里异常安静。李初夏心里扑通乱跳。陆程禹掏出手机看了看,竟然还有信号。于是给外面的同事打过去,电梯里有了几丝光亮,照着身上的白大褂,两人像是被罩了层朦胧的影子。

陆程禹站在门边,讲完电话仍是将手机按亮了,屏幕冲着外面,李初夏看见亮光,情绪也略微平复了些。陆程禹看向她:“别担心,他们已经让人过来了。”

她“嗯”了一声,大着胆子向着光源挪过去,终于在他身后站定,起初仍是扶着栏杆,过了一会儿电梯好像又有一次轻微的晃动,她想也没想就抬手抓住了眼前男人的臂膀。

陆程禹似乎没动,既没抽回手,也不曾更进一步,他一句话也没说。

略等了一会儿,两人听到外间的脚步声纷至沓来,有人冲他们大声喊:“电梯停电了,我们已经让人过来抢修,里面一共有几个人?”

“两个。”陆程禹问,“要多久修好?”

那人说:“具体不清楚,旁边修房子把变压器掘坏了。你们里面的人要注意安全,不要乱掰门,不要自己出来。”

陆程禹说:“兄弟,我们要是能自己出来,早出来了。”

那人想明白先前的说辞有些问题,不由跟着笑了一声。

听这两人说得轻松,李初夏的心放下一半,现在又模模糊糊的希望,时间过慢一点才好。她腕上带了块浪琴手表,此刻,秒针滴答滴答走过的声响竟如震耳欲聋一般,她不自觉的低头看表,看得有些费劲,不太清楚。

陆程禹瞅了眼手机告诉她时间,两人接着话茬随意聊了几句,无非是工作相关。不知不觉中她手里空出来,他不着痕迹的稍稍往一旁站了站,李初夏回过神,脑袋里轰的一下,顿时默不作声。

眼前的光亮消失,陆程禹又去按手机,仍是漆黑一片。电池已经耗空,两人立在黑暗里,身边只有对方轻轻地呼吸声,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外面的人喊:“里面的人注意,现在我们先试着把门撬开。”然后就是器械撞在地上乒乓作响,不多时那声音来到门前。又是一阵响动过后,门从中间被人慢慢拉开,明晃晃的光线从夹缝里一点一点费力钻进来。

趁着光明驱逐所有黑暗之前,李初夏忽然低声问了句:“如果上次我没提出分手,我们能走到最后吗?”

话音刚落,电梯门被哐啷一声使劲撬开,外间众人甩掉手中的器械,一阵纷扰的埋怨欢呼或者感慨。

在各种嘈杂的声响里,她听见了他的答案。

他在她身后说出了答案,李初夏眼里稍许湿润,在午间强烈的阳光中,她不禁轻捂住眼睛。

电梯口低了外面地板两三层台阶,在膝盖处留下两道黑色印迹,她弯腰拍落尘土,在直起身来时,看见他正上楼去,末了,身影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处。

傍晚下班,陆程禹开车过江。夜间,他在电脑上修改论文。MSN弹出一个窗口,是雷远发来的信息,让他接收文件。陆程禹也没细看,直接点了“接收”,传送完成后,屏幕中间跳出一幅照片,是李初夏在喜宴上的单人照,身着红色露肩长裙,裙摆曳地,很漂亮。

他看了一眼,即时关掉。正好涂苒从他身后走过,好似看见了,又像没看见,她一言不发,走到床边踢掉鞋子,安静的躺进被褥里。陆程禹又琢磨了一会论文,这才合上笔记本。

等他上床以后,她还没睡着。两人身体一有接触,她就慢慢转向另一侧。他试探着从身后轻轻拥着她,她也并不退却。就这样躺了好一会儿,他才说:“我今天被关电梯里了,关了快一个小时。”

涂苒应了一声,问:“当时害怕吗?”

他不答,只道:“建议你,能不乘电梯就别乘,适当爬楼梯锻炼身体,万一被困里头了还是挺危险的。”

涂苒又应了一声,不再说话。一室安静,两人渐渐睡去。

大晚上的,雷远呆家里很无聊,于是给陆程禹发了照片捉弄他,不想这小子没半点反应,话也没回一个,迅速下线,或者隐身?雷远越发无聊了,就想给前不久才交往的小女朋友打个电话,号码拨了出去,又迅速按掉。这一位女朋友仍是二十出头,他有时候不爱深交年长些的女性,总觉得她们心里弯弯绕绕太多,目的性强,过往也不甚清楚,若不是太喜欢,接触起来会有难度,总像相互间防着些什么,没有谈恋爱的劲头。

他这位新女朋友很不错,一切都很新鲜。过了今天不想明天,主张及时行乐,唯一不好的是太有活力,晚上不睡,老约些狐朋狗友流连于夜店。白天还能照常上学上班。雷远跟着她着实疯狂了几天,过得很恣意,时间长了却是吃不消,精力跟不上,隔天早晨躺在床上起不来,跟吸毒一样没精打采,大脑犯抽,最后只得长叹一声,到底是岁月不饶人。

另一方面,越放纵越空虚,渐渐的起了腻味,又回复正常的轨道,偶尔走在路上,看见同自己年龄相仿的小夫妻带个孩子,或说笑,或斗嘴,或行色匆匆,忽而觉得,这才是人过的日子,这才叫生活。

雷远不由自己的想起了苏沫。好奇她最近过得如何。孩子谁给带着,复合了还是离婚了?他想来想去又掏出了手机,打算拨过去,再看时间,已近夜间十点,他对着屏幕发了一会儿呆,才把手机搁回桌上。

过了几天,他碰巧去苏沫家近旁办事,完事了正好是下班的点,他把车泊在小区门口的大道边,吸了支烟以后,看见苏沫抱着孩子远远走过来。到了近旁,似是认出了他的车,又往这边瞧了两眼。

雷远摇下车门:“嗨,挺巧的。”

苏沫问他:“你怎么在这儿?”

雷远答:“我才在这里办完事,正要走。”

苏沫点点头:“那我先上楼了。”她肩上挎着大包,臂弯里抱着孩子,一条胳膊上还吊着医院里装药的白色塑料袋。

雷远开门下车:“孩子又病啦……这么多东西,我送你上去。”

苏沫也是累的够呛,稍微推辞两句,把肩上的大包递过来:“又麻烦你,这小家伙真是折腾人,感染了什么轮状病毒,上吐下泻,才从医院挂完水回来。”

雷远没去拿包,倒是接过孩子抱在怀里。小孩儿昏昏欲睡,哭了几声以后趴在他肩上休憩。苏沫又叹气:“我待会儿还是把家里的玩具,她用的东西消毒一遍,她只要一生病,我就脱不了身。”

雷远问她:“你上班怎么带孩子?还送幼儿园?”

苏沫摇头:“我妈来了,帮我看着,她才买菜去了。”

隔了半天,雷远忍不住问:“家里人知道了?怎么说?”

苏沫苦笑:“还能怎么说,现在是人家不要我,他们就算不同意我离婚,也没什么好说的。”

雷远没吭声,抱着孩子径直往前走,上楼的时候想是略颠簸了些,那孩子就呕起来,张嘴往他肩头吐了几口奶腥味的东西。苏沫“呀”的叫了一声,伸手去拍孩子的屁股,忍不住骂她:“讨厌死了,老生病,又把叔叔的衣服弄脏了。”

雷远忙拦住她的手,对小娃娃笑道:“叔叔每次遇见你呢,都得当一次抹布。”小孩呕得满脸通红,脑袋往他脖子上蹭来蹭去,雷远轻轻拍着她的背:“你还真拿我当抹布了。”

苏沫赶紧把他让进屋里,接过孩子道:“你去洗洗,我给你拿衣服换上。”

雷远进去浴室,不多时苏沫将门推开一条缝,塞了件线衫进来。雷远脱了自己身上的线衫,低头一看,里面衬衣上也有,黏糊糊的一片。他赶紧将贴身的这件也脱了,才想起手头没有替换的衣服,于是隔着门喊苏沫,叫了几声,外面没人应,他拉开门探出身子去瞧,正好苏沫拿了件衬衣过来,两人险些撞到一起,苏沫见他打着赤膊,脸上不由一红,忙扭头过去,只将衣服塞到他手上。

屋里开了暖气,苏沫给孩子擦脸换衣服。手忙脚乱之后,她身上蒙了一层汗意,这才想起脱下自己的围巾外套。

雷远换好衣服出来,苏沫只看了他一眼便不大自然的别开脸去。

她只是眉梢略抬或是粉脸微侧,他内心异样的情绪便跟着一节高过一节。像是湖边的浪拍打滩涂,起风了,浪也高了,何况眼前这个女人害羞而温柔的模样,比起年轻小姑娘来,更平添一种无法言明的韵味。

苏沫站在窗前,取下绕在脖子上的围巾。她里面穿了件浅色尖领毛衫,衣服薄而且贴身,乌黑长发在脑后挽着,这两样事物衬着她的脖子修长柔美,肤色白润。雷远心里又是咯噔一下,接连瞅了她数眼,对方似有察觉,微微低下头来。

雷远轻咳一声,这才道:“能不能给个塑料袋,我好把衣服装回去。”

苏沫说:“搁我这儿我来洗吧,洗好了给你送去上班的地方。”

“太麻烦,我拿回去洗算了。”雷远想了想,“我得走了。”

苏沫听他这样说,也不坚持,转身去给他找塑料袋,她记得玄关处放杂物的小柜子里收纳了一些购物袋,于是走过去拉开柜门,里面的小零碎稀里哗啦的纷纷落下,她忙弯腰一一拾起,雷远也蹲下来帮忙。地上只剩最后一样东西的时候,两人都伸手去捡,指尖轻轻触到一起,她心里跳了一下,下一秒钟,就被人轻轻握住了手。

雷远抬起头,看着她,说不上是怎样一种神情,有点平淡,又有点投入,昏暗中,他的眼神很亮。她忙乱的想抽回手,又被他紧紧一捏。随后,他抓着她的手,不慌不忙的直起身来,站得离她近了些,又近了些……

苏沫的视线定格在他泛青的下巴颏上,相较于佟瑞安,这人下巴上的线条更粗犷些,下颌中间一道清秀的美人槽,也就是俗称的欧米伽型下巴,这使他看上去阳刚气质十足,又有些莽撞。

他似乎略微低了低头,她也仓促低下头去,小心避开,他碰到了她的头发,时间在这一刻似乎静止了。

外面,敲门声骤然响起,苏沫心里万分紧张,来不及思索,顺手就打开房门。苏母拎着菜站在门外,有点儿惊讶的看着自家女儿,她的眼光扫过旁边那个陌生的年轻男人,脸上又多了几分探究。

苏沫坑坑巴巴的介绍一通,苏母对雷远点头道:“律师先生,难得来一趟,不如留下来一起吃饭吧?”

雷远推辞了,闲聊几句才相互告别,等他出来,那门便悄无声息的掩上,他这才想起,先前换下的衣服被忘在洗手间,没有拿出来。然后他听见苏母的声音从门后传出来:“那男的……你们很熟吗?”还没听清苏沫如何作答,他脚上的步伐已经往楼下迈去。

屋里,苏母又说:“你现在这样的情况,怎么能随便让个大男人上家里来,这要是被姓佟的抓住把柄反咬一口,你可怎么办?钱拿不着,名声也坏了。”

“这事上,女人可比不得男人。你还记得邻居赵阿姨家的那位姐姐罢,她比你只大几岁,前几年也是老公外遇家里闹得不可开交,她后来气糊涂了跑去街上找个街边的混混睡了一觉,结果怎么样,现在没人肯搭理她,都说她自找的,活该!”

“所以无论男人如何,做女人都要把握好分寸,这样说起话来才不会叫人戳自己的脊梁骨。女人,和男人就是不一样!”

“苏沫,你已经错了一次,你也是快三十的人了,不能再被男人牵着鼻子走。当初我叫你回家去,税务局,银行的工作随你挑,你偏为那个男人背井离乡受人欺负。到头来除了多个孩子一点好处也没落下,这是何苦呢!”

“苏沫,你千万别为了一时之气做出糊涂事来……”

苏沫脑子里乱哄哄的,她一声不吭的拎了菜去厨房做饭。淘米做菜,一系列机械的动作之后,才慢慢平静。百般无奈中,她想起个人来:《天龙八部》里,段誉之母因为想报复丈夫的花心,就和宫门前的乞丐共度一宿,之后移花接木生下儿子,谁知肮脏乞丐本是正宗王储,这事也就从龌龊的层面一跃而起,净化为让人津津乐道的一宗因缘巧合。然而小说毕竟虚构,它总是峰回路转让人希望不落,但是现实生活里,混混依然是混混,乞丐也还是乞丐。

苏沫想到这儿不觉笑了笑,她忽然发现,自己的同情心似乎越来越淡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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