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这半年来,我一次音乐课都没有去过,以至于音乐老师都不知道我这个人,有一次他问我们班的人,高二级的第一名是你们班的吧,站起来我看看。然后下面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笑声,老师问怎么啦,底下的人回答说他一节音乐课都没上过呢。音乐老师让白杨来叫我,白杨这才不得不回教室叫我。
这是半年来白杨第一次和我说话。白杨在门口说,梁瑞生,老师叫你。声音低得像蚊子一样。
我将头从书本里抬起来,问她说,是哪个老师?
她说是音乐老师。
我说你等一下。然后我就带上音乐书和她一起去了阶梯教室。在去的路上时,白杨犹犹豫豫地说,你最好想个理由。
我说我没有理由。
白杨白了我一眼说,死活都是你自己的,我懒得管。
我说,不需要你管。
白杨说,你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我没接话,这时已经到了音乐教室,白杨敲了敲门说,梁瑞生来了。
我站在老师面前,心里直发虚,但是想不到这个我一向误会的老师竟然没生我气,他只是淡淡地说,读书很重要,音乐也很重要,不要变成书呆子。找个位置坐下吧。这个老师万万没想到他这句话对我一生都产生了影响,我后面的众多兴趣不能不说没受这句话的影响。
我现在回想起这一幕,我不知道是该怨恨这个老师还是感激这个老师,若不是他让白杨来叫我,我也许就不会和白杨有那么多曲折断肠的故事,我也不会变成现在的这样。
白杨的成绩自从那次退滑以后就没能再爬起来,而且有越加下滑的趋势。我对此竟然有些幸灾乐祸,觉得这是她和别人恋爱的报应。但是这不道德的快意过后又深深的忧虑起来,说实话我是不想看到白杨这样子的,我希望她成绩变好,然后和我一起考大学。我只能把我和她的未来设想在很久的以后了。
白杨和她男朋友分手的事情在班里传了一阵,我从他们的风言风语里得知了大概,白杨并不喜欢那个男生,所以他们几乎不见面,最终那个男生受不了白杨的冷漠就说了分手,但是也有人说是白杨主动提出的分手,谁真谁假就说不清楚了。
我没想过去向白杨求证,这一切都与我无关。
那天白杨拿着数学试卷向我走来,她有些羞赧地说,这个题他们都不会,所以来问你。
我说哦,然后就给她开始讲了起来。
题讲完时,白杨说了一声谢谢就准备走,我叫住了她。
白杨问我什么事。
我说,白杨,我们和好吧。
白杨顿了一下,点了点头。
我说,以后我帮你学习数学吧。这句话恰好被旁边的同学听到,他们马上开始起哄。
我以为白杨会拒绝,但是想不到白杨又点了点头。
我终于长抒了一口气。
我每天都厚着脸皮去给白杨讲数学题,白杨刚开始有些不习惯,最后也就好了。她听数学的时候一脸呆样,把笔杆咬在嘴里,咯咯地咬着,像是嗑瓜子一样的声音。我说了一遍她不懂,就歪着脑袋,有些担忧地说,这个还不懂哎。一般这时男生都会敲一下女生的脑袋说一声笨蛋,而我就是抖擞一下精神,又从头讲起来。有时白杨还埋怨我说不懂风情。我撇撇嘴道,风情二字不是骂声笨蛋就有的。白杨就白了我一眼。
我和白杨的关系到达了一种很微妙的境界,安全而不突兀,温和而不浓烈,假如我能选择的话我宁愿永远和她保持这种关系。只有这样我才不会失去她,纵然这样的代价是得不到她。
有一天下晚自习后,白杨迟迟没走,一直用眼睛瞧着我,一会深呼吸,一会短呼吸的。
我问她怎么了,她竟然娇滴滴地说,天太黑,我怕。
你以前不是都这样回去的吗?我说。
但是今天怕啊。她的眉头皱了起来。
好吧,你等一下。我收拾好书包,跟着她走了出去。
走出去一看我才知道今天是平安夜,满大街的都在卖包装得花花绿绿的苹果。街市上都是崇尚过洋节的年轻人。看得出来白杨很高兴,她走过一个又一个的小摊前,弯下腰,一个一个地看着。最后她选定了一个,从口袋里小心地掏出一叠叠好的一毛的零钱,我对她说,我这里有零钱,你这么碎的钱怎么买啊。白杨笑了笑,将钱递给小贩,小贩也没数就把苹果给她了。她捧着苹果,像是敬神一样捧在我面前,这时她的表情突然变得柔和起来,像是流过夜色的水。
给你,她说。
你自己吃呗,我不太喜欢吃苹果。
谁让你吃的啊,是给你看的。白杨说。
莫名其妙。我说。
白杨生了气,说,你到底要不要?
我只好接过来,以为这样就完事了,但是白杨却看着摊子上的苹果发呆。我问她怎么了。
她气呼呼地说,你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假的不知道。
我问知道什么。
她说平安夜。
我说这是洋人的节日。
她说,我不管这个。
我说,你有什么要求就尽管提吧。
她指着一个苹果说,你给我买这个苹果。
我笑了笑,将她买给我的苹果递还给她,说,你吃这个吧,我不吃。
她特别无语地看着我,眼睛下耷着,一副委屈的样子。
我只得给她买了,她抱着我给她买的苹果开心得像个孩子。
我至今想起这一幕,总是无比汗颜,对于我这个刚从农村出来的孩子,这些事物的确没见过,然而可悲的是许多年之后,我知道了这些洋玩意,却再也不想买一个苹果送人了。
在下一次排位置的时候白杨事先给我打招呼,让我把同桌的位置留给她,我问为什么,她笑嘻嘻地说,这样梁老师才能更方便的教学生功课啊。我听到白杨这么说之后,心脏像小鹿一样撞着胸腔。
幸好没人愿意和我同桌,我也不至于为了白杨拒绝掉别人。
白杨和我同桌之后,越发显得像是个小孩儿,这让我特别无语。比如她会给我说一些很弱质的漫画内容,并强行让我看,给我讲一些完全无笑点的笑话,我不笑时她从不检讨自身的问题总将责任推到我是个木人的身上。而我对她丝毫无办法。
有一天,冬天的暖阳从窗户射进来,慵懒地洒在白杨脸上,我偶然将头从书本里抬起来,就在那一瞬间我看得呆了,我似乎从来没有仔细看过白杨的脸,这一刻的白杨正默默地思考着,笔咬在嘴里,安静得像梦,这一帧明信片样的风景就这么刻在了我脑海了,许多年后我都能想起来。
白杨身上散发出淡淡的洗发水的味道,混着阳光的味道,变成了我记忆里的味道了。
高二的时光悠长,没有高一时的青涩也没有高三时的忙碌,我们可以有许多时间做自己的事情。
白杨就站在门外,穿着雪白带小花的羽绒服,安安静静地站着,她的头发不知道怎么放下来了,悠悠地披在肩膀上。今天是星期六,教室里没有一个人,我因为既不能回家也没钱出去玩就只能在教室做题。白杨是什么时候来的我都不知道,那时我正在解一个很难的数学题。
没事,我等你做完题。白杨在我说我在做作业不能出去后说。
我没再多说,又将注意力放在题上。白杨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我前面,当我抬起头时蓦然看见白杨双手伏在桌子上,眼睛都不眨地盯着我,她的脸几乎就要挨着我了,那么近,我甚至能听到她轻轻的呼吸声,她的头发垂下来,盖住了我的试卷。我的脸蓦然红了,而白杨像是沉入了梦中一样,痴痴的发着呆。我就那么看着她,两个人十分可笑的凝视着。只是我是有心的,而白杨则是无心的。
你看我干什么?白杨终于发觉我在看她,红着脸问我。
我说出了也许是这一生我说得最大胆的一句话,我说,因为你好看。
白杨半天说不出话来,将头从手腕里抬起来,脸上被压出了一道红晕,她用手揉着。
你真的很好看。我再一次鬼使神差的说。
白杨站起身来往门口走去,我愣愣地看着白杨。
你要不要出去?白杨走到门口时回头问我。
我将东西收拾好,就跟着白杨走了出去。彼时南方的小城还不冷,我问白杨去哪里。白杨摇着头说不知道。
那你说去哪里?白杨问我。
我捏了捏口袋里的钱,有了自信,对白杨说,我请你喝奶茶吧。
白杨没有拒绝,默默地跟着我。
我们到了一家奶茶铺前,我问白杨要喝什么,白杨盯着密密麻麻的单子,一时不知作何选择。我后来才知道白杨是在上面找最便宜的。
这个。白杨说。
我给老板说要一杯这个,老板望了望我,不确定地问,只要一杯吗?
我点了点头说,只有一杯。我说这句话时竟然破天荒地没有一点自卑,我很肯定地说了出来。
白杨拿着奶茶,握在手里,她没有问我为什么只买一杯,她浅浅地喝着,像是一只小狗一样跟着我。
那我们去书店吧。我对白杨说。白杨点了点头。
我有时间时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书店,我可以在那里呆一整天。
白杨坐在我旁边看漫画,书店寂静无声,时间流淌的声音似乎也能听见。多年之后我看胡兰成写给张爱玲的婚约,上面说,岁月静好,现世安稳。我想那刻就是这种感觉吧。
白杨掩着嘴吃吃地笑着,我低声对她说,别笑,吵到人了。
白杨撅起嘴巴嘀咕说,可是好好笑啊。
可是她刚说完就不笑了,静静地坐着。我见她没反应,别过头去看她。她正用双手撑着下巴望着我。
你看什么?这次该是我问她了。
你看书的样子好认真!白杨啧啧地说。
废话。
你真的很拽哎。白杨取笑我说。
你不看书了?我问。
不看了。
我说,那你想干嘛?
白杨挤眉弄眼地说,看你咯。
我装作没听见,将头埋在书页里。心还在扑通扑通地跳呢。
我看到白杨的弟弟白桦时,他正抱着篮球走过来,我们在白杨家的小区前来了个正面相遇。白杨远远地就看见了白桦,立马躲在了我身后,我问她怎么了,她什么都没有说。这时白桦跑了上来,大声说,白杨,你躲什么躲,我老远就看见你了。
白杨这才不得不出来,你又去哪里玩了?白杨问白桦。我看了看白桦,大概十五岁的样子,长得很清秀。
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你竟然敢把男朋友带回家?白桦似乎将我当成了透明人,只顾和她姐姐打趣。
你瞎说,我哪里带回家了··不··他又不是我男朋友。白杨口不择言地说。
我才懒得管你呢,你别让老妈看到就好了。白桦说完就径直进了小区门口,这时我第一次和白桦见面,多年以后我们两人时常出去醉酒,说起这件事情时,白桦连连说那时年轻不懂事,莫怪莫怪。
白桦走了之后白杨一脸绯红地对我道歉。我摇着头说,没事,我挺喜欢你弟的,叫白桦吧?
白杨点了点头。
我们一时找不到话来说,白杨就冲我挥了挥手说,那你慢慢回学校,我们周一见。
我说,好。
星期日我在教室做题,做着做着脑海里就突然浮现出白杨的脸,她在我脑海里浅浅地笑着,怎么都挥不去。我便放下笔,干脆享受起来,任由白杨在我的脑海里乱窜。
要是今天是周一就好了。我情不自禁地说。
这时白杨竟然出现在了教室,她背着书包,安静地走进来,安静地坐下。
我一时反应不过来,白杨撇了撇嘴问我,干嘛这个表情?见到鬼啦?
我摇了摇头,问她,你怎么来了。
要期末考了,得复习啦。
我压抑住心里的激动,看都不敢看她。这时教室里有别的同学进来,见到我们两个时,突然向外面走去,刚走到门口,又折转回来,笑嘻嘻地问我们,要不我还是走吧,影响你们谈恋爱了。
白杨将手里的书给他丢了过去,然后就一直把脸埋着。我和那个同学说了一些别的事情,他在教室里坐了一会儿后,又站起来说,你们分开坐嘛,这么多空位都要挤在一起。
我还真没意识到这点,白杨是我的同桌,一直就这么习惯了,经同学一提出来倒真觉得怪怪的,于是便局促起来。
看来我还是走了吧。他抱起一本书冲我比了一个厉害的动作就匆匆跑了。
白杨依旧趴在桌子上,我将后面的桌子挪了挪,从她后面出去了,坐在了最后一排。
白杨什么话都没说,我们一远一近地坐着。直到白杨走时都没有说话。
白杨走时突然回头问我说,梁瑞生,你真的就这么在乎别人的想法吗?
我无法辩驳,也不想辩驳,因为我的确不能不在乎别人的想法。
不错,期待后续。
继续啊,没写完
不错不错 坐待更新
好美的爱情。很感人,文笔好细腻,如人样。不知道在那里可以看到结局。也不知道主人公还好不好
还没有更新吗?
很纯、很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