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不必和你比美
天气转冷,头发稀薄的述思戴上了帽子,绒绒的毛线,小鸭黄,樱樱买的,就是故意看他敢戴不敢戴。
戴上幼稚帽子的述思看上去依旧是长眉黑眼,俊美雅致,活生生地演绎了什么叫天生丽质难自弃。
樱樱只好自我安慰:“幸好我长相是可爱那一挂的,不必和你比美。”
被自己男朋友比美比下去,那简直是奇耻大辱。
对哦,他们在一起了。
述思摘下帽子挠挠头:“说真的,一考上大学没人管了,我就剃光头。”说真的,这一头鸡肋般稀少的头发,述思其实也是介意的。
“哇,那一定非常喜闻乐见。”一贯不学无术的樱樱张口就用错成语。
明明用错了,听上去却那么可爱,述思笑起来:“我爸爸几年前去世了,我和妈妈一起。妈妈有个男朋友,他一直非常照顾我们。”
被述思视为最隐晦的秘密,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说出了口。
樱樱不知是太迟钝了,还是不想让述思感到难堪,她一句都没有追问。“你知道嘛,我们一家都是大嗓门,超级大超级大那种,我们家房子到现在没震塌真是个奇迹。”呵呵傻笑了两声后,樱樱又说,“我妈妈前段时间跑去香港想生二胎,结果生了个死孩子。”
述思吓了一跳,他的眼前掠过樱樱妈那张布满与年龄不相符合的细纹的脸。原来,樱樱的生活也并非看上去那么美好完满无忧无虑。
“我爸对我妈一点都不好,有时我恨不得他干脆死掉算了。”樱樱直白地说。
述思不知怎么接下去,只好转开话题:“小时候你为什么要拼命去擦那盆大绿萝的叶子?”
“想擦就擦了,还需要理由?”樱樱说,“我从小就喜欢植物。你看过宫崎骏那个借物小人的电影吗?我的房间和阿丽埃蒂是一样的,到处都是花花草草,我从小到大没什么事都做得好,就是养植物,从来不曾养死过,我妈说我上辈子肯定是个花匠,呵呵。”
“书上说,喜欢植物的人,都是心地善良的人。”
樱樱诧异地看了看述思,善良?是说她吗?这辈子她还没被人这样夸过。
“我也很喜欢闻蔬菜水果的香气,所以有时会把家里所有的蔬菜什么的都切碎,就为闻闻那个新鲜的味道。”樱樱举手做砍劈状,脸上还挂上凶狠的表情,她像是极力想要和那个“善良”的赞誉撇清关系。
述思微笑起来。
他终于不得不对自己承认,他是真的喜欢上了这个脸很小眼睛却很大的女孩子。没办法,她就是能让他的心底自发地绽出一股甜意。
说起来呢,樱樱是有些像他妈妈的,都是活得不守规矩乱七八糟,却又很别致很可爱。就像活在现实和梦境边缘的精灵。
八、有什么东西沉落下去
停电了。不知是不是暴风雪的缘故。
“述思,述思。”妈妈在黑暗中发出胆怯的、小孩子般的呼唤声。
述思不得不壮起胆子,一边安抚妈妈,一边摸黑去找手电、蜡烛。
狂风在窗外呼啸,如尖锐的哨声。
“等叔叔来了,就好了。”妈妈守在闪烁的烛光旁,许愿般说。
又开始逻辑混乱啦,述思无奈地想,叔叔来了难道电力马上就恢复?有没有这么神奇?
因为听不见述思回答的声音,妈妈又自顾自说下去:“述思,对了哦,妈妈差点忘记告诉你,叔叔和我马上要结婚了哦。”
述思觉得窗外的暴风像是穿透了玻璃完全灌入他的耳中。他该说什么?
“恭喜恭喜”?
“天气这么坏,他不会来的!”述思听见自己的声音冷冰冰地响起。
妈妈小心翼翼地向述思脸上看了看,没有再说话。
那一晚,电没来,叔叔也没来,述思竟莫名其妙觉得幸灾乐祸。妈妈一直蜷在客厅沙发上,述思知道她在等门。
天亮得很早,大约是雪光的映照。门铃响了,叔叔最后还是来了。
妈妈很开心地迎过去,述思感觉心中有什么东西沉落下去。
九、最脆弱的样子
昨夜大半个城市都电力故障,樱樱家也停电了,她很倒霉地从二楼的楼梯上滚下来,不过万幸的是,只磕破了额头。
“幸好我妈在楼梯上铺了超级厚的地毯。”樱樱摸着额头上贴的纱布,“其实真没摔坏,但我爸我妈都急疯了,非拉着我上医院。一直闹到今天快天亮,真是烦死了。”
“痛吗?”述思盯着樱樱贴了纱布的额头,眼神直直的。
樱樱刚想说不怎么痛却发现述思竟然红了眼眶。虽然外表比女生还好看但述思从来没什么太娘的举止呀。樱樱屏住呼吸不敢说话,原来她受一点小伤就能令他这么难过?
樱樱并不知道述思心中其实有更难过的事情,不过他只有在她面前才能显露自己最脆弱的样子。
十、像卡通画似的
放学的时候,述思意外地在学校门口看到阿坝。原来昨晚大停电,阿坝妈妈不放心,她知道述思妈从来都是稀里糊涂的,所以特地派了阿坝来看看。
阿坝看到述思和一个女孩子走出来,也觉得诧异。他为了表现自己是见过世面的,就直愣愣问述思:“这妹子是你女朋友呀?”
站在一旁的樱樱想,述思一贯一本正经的,他肯定要口头予以否认的,或者干脆笑而不答。
“是呀。”述思却说。
本来满不在乎的樱樱忽然觉得不好意思起来,找了个借口,掉头走开了。
阿坝又和述思开了几句玩笑,什么“这妹子长得真有趣,像卡通画似的”。
过了一会儿阿坝像是想起了什么:“其实我先去你家的,却看到你妈妈和……”
阿坝的话还未说完,述思的脸已经涨得通红,到底还是被阿坝看见妈妈和叔叔在一起了。
“和霍老大一块走出来!哇哦!”阿坝像脑残粉丝见到偶像本人那样,夸张地慨叹着。
原来那位一直被阿坝视为人生目标的霍老大,就是叔叔?
还真是……巧。
可是怎么可能呢?叔叔一派斯文的样子,就像大学里教书的老师,个头不算很高,又偏瘦,讲话时腔调很慢,从来不带脏字的,述思实在没法将阿坝说的霍老大早年如何好勇斗狠的事联系在叔叔身上。
十一、千疮百孔的谎话
期末考后便是寒假,之后就是春节。
大雪时停时下,随处可见爆竹炸开后落下的红色碎屑,樱樱一手抱了一个迷你盆栽,她养了好几年的人参榕,从来没有长大过,一直是很精巧的样子,另一只手拎了保温盒,她自己擀面调馅包的饺子,当然包得不太好,她可是第一次做,她相信述思一定会笑纳的。
述思之前和她说的话,她一直记得,爸爸去世了,他和妈妈两个人过。阖家团圆的喜庆日子,想必述思家一定特别冷清,所以樱樱故意没有提前说,想给述思一个惊喜。
并且,樱樱一直想见见述思的妈妈,因为述思每次提及他母亲,总是会用上格外温柔的语调,这无形中给了樱樱一种印象,述思妈妈一定无限美好,就如仙子一样。
门打开的时候,樱樱越过述思的肩膀一眼就看到沙发上坐着的女子,果然美丽得不可思议,眼睛如一汪清碧的春水。
述思妈妈身边还坐了一个男人。
樱樱愣了一下,笑起来大声喊:“爸爸,你怎么也在这里?”
述思从未见过叔叔那样惊慌的样子:“啊,樱樱……我在路上碰见阿姨,瞧她不舒服就送她回来了。”
述思妈妈瞬间变得煞白的脸色,倒是给了这个漏洞百出的谎言一点可信的余地。
述思忐忑地望着樱樱,他看到她大得要命的眼睛里仍是一片喜盈盈的笑意。到底是不通人情世故的富家千金,这种千疮百孔的谎话她也相信。
“那你跑来这里做什么?”回过神来的霍老大问。
“我来看文述思呀。他是我的同学,好朋友。”樱樱犹豫了一下,她想起之前述思在阿坝面前毫不迟疑承认她是他的女朋友,她觉得她也该和述思一样坦然,“还有,我的男朋友。”反正她在她老爸面前言行无忌惯了,说什么也不会挨骂。
霍老大的脸色僵了僵,他生硬地笑了笑:“小孩子,胡说八道。”说完他又假模假式地向述思妈妈说,“我看你也缓过来了,那我就不打搅了,告辞了。”
述思妈妈像木偶人那样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