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声对刘骜说,姐夫!你等等我,合德去去就来。
放下刘骜,合德步出九层锦帐,走出卧室,穿过客厅,一步一步向大门走去。
身旁的景物都在倾斜、扭曲、旋转,大臣们的脸开始变得陌生又面目全非,漂浮的五官像乱麻一样交错纠缠。
她已经听不清大臣们在咆哮什么,只觉得天旋地转,脚底像踩在浮云之上。
王政君怒不可遏,手指着赵合德的鼻子,怒斥道,妖精!你说,你到底把我儿子怎么啦?你把皇上弄哪儿去了?你说啊!
是啊!皇上去哪儿了啊?怎么就找不到了呢?
合德茫然的自言自语,抬头望向天空,轻声的问,皇上,您去哪儿了呢?
空中春雨如丝,柔情万千的落在脸上,心更加痛了,连呼吸都要停止。
她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声如裂帛,穿云裂石。
刘骜~~~!你到底去哪里了啊~~~~~~~~~?为什么要留下我独自一人?为什么~~~~~~?
一大口鲜血突然自合德口中喷出,胸腔里爆炸般的剧痛,仿佛有只看不见的大手一把将心脉给生生扯断。
剧痛之后,灵魂变得无比轻盈,脱离开身体,飘荡在细雨纷飞的半空。
赵合德在王政君惊诧的眼光中,捂着胸口,慢慢跪地,慢慢后仰,慢慢地倒在雨水淋湿的石板路上。
两只杏仁大眼变得暗淡无光,怔怔的望着天空,再也没有眨动一下。
这一年,赵合德大约28岁,如花的生命戛然停止……
王政君突然没了力气,一下瘫坐在地上,一天之内,发生了这么多悲惨的事情,让这个历经沧桑的老太太连受打击。
儿子莫名其妙的死了,想不到这个祸害人间的妖精竟然也会哀伤致死。
这真是一场残酷的浩劫,老太太悲伤的仰望苍穹,雨滴落入她苍老的双眼,她无助的仰天呐喊,老天爷啊~~~!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啊?
赵飞燕打了一通宵的麻将,用完早餐,走在回宫的路上。
一进宫门,就觉得气氛怪异,胸口没来由的一阵剧痛,昏倒在车内。
醒来时,发现自己已躺在远条馆的床上,房间里到处悬挂着刺眼的白麻布,赵飞燕一阵心悸和恐慌,不详的感觉袭遍全身。
孪生姊妹,心灵相通,妹妹遭难,姐姐岂会没有感觉?
赵飞燕把小宫女喊来问话,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妹妹是不是出事了?
小宫女怕她承受不住,没敢讲出实情,皇后娘娘,您刚熬了一个通宵,应该多加休息才是,昭仪娘娘……很好!
赵飞燕脸色巨变,不要骗我!快点告诉我实情,不然我就杀了你!
小宫女“噗通”跪地,嚎啕大哭起来,娘娘,出大事了,皇上、皇上和昭仪娘娘,全都去了!
赵飞燕双眼圆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去了?去哪儿了?你给我说清楚?
小宫女哭得更加悲恸,皇后娘娘,皇上和昭仪娘娘,都死了~~!
赵飞燕完全傻掉了,只不过是打了一场麻将,怎么就一夜之间物是人非了?至亲至爱的两个人,竟然全都生死相隔,怎么会这样?
赵飞燕缓步走来屋梁底下,抬头直直地瞪着梁上挂着的白麻布,头一沉,又昏了过去。
长安城中的告示栏上,贴出了皇上驾崩的告示,写告示的人用漂亮的小篆,把赵合德的死讯也简单的一句带过。
看板前面,有个男人已经直挺挺的看了一个多时辰。
这男人有张轮廓分明的脸,眉骨很高,眼窝深陷,鼻梁削薄而挺直,唇边浓密的胡须,掩住了嘴角曾经玩世不恭的笑,与若干年前相比,成熟沧桑了许多。
男人似乎刚刚完成一次长途跋涉,头发凌乱,身上的旧衣布满灰尘,只有颈上的雪狐围巾,依然柔软洁白、纤尘不染。
他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悦也看不出难过,深邃的双眼,带着海一般深深的悲伤。
四月初四,十九岁的刘欣继承皇位,后人称他为汉哀帝。
王政君升级当上了太皇太后,赵飞燕也由皇后变成了皇太后。
新帝即位,普天同庆,每个人都喜气洋洋,似乎忘记了汉成帝刘骜的死。
只有赵飞燕独自一人,坐上小车,驶出了张灯结彩的皇宫。
人间四月,春深似海,城郊的山坡上,碧草连天。
赵合德的坟冢就安置在半山坡上,背山面水,蜿蜒的山坡如同温柔的臂膀,将合德轻轻揽入怀中。
这是赵飞燕亲自为妹妹挑选的最后归宿,站在这里,可以鸟瞰大半个未央宫。
汉成帝的死,赵合德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有罪的女人,是没有资格入皇家陵寝的。
坟上的新土冒出了点点的绿芽,细嫩的草尖儿在春风里欢快的舞动。
一身便装的赵飞燕席地而坐,将头依靠在墓碑上,久久凝望着远处的城池,一言不发,像一座寂寞的雕像。
她更瘦了,脸颊深陷,目光淡然而又寂寞。
芳草地上野花盛开,春风吹拂着她的发丝,也带来了花的芬芳和阳光的味道。
一朵柳絮随风落到了她的衣襟,她用手指拈起,想起了十六、七岁时,阳阿公主家的那一场盛会。
草长莺飞,也似这般柳絮飞扬,亭台水榭上,她第一次遇到刘骜。
如果不是这次盛会,如果不是这场相遇,她们姐妹的命运就不会这样变化无常,妹妹合德也不会就这样突然离她而去。
赵飞燕把头埋在膝盖上,低声抽泣了起来,削薄的肩膀在春光中颤抖。
合德,我要怎样才能找到你?到哪里才能见到你?
合德,说好了生死相随,荣辱与共的,你怎能忘了我们当初的约定,将我一人留在这里?
合……德……
花非花 雾非雾
夜半来 天明去
来如春梦不多时?
去似朝云无觅处
(插曲:魏佳庆新编版《花非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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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看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