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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为认真做自己

周冲:更多人死于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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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春》是《少林足球》的反面。同样才华横溢的人们,没有等到露锥之时,在俗世的布囊中,重复着希望与失落,等待和沉沦,自视甚高又无能为力。

没有人能逃出等待之宿命,不过对象的不同,决定了等待的千差万别,又万变不离其宗——或幸福的爱情,或宏大的目标,或传奇的情节,或自由的理想,或激荡的生命体验。目的的差别,决定了在场方式的迥异(佳人微信公众号:jiarenorg),和意义的不同,但就等待的本质而言,都是一种寻找自我、切割时间、追寻意义的过程。

这是另一个故事。

当年上海知青下乡,有一部分在这里的公社插队,天长日久,知青们与当地人相熟,爱情就诞生了。

一个年轻人爱上了一个女知青。大概是爱得很深的吧,以至于女人返城之后,男人像抽掉了赖以维生的东西。他终生未娶,等待她的归来。

七八十年代的时候,他还年轻着。但时代没有被他的爱情感动,无情地更迭递嬗,一晃,几十年过去了。他一如既往地等着,以一种近乎于信仰的坚定,鳏居于世,孑然一身,期待爱情回光返照。

小地方无法容纳与众不同。他虽然良善,周围也是如潮般的流言蜚语,隐隐的恶意,如空气中的细菌,叮着他,与他如影相随。我曾听说他的男性疾病,听说他的扭曲心理,听说他的孤高自赏莫名其妙,听说大家以编排他为乐并毫不留情。

再后来,他老了,再后来,他死了。如同在喉之鲠,终于被城市咽了下去。但是,那个等待的姿势,却像鱼化石一样,被留了下来,供我们复苏一场关于爱情的想象。

当然,更多人对爱情的等待隐而不发,含而不露,秘而不宣。

单身狗在等待女神的青睐,暗恋者在等待一个忽然的告白,枕边人在等待一场激烈又安全的婚外情,亨勃特在等待他的洛丽塔,查泰莱夫人在等待花木葳蕤中,出现一个健硕的帕尔金。这些等待从不张牙舞爪,就像在庸常时间中的泥潭,悄然滋润,也悄然干涸,每缩小一点,都更逼近它浓郁的核心,直至死亡,时光都无法修改它的质地。正是在那里,死亡把爱紧紧擭住。也正是在那里,爱更固执地催化着死亡。

4

那时候我爷爷尚未离开,他去参加守望者的葬礼,回来时叹着说:这么个等法,不是把自己往死里逼吗?

奶奶心直口快,接了一句:你不也是等了一辈子?

他愣了愣,然后去点旱烟,借着吐烟圈的当儿,重重地呼了一口气。

爷爷尚未出生的时候,被等待出生,等待长大;

年轻的时候,等待节日的新衣、先生的夸奖、小伙伴的友情和文曲星的垂怜;

再大一点儿的时候,等待爱情的青睐;

后来,他等待平反,等待土地,等待一所房子,等待奶奶顺产,等待一个不与他交恶的村庄,等待没有羞辱、批斗和重体力活的第二天;

再后来,等待每一个孩子都能健康长大。

到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已经六十多岁了,似乎没什么等的了,所有孩子都结婚生子,人生定了形,生活也平静了下来,但他仍然在等。

等什么呢?不过一个能说上话的体己人,能相伴着抵抗孤独与虚无的朋友。

爷爷没有与人干过架,但也没有和谁过从甚密。邻居住着多次迫害他的人,他不报复,但深交不可能。身边的儿子多没上过学,聊不入心。孙儿们顽劣,他不打,拉过来讲道理,有时候讲着讲着,孩子嫌烦,不知什么时候已全部溜走了,教诲落下去的地方空无一人。他叹一口气,呆呆坐个半天。

在安置他凄凉晚景的村庄,他没有人说话,等待一个朋友,像等待一种福音。

死神将故友一个个收割,能聊上几句的人,愈来愈少。

爷爷离开以后,一个曾与他相识的熟人告诉我,“那时候我们在韩家(另一个村庄),你爷爷听带信人说了,走了一个上昼,来和我们汇合。他那个时候是真高兴啊,真高兴,手舞足蹈,又唱又跳,像一个小孩子一样……我这一生,后来再也没有见过他那个样子……”

爷爷所有的子孙中,和他能说话的,是我的堂哥。那是一个勤奋又谦恭的孩子,每次回来,都和爷爷抵掌而谈。

后来,堂哥出了国,在美国定居,回来得少了。

爷爷说,他要学英语,去美国,看堂哥。

他真的弄到了一本英语书,旧的,像千层饼似的卷着页,他那时已经70多岁,牙齿掉得只剩一两颗,齿洞大开,说话漏气,还是欸欸必必地念。我们看了就笑,他不为所动,继续欸欸必必。

再后来,他真的学会了简单的问候,虽然谁也听不懂。

不久,他就死了。堂哥到的时候,爷爷已经入了土。所有人都知道他在等,但和大多等待者一样,他没有等到那个对象——酷暑的天气,隐约的臭味到处钻,大家受不了,只好压上石灰,盖了棺。盖棺之前,大伯说,等等!然后把那本已经翻得像干海带卷一样的初中英语第一册投了进去。

就是这样,在等待中开始,在等待中终结,在等待中将时间一段一段地拉,然后一生就拉完了。有时候,这些等待也有皆大欢喜的结局,但只要欲望不息,那些对象就一直存在,等待的思索、感觉和表达过程就永不消失。

5

所有以上的范例,都是在等待具体的对象。然而还有更多人,他们的等待并无意义,甚至等什么,自己也并不能明晰。

爱斯特拉冈和弗拉基米尔等着戈多。一切都无法确定,时间,地点和对象。戈多永不会来,甚至作为这场等待的目的时,戈多是模糊的、无意义的。

我们等待财富,是因为财富有变现价值;

等待爱情,是因为爱情有互慰功能;

等待机会,是因为机会有验证才华和努力的功效。

……

这些等待因为附着对象自身的意义,而变得光怪陆离。但如果我们大胆做个假设,一旦这些意义全部瓦解、溃散、消失,等待恢复到了自身,一切生造的、赋予的全部失去,会是什么样子?

这就是《等待戈多》。

无所等待的时候,他们还是等待。站在一个散漫的、尴尬的、光秃秃的过程里,从始至终,反复轮回。在此其间,他们絮叨,也沉默,也争吵,树木长出了叶子,时间连续又断裂,断裂又首尾相合。

这时候问题便出现了,为什么爱斯特拉冈和弗拉基米尔要借戈多之名义,持续无聊地等?

我想,归根结底,所有等待的发生,其根源都来源于对虚无的畏惧,对死亡的逃避,对自身局限的遗憾,对无法抵御时间流逝的恐慌。宇宙洪荒,时间莽莽,倘若一无所待,前方没有任何东西在吸引,未免太可怕了。

于是,我们便不自觉地为生活作设计,或者是光鲜的此(佳人微信公众号:jiarenorg),或者是诱人的彼。而一旦有所设计,便成为图景,成为对自己的许诺。等待从此开始发生。而后,我们便可以借此打磨自我时间,填充生命,抵抗虚无,获得存在意识以及意义。

并将这个过程,有意无意地,持续至最终。(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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