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一叶轻舸驶出了江河,宛转它漂随命运的波涌,等候那阵阵风向远处推送,算做一次过客在宇宙里,认识这玲珑的生从容的死,这飘忽的途程也就是个,也就是个美丽美丽的梦。免费关注微信公众号 jiarenorg ,就能天天收到佳人精彩文章了,还有机会和主编小陌一对一私聊喔,咱们微信里见!
日头西沉进城市高高矮矮的楼后,苏婉静觉得月亮该升起来了,往东看,却被另一片楼挡住了视线。她张望了一眼后,重新缩回了河岸边阴暗的窄巷子里。
这是这座城市里唯一的河,下午的时候便有小商贩沿河兜售河灯了,天越黑生意便越好。买河灯的多是青年男女,带着新奇的表情听商贩口若悬河地说:“农历七月十五盂兰节,放河灯嘛,传统来的!”
“盂兰?是种花吗?”年轻的女孩问道。
小贩略带轻蔑地笑了一下,却道:“盂兰是种花,不过……”他顿了顿,瞧着那女孩说:“这盂兰节跟花倒是没关系,盂兰节嘛就是鬼节喽。”
“啊?”女孩往身边的男孩身后缩了缩,弱弱地问:“鬼节不是清明节?”
“不是不是。”小贩懒得再给她普及知识,翻了翻手中的篮子,拿了三五只不同样式的河灯出来,道:“看看河灯,这不同的河灯请不同的愿望,这个莲花的求平安,这个玫瑰的求姻缘,这个菊花的祭奠逝者……”
“胡扯呢。”苏婉静的身边不知道什么时侯站了一个干瘦的老太太,对着那卖河灯的商贩撇了撇嘴。苏婉静瞄了一眼这老太太,又转过头去盯着河面,笑了笑说:“管他呢,只要有人放河灯就好。”
老太太叹气道:“我年轻那会儿,年年七月十五都要放河灯的。没有这么多说头,就为积德。唉,后来破四旧,这些事都没人做了,我还想着没人做就没人做吧,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哪想到自己也有这样的一天。”
“这两年不是又开始有人放了么,虽然少了点,但是聊胜于无。”苏婉静笑眯眯地答道,又问那老太太,“您都这把岁数了,怎么还落的要来托河灯?”
老太太的神色黯淡下去,身躯也仿佛更佝偻了一些似的,叹了口气,伸手撩开自己额前的头发,露出一块狰狞的豁口来,深可见骨。撩开头发的那一瞬,一股血又冒了出来,淌满了她半张脸。
苏婉静一点没觉得这伤口骇人,凑近仔细看了看,点点头,“颅骨都裂了呢,谁弄的?”
老太太咕哝了一声,“自己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苏婉静假笑了两声,摇摇头:“只有横死或自杀的会变成游魂,过不了鬼门关的才需要来托河灯投胎。你要是自己滚下来的,还用在这等?”
老太太不说话了,半晌揉了揉眼角,摊开手却没有眼泪,转身走了。
苏婉静看天色已暗,便从巷子里缓缓地走了出去,在熙攘的夜市人流中伸展了一下胳膊。
“苏姐姐来了?”
苏婉静回头瞧着凑上来的一个男孩,男孩歪戴着一顶棒球帽,穿着一身的肥衣肥裤,衣服前襟上一大片的血迹,乍一看还以为是入时的花样。苏婉静懒懒地嗯了一声,“你小子也还在?”
男孩仰着下巴,稚气的脸上是强装出的不屑,“我怕什么!我才晃荡两年而已,苏姐姐你今年再抢不上,可就要魂灭了!”
“不用你多嘴。”苏婉静一边淡淡地说着一边往河边走过去,穿过河堤边的安全栏,眼看着夜色里的河面上慢慢地荡起了一层白雾,那是阳世间的人看不到的景色。
阴历七月十五盂兰节,中元日,这一天鬼门关开。
一年只有这样一次机会,而苏婉静已经错过了九十九次。
九十九年过去了,她依旧穿着那身粉白缎子的小立领斜襟短上衣,肩膀处一片殷红,倒与这干净的粉色很协调。没有血色的面容仍是十六岁时的清秀模样,只是不能看背影。当然,这并不是说她的身材不好。
苏婉静笑了一下,扬手往脑后摸了一把。那只是下意识的动作,其实她什么都摸不到,那伤是什么样子的她自己从未见过。记得去年,戴棒球帽的那小子与她打了个照面后惊艳地楞在了原地,等看见她脑后的那一片七零八落后,差点当时就魂灭了。
鬼差点被鬼吓死,真是一宗奇闻。
碎裂的后脑,脑浆和鲜血腻住水滑的黑发,九十九年来不断地淌着。苏婉静也被自己的想像恶心过。
但这也许好过脸着地。
那年秋季最明媚的一天,苏婉静从一个很高的地方坠了下去。因为仰面地落下,所以她才能看见自己十六年生命里最后的一片色彩,投给世间最后的留恋。天空蓝的让人心碎,还有湛蓝中,那个挚爱的男子惊恐的面容。
苏婉静仰起头。那片蓝色真令她怀念,游魂的世界里只有红,血一样的红。对着这样枯燥尖锐的色彩走过九十九载,她觉得自己是个很坚强的鬼。
一个穿着碎花裙子的女孩走到了河边,就站在苏婉静的旁边,白净的脸上眉目轻淡,手捧着一盏已经点亮的河灯。苏婉静觉得自己求仁得仁,这盏河灯看来是属于她的了,省得还要与别的游魂去抢。
女孩探着身子够了够水面,嘟着嘴又站起来,嗲声嗲气地对身边的男孩说:“够不到,要是掉下去怎么办?”
男孩将手里的烟头弹的远远的,伸手拦住女孩的腰,“没事!我搂着你可以吧,要掉咱们一起掉。”
苏婉静看他们的样子,觉得像极了当年的自己和章耀宗。
“婉静,我要与你一起。”章耀宗将她搂得那样紧,略带凝滞的声音让她苦涩又欢喜地落下眼泪,然后,她竟然就信了。
苏婉静哼笑了一声扭过头去,见河面上已经放了几盏河灯,有几个守候在河岸的游魂托到了河灯,正往雾气的深处飘去,也有几个游魂盯上了她身边的这盏。苏婉静只好放下回忆,盯紧了身边的这对年轻的男女。
何必再想,反正托到河灯,进了鬼门关上了奈何桥,一碗孟婆汤喝下便什么都忘了。
什么都忘了……,苏婉静竟仍是觉得不甘。她已经游荡了九十九年,看着章耀宗娶妻,看着他生子,看着他死亡。到他死,苏婉静都没有再听他喊过一声婉静,哪怕是弥留之际的呓语。
苏婉静也不知道自己这样盘桓世间有何意义,却就这样游荡着,一次次地在七月十五来到河边,一次次地在触到河灯之时放开了手,直到今年,她必须要走了。
“你抓紧我哦,我要让它飘远一点。”女孩一边说着,一边划着水轻轻地推着那盏已经被放在了河里的河灯。
苏婉静赶在其它游魂之前站到了那盏河灯前,犹豫了一下后才伸出双手将那盏河灯托在了胸前。这盏玫瑰样式的河灯让苏婉静觉得讽刺。
眼前的雾气愈发浓重,苏婉静又回头看了一眼,却已是茫茫一片,再不见人世的繁华。
苏婉静捧着河灯往前走着,身边静悄悄的都是鬼,寿终的捏着勾魂使给的路引,横死的托着众生放的河灯。
“姑娘也托上河灯了?”刚刚在巷子里的那个老太太不知何时又到了她身边,苏婉静有些意外,这样干瘦的一个老太太竟也能抢到河灯,大抵是运气不错。想到这苏婉静又暗笑,但凡做了游魂的,哪真有运气好的。
“我再不托上河灯就要魂灭了。”苏婉静说。
老太太楞了一下,“你游荡多少年了?刚才看见你还以为你是哪家餐厅的服务员呢。”
“九十九年。”苏婉静被这老太太说的有点不悦,没好气地说道。
“啊!那得跟我妈差不多岁数了!”
虽然这老太太说的没错,可苏婉静还是生气了,便默不作声地扭过了头去。老太太没意识到自己说话不中听,见苏婉静不理自己,便也不屑地哼了一声。
过了冥河便是鬼门关,以前苏婉静往这里来过,也亲眼见过游荡已近百年却没有河灯可托的游魂在关前嚎哭,然后无可奈何地消散。如果世间某处有这样多的人,那一定嘈杂不堪,但冥河前有这样多的鬼,却还是一片的死寂。这里不是没有声音,可那些声音听起来却依然是种绝望的寂静,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凄厉般的无声。
游魂新鬼们默默地往鬼门关走着,忽然冥河岸边有人喊了一声‘妈’。苏婉静纳闷地抬起头来,她还从没见过在鬼门关前认亲的。
走苏婉静身边的老太太忽然顿住了脚步,手中捧着的河灯也抖了起来。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试探性地喊道:“大强子?”
老太太这一声喊出,那边喊妈的声音陡然又高了几分,不一会儿便有一个高颧骨、身形精瘦的男人钻了过来。老太太看着他啊啊地喊了几声,像是哭。苏婉静弄不清到底怎么回事,只是觉得一对母子竟在冥河前相遇,还真是几分心酸。
“强子!大强子!你怎么也到这了?”老太太颤声地问他。
强子一皱眉,扭过头把后脑勺给老太太看了看,气哼哼地说:“被毙了!满意了吧!”
老太太看着大强子脑后的血洞,哀戚戚地叹了一声,感慨道:“强子啊……”
强子却根本没心思听老太太的感慨,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伸手便去抓她手里的河灯,“妈!我没抢上河灯!把你的河灯给我!”
老太太怔了一下,脸忽然扭曲成可怖得模样,声嘶力竭地哭喊了一声,扬手便往强子的脸上抽过去,“王八蛋!你抢我的房子,你推我下楼,活该你挨了枪子儿!做鬼了你还不放过我!你还要抢我的河灯!”老太太一边打着一边干嚎,“我这是欠了你几辈子的债啊!”
“少废话!给我拿过来!我受不了了,我要投胎!”那个叫做强子的鬼浑不在意老太太的抽打,只顾得伸手夺灯。
苏婉静看不下去了,眉头一皱,迈步挡在了老太太的身前,冷笑道:“你这么急着投胎做什么?以你的德行,与其投成个蝼蚁臭虫,还不如做游魂呢。”
大强子阴狠狠地看着苏婉静,骂道:“你他妈管的着吗!”。
就这时,突然一只干瘦的手从苏婉静的身后伸了过来,就听那老太太疾声道:“儿子!把她的河灯拿走!快拿走!”
苏婉静讶然地回头,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觉得一个力量将她撞向冥河,手里的河灯也被强子顺势抢了过去。
这次她看见的是冥河岸上的一个干瘦老太太,颤抖地看着自己,全无歉意,她的儿子正托着自己的那盏玫瑰河灯,一脸嘲讽。
亏她还觉得那老太太可怜,这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苏婉静心中恼恨。转念又凄然一笑,自己难道不可怜吗?自己的可怜又何尝不可恨!轻信又心软,真是活该如此。
她想,自己做了十六年的女人,最后证明是个傻女人;又做了九十九年的女鬼,最后证明是个傻女鬼。
九十九年后,苏婉静终于再一次感受到了寒冷。刺骨的冷虽然很不舒服,但身体再度传来感知,几乎让她觉得有点欣喜。一瞬的欣喜过后,苏婉静还来不及去想坠落冥河的游魂会是什么下场,来不及去体会即将魂灭的恐慌,便涣散了意识。
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苏婉静看见的是天上硕大圆满的月亮。
圆月幽然地散发着清冷的光芒,映得天空如同一块墨蓝色的丝绸。她还感觉到了风,闻到了潮湿泥土的味道,还有身下石砾咯着皮肤的微痛。
苏婉静觉得自己的身体软软的,虽然带着微弱的血腥之气,却分明能感知到一切都是新的。她恍然,自己已经不在鬼界,因为这样纯净的气息绝不是鬼魂能有的。
可她不是厉鬼,不可能也从没有动过夺舍的心思,这崭新绵软的小身体又是怎么回事?
苏婉静正想着,就听见不远处传来窃窃的说话声:“嬷嬷,您动作快点。中元节做这事,吓死人了。”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说道。
“不做亏心事,不怕……”
“这还不叫亏心事?”那女孩的声音拔高了几度,几乎带着哭腔。
很精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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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了四天的时间把上下部全看完。今天闲时又来翻翻这些文字,看到作者又加了后记部份,结尾很好,没有比这样的结尾更圆满的了
我没找到下部,下部在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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