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再望前方挡风玻璃,只剩下一百米。
只剩下一百米的距离,悲剧就会再度重演。
就在这时候,不断在嘲笑我的小巴司机,脸上神色忽地一转。与此同时,我感到脚底下震荡了下,传来卡哒卡哒的声响。
红van慢了起来。
它慢起来了!
屌!乜捻野事啊又!小巴司机边握着方向盘,边察看座椅下的脚踏油门,唔捻系啊,隧道先黎坏车?
!
天!这可是真的?
我侧头看着窗外飘然而过的景物,发觉它们向后消失的速度的确是减慢了,红van的确慢了起来!它慢起来了!
分不清这到底是命运安排,还只是单纯的机缘巧合,红van竟会在如此关键时刻才坏掉。我不禁转悲为喜,同时咬紧牙关,紧张的看着前方的仅余一百米,期望红van能够在隧道出口前安然停下。
个引擎坏左?停唔停到!我心情复杂的看着小巴司机,紧张问道:系隧道口前停唔停到!
小巴司机却激动握着方向盘,双眼睁得大大的,吼叫道:我顶你个肺!唔剩系个引擎坏捻左,系成架车都坏捻哂啊!
嗄?我蹲在车头位置,听不懂小巴司机刚刚说的话。
冷不防,地板突如其来的震撼了下……
嘭喇!是一记强劲的碰撞声。
车后似乎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猛推。
啊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车厢内传来连串尖叫声,有女的,也有男的。
我立即转身往后看,只见在红van末端的玻璃窗外,那两盏耀眼的车头灯,此时已变得非常接近,根本就在红van正后方,推着我们走……
通宵巴士。
通宵巴士不断撞撃着红Van车尾,发出宛如怪兽咆啸般的恐怖金属响。似乎是红van突然的减速,以致尾随的通宵巴士收掣不及,撞了上来。
被一台高速行驶中的双层巴士追尾,虽是件非常惊险的事,可相比起来,我还是极力保持着冷静,在意前方的隧道出口。因为,我清楚知道,如果红van现在冲出了塞拉利昂隧道,接下来发生的事,要比这仅仅只是追尾的金属大怪兽,更为可怕得多。
回头,挡风玻璃外,我们跟隧道出口就只剩下不到二十米的距离。
踩Brake啊!唔好出隧道啊!我蹲在驾驶座前,激动向小巴司机吼叫,千其唔好出隧道啊!踩Brake啊!
只见小巴司机双手握紧方向盘,一脸痛苦。可无论他双手是转左或扭右,红van似乎也不受控制,径自向前冲。
个Brake无反应,成架车都坏捻哂啊!小巴司机看着前方大叫。
窗外只剩下十米……
后方的双层巴士在猛推。
然后,就在我蹲在驾驶座旁,看着前方的黑暗遂自迫近,心想是否还有时间转身冲到后方,开门跳车逃生时,红van已既快又慢的跑完了那最后的十米,冲出了塞拉利昂隧道的沙田出口……
苍白的光芒立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黑漆,与寂静。
我合上双眼,双手抱头,完了。一切都完了。人类总要犯下相同的错误,历史在周而复始的公转,我们又来到了,这该死的无人结界了。
然后,就在这绝望一刻,我却听到了红van后方的强劲金属吼叫。
嘭喇!
犹如怪兽般的恐怖咆啸,以及脚底下红van车身的抽搐与震撼,依旧持续着。
嗄?
我立即转身,往红van后方看去,尝试了解这是啥回事。黑暗中,只见那两盏耀眼的车头灯依然存在,并没莫名其妙的消失于空气中。
对,双层巴士并没有消失。
回头看去,就在隧道出口过去,刚才超过我们的那两台私家车,也同样存在,无惊无险的继续行走中。
它们没有消失?
我眉头轻皱,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中年男子,Yuki,以及整台红van内的所有乘客,尝试了解这是什么一回事,直至两秒过去,心里开始意识到个事实,喉头竟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面部肌肉松弛,我裂嘴一笑……
得左喇!无消失!佢地无消失!我欢喜若狂,径自对着车厢内的人傻笑:全部人都仲系度,无消失到啊!
可此时此刻,小巴车厢内没人有空理会我,他们都忙着受惊吓,忙着应对后方追赶我们的金属大怪兽。
嘭喇!后方又是一下恐怖的撞击声。
啊呀呀呀呀呀!群众尖叫。
我开始感受到,红van现在已不是自我行走着,而是失去了动力,给后方的双层巴士使劲推着。往挡风玻璃外看,前方再看也不见橘黄街灯,看不见柏油马路。换来的是一栏铁丝网,以及黑漆漆的草丛。
卟嗒
车底传来巨响,车身发出无可比伦的剧力震荡。这刻的我清楚知道,红van已失控冲出了马路,往隧道出口旁的山坡地飙去。下一秒,红van又撞到了个什么,发出笔墨再难以形容的恐怖声音。
然后,天变成了地,地变成了天,整台车子翻倒过来了。
人声、玻璃碎声、撞撃声、地板摩擦声、以及该是金属扭曲的恐怖响叫,声声一耳。我已记不起,这到底是我经历的第几场车祸,以及所有事情。
好痛。
天旋地转的一刻,除了痛,我已什么也感受不到。
混身鲜血,躺在地上,我只迷糊的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我紧咬牙关,提醒自己千万不能痛得晕过去,吃力按动手机落幕,尝试敲出八个数字,拨出。
好想好想,就打出一个电话,就告诉她,我还在
,我没有消失。
Dodo……Dodo……
话筒中传来电子等待信号,冗长又空洞。
拜托,快一点点,快点接吧。
Dodo……Dodo,
然后,话筒传来一阵空鸣,等待信号陡然停止
喂……?
那边传来她的声音,我很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发觉整个身体都痛得不象话,喉咙发不出半晌声来。
喂?阿池?系咪你?
我好想应她,却做不到。
我还在!听不听到!
喂?喂喂,出声啦!
你看,我没有走,没有消失啊!
喂?你再唔出声,我收线架喇!
阿怡,是我!听不听到!
咁Byebye喇……
不,不要!
阿怡!
咔!
Doo……doo……
话筒再次传来电子信号响,我听着,喉头舂不出半句话,眼下却带点湿。
眼前一黑。接着,我便失去知觉。
*****
嘟嘟……嘟嘟……
滴答……滴答……
一片漆黑,很黑很黑。
某种电子器材不断响叫,某种在我耳边不断的流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