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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为认真做自己

天下归元天定风流系列古风小说:千金笑(一)

手指继续往下滑,他握住了君珂有些凉的指尖,“告诉我,如今,是不是曾有一个人,因为我,只是因为我,用命,来护我。”

室内有一刻的安静,一刻之后,君珂扬起眼睫,微微叹息,她的声音细碎,心情也如睫毛上淡淡雾气一般,湿润,水汽氤氲。

“有一个人,她和朋友失散,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生存,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她就发觉自己被欺骗。”君珂微笑,翘起的唇角并无讽刺,“她救过那家主人的命,却不能换来她自己的生存机会;她明明是一个路过的无辜的人,却被迫喝着迷魂汤等着代人去死,她来到这里,不曾有人给她帮助和关爱,遇见的只有欺骗、陷害、冷漠和自私,以至于她曾经愤懑地想,这世道如此丑恶,她是不是也该用一张冷漠丑恶的脸去面对。”

纳兰述静静地盯着君珂,握紧了她的手指。

“突然有一天,在她最危难的时刻,一个曾和她只有一面之缘,也谈不上交情和恩情的人,为了她奔赴险境,为了她和家人决裂,为了她险些被害,那天珍珠河的河水很冷,但她的心,在来到大燕朝几个月后,第一次觉得温暖。”

“温暖不仅仅是因为被救,还因为被救赎,她的信念和价值观曾经险些被恶毒的世道摧毁,如果没有那个人给出的那份温暖,也许这个女孩子,她就会一日日冷漠下去,怀着愤懑和不满,也去欺骗、陷害、争夺、忘恩负义……最后变成她原先最讨厌的那种人,那将是……多么可怕的事。”

“因此。”君珂轻轻拍纳兰述的手背,“我相信,永远会有人愿意因为他这个人,拿命去护他,因为,他值得。”

室内一阵静寂。

似乎听得见微湿的睫毛上水汽渐渐干去的声音;听得见十里外枫林落叶潇洒离枝的声音;听得见百里之外,有人临风登高,在深秋的碧蓝苍穹之下,忽然合十,闭目微笑,低语。

“世间有大智慧,因此有大光明。”

百里外的低语,响在旷野涤荡来去的风中,那人摸了摸不留重发的头皮,对天意之高,露出神秘的微笑。

百里之外的客栈里,纳兰述也在微笑,只将君珂的手握紧再握紧。

君珂却突然说了句煞风景的话,“今天既然说到这些,周桃的事也解决了,我想……我们也该分道扬镳了。”

“为什么?”纳兰述挑起眉。

君珂抿唇,心想我可不能将和你娘的约定告诉你,看你这德行就像吵架离家出走,我再火上浇油我成啥了?正在犹豫,纳兰述却突然站起,伸了个懒腰,“那成,你走吧,正好我也有事要办。”

君珂怔了怔,回房收拾了包袱,带着幺鸡便走,准备去那传说中天降闷雷的三水县看看,她让红砚留下来伺候纳兰述——王爷没人伺候活得成吗?

出客栈,雇了辆车出城,行不多远,听见后面有马蹄声响,直追而来,君珂掀开车帘看去,果然是纳兰郡王大爷。

“哎呀好巧,真是无意栽柳柳成荫。”纳兰郡王大爷看见她,好像好久不见当真路上相逢,眉毛挑得高高,“君姑娘你怎么在这里?是要出城吗?正好正好,我也出城。”

君珂又好气又好笑——这家伙明摆着是报复她来了,当初他也曾要她离开,结果被她耍了一道,如今三十年风水轮流转,他来耍她。

她唰地甩下车帘,不理他,幺鸡从车窗里探出狗头,两颊长长的狗毛迎风飞舞,幺鸡双爪扒开,以泰坦尼克罗丝的船头张臂经典姿态,向后面吃灰的纳兰王爷表示了由衷的优越感。

纳兰郡王不以为杵,一挥臂,扔出一块香喷喷的东西,“接着!”

幺鸡狗头一甩,接着一大块汁水淋漓的牛肉,顿时狗心大悦,捧肉大啖,也不鄙视了,也不优越了,纳兰述驰近,摸它高贵的狗头,也没意见了。

“幺鸡,好久不见,你们要去哪里啊?”君珂隔帘听见纳兰述煞有介事地在问那头馋狗。

“嗷唔。”幺鸡头也不抬。

“哦,三水县啊。”纳兰述自顾自翻译完幺鸡的回答,“正好正好,我也要去哪里。”

“车夫!”君珂忍无可忍,唰一下掀开车帘,“麻烦快点。”

车子速度加快,纳兰述也不追,停马立在原地看车轮携烟尘滚滚而去,喃喃数:“……三……二……一!”

“啪!”

君珂马车的右车轮的轮毂突然飞了出去,车子一歪,车轮滚出,车子顿时向一边倾斜,早等着这一刻的纳兰述立即闪电般掠出,手一伸便顶住了歪斜的车身。

“嘿。”他探头,挑眉,对歪倒在车里的君珂展露下俯四十五度角明丽微笑,“君姑娘,车子怎么倒了?真是太巧了,正好给我遇见,受伤没有?需要我借马给你骑吗?”

君珂:“……”

两个时辰后,换了辆马车的君珂,在隔邻的丁河县驿站茶棚喝茶,忽然有人大步过来,在她身边坐下,挑眉,惊喜地道:“啊,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真是太巧了,君姑娘,又见到你了!正好正好,我也喝茶。”

君珂:“……”

半下午后,在丁河县悦来客栈准备住宿的君珂,刚和小二要了一间房,忽有人快步而进,到她身侧,挑眉,惊喜地道:“啊!有缘千里来相会,君姑娘,你也住店吗?真是太巧了,正好正好,我也住店。”一边伸手招小二,“小二!来间房,在这姑娘隔壁的就成!”

君珂:“……”

第二天早上,君珂在和帐房结账,忽听有脚步声接近,君珂不等他走近,转身,挑眉,“惊喜”。

“啊!纳兰兄,真是相逢何必曾相识,你昨晚就住在我隔壁,今早居然还能遇见,真是太巧了,现在是不是正好正好要结账?”

“不。”纳兰述答,君珂刚怔了怔,就听他正色道,“我是来告诉你,我们一天居然遇见了四次,这真是千载难逢的缘分,是老天的意思,违天者不祥。所以君姑娘,虽然你十分不愿意和我同路,但是我还是决定要跟你一起走,这是我的意思,你可以提出反对,不过我不予接纳。”

说完他上前,将君珂往胳膊里一夹,红砚跟过来顺手提了君珂包袱,幺鸡爪子一抬就换个方向到了红砚身边,一行人面不改色,坦然自如,出门扬长而去……

第五十三章 我为脱衣狂

大清早的三水县,不算高阔的城门下人流往来不息,路边的茶棚饭棚坐了不少人,今儿是下半年逢集的日子,四方八乡都往三水县城里涌,满地里摆开各式摊子,让人几乎没处落脚,想进茶馆吃顿饭,都得挤上一刻钟。

“让让,让让啊。”远远有人在人潮那头呼叫,这种商量一般没人理会,然而这人的招呼不知怎的,非常有效果,眼看着人群里挤来三人,在挤挤挨挨的人潮里飞速地向茶馆方向接近,四面的人遇上这三人一狗天团,都会觉得腰间突然如被蚂蚁咬了一口,赶紧纷纷闪开,瞬间便清出一条道路,任那三人顺利通过。

来的自然是纳兰述君珂红砚幺鸡的神一样的天团,三人一狗跑来三水县查奇闻,想知道天降闷雷是不是降下人来,不料进城就挤成了这样,还听说闷雷之地因有不祥,现在被封锁了,有贵人就住在那附近,谁也不许去,纳兰述和君珂一商量,还是决定先进城再说。

纳兰郡王一马当先,在人群里滑来滑去,指缝针尖寒光一闪一闪,我戳,我戳戳戳,一直戳到了目的地。

“看见我的步法没?”纳兰述一边戳着一边回头教君珂,“学得好不如跑得快,你首要就是学轻功,内功柳先生给你打了底,学起轻功容易得多,哎对,提气、点膝、气过丹田三经……很好,戳!”

最后一句不是对君珂说的,是对某个虎背熊腰挡住他去路的路人甲说的,君珂望着被郡王爷凶猛戳跑好方便她练轻功的倒霉蛋们,露出无奈而歉意的微笑……

神针开路,万夫莫挡,一路进了茶馆,茶馆里座无虚席,最后一张桌子被几个早一步进来的汉子抢着,眼看就要坐下,纳兰述手指一弹。

“啪。”一个汉子刚刚拖出一条凳子,那凳子腿突然断了。

另一个汉子已经坐下,伸手去拿筷子,纳兰述吹出一口气。

“噗哧。”筷子突然一斜,戳进了那人的鼻孔。

“邪门!”汉子们大惊失色,弃桌而走,和别人挤去了,纳兰郡王笑眯眯地牵着君珂过去,三人一狗,正好一张桌子。

顺手将戳过人鼻孔的筷子往那断腿的凳子上一插,竹子的筷子戳进松木条凳就像刀遇上豆腐,轻轻巧巧便将断了的凳子腿接起来,纳兰述稳稳坐上,招呼小二,“三碗豆腐脑四碗面条四份牛肉火烧,豆腐脑一份不加糖不加葱花不加猪油面条里不许有花椒籽儿牛肉不许是隔夜的硝不要放得太重也不可以太咸但是绝不可以加糖听说你们这里王家铺子的牛肉做得好我看就夹他家的。”

说完满意微笑,觉得这种说话方式难怪红砚乐此不疲,实在是胸臆滔滔,一泻千里,太爽了。

小二:“……”

四面食客都将目光转过来——哪来的少爷,吃东西这么挑剔?

这一看,人人都“哦?”了一声,看看纳兰述,再看看君珂,眼神意味深长,表情不得其解,尤其座中几位女客,更是面露嗤笑之色。

君珂摸摸脸,自嘲地笑了下——这一路她看见这样的眼神太多了,这张脸目前观赏性还是不高,虽然带了柳杏林配的药天天擦,但因为柳杏林爱惜她的脸,怕留下后遗症,用药温和恢复缓慢,目前还处于形制古怪时期,其实虽然丑了点,但这世上大多人也不算好看,混在人群里已经没那么显眼,但偏偏和纳兰述走一起,芝兰明珠般的纳兰述,配上狗啃一般的自己,别说别人惊讶,自己都看不过去。

唉,纳兰述是不是故意找她做衬托的?就像美女喜欢和丑女走一起?

君珂心宽,对这种眼神一笑了之,纳兰述瞟瞟四周,眼神一冷,随即恢复正常。

世人无目,不识美丑,纳兰述认为自己知道君珂是不可多得天下至宝就行,懒得和这些无知百姓计较,真是的,把小珂的好都展示给别人看了,别人来抢怎么办?

他不计较,有人却不放过。

“公子……”

一声低唤,娇娇怯怯,声线妖妖娆娆扬上去,再羞羞答答低下来,听得红砚抖三抖,听得幺鸡颤一颤。

君珂抬眼,就见一个粉衣少女,含羞带怯,站到了纳兰述身边。

大燕女子稀少,但女性地位并没有因此提高,相反,女人成了金丝鸟,被管束得更紧,能在茶馆这样的三教九流之地单独抛头露面,要么是没什么规矩的小户人家女儿,要么就是走江湖卖艺的女子,看这少女虽然做得一番娇羞姿态,但站立姿势和眉宇神态,都像后者。

大燕女子稀少,所以女人也一向受欢迎,少有主动向男子搭讪的,被搭讪的,一般也求之不得,态度殷勤。

纳兰述扬起眉,看那少女,他一旦面对外人,便没有在君珂面前的灵动随意之气,沉眉敛目间,气度威重,“何事?”

那少女自认为姿态温婉,足可打动天下男人铁石心肠,不想这皎皎少年,竟然连一句姑娘都没称呼,眉宇间还隐隐有几分不耐,呆了一呆,才道:“听公子说话,想必对吃很有讲究,只是公子吃得似乎太简单了些,为何不品尝一下此间茶馆最擅长的鸡丝灌汤小笼?小笼做工复杂,等候时辰长,不过我姐妹桌上倒有一笼刚出锅的,我姐妹……愿意请公子品尝。”

纳兰述一转头,便见隔壁桌上,姹紫嫣红的几个女子,齐齐对他微笑。

纳兰述再一回头,便见君珂双手托腮,也在对他微笑——不怀好意的微笑。

聪明哦,懂得要想抓住一个男人,先得抓住他的胃。

纳兰郡王看见君珂那表情,脸色就有点发黑——这女人难道都不懂嫉妒吗?

手指在桌上敲了敲,沉吟了一阵,纳兰述原本有点不好看的脸色慢慢转了过来,忽然抬头,对那殷殷期盼的少女一笑。

他这一笑,春花摇动明丽鲜妍,拥挤沉闷的茶馆似突然风光清爽,万物生香。那少女怔怔地看着,眼珠都不会转了。

“姑娘真是有心。”纳兰述柔声笑,“只是我不大好意思去你们桌上吃呢。”

那少女立即晕乎乎道:“给公子端来也是可以的。”转身去端汤包,那边桌上一阵窃窃低笑,隐约听见有人娇笑道:“……小妹……就看你的了……”

那少女将热腾腾的汤包端了来,双手托着奉给纳兰述,咬着嘴唇,眼波流动,直直看着纳兰述。

还举案齐眉呢这是,君珂吸吸鼻子,举起牛肉火烧,齐眉,低头,上奉——

纳兰述赶紧欢喜地来接。

君珂的手半途转弯,将牛肉火烧送到幺鸡面前。

幺鸡欢喜叼住,埋头大啃。

纳兰述脸色发黑。

那少女被晾了半天,眼看这丑女竟然这么不知自惭形秽,还敢当面开玩笑,脸色也开始不好看,瞪了君珂一眼,将汤包又往纳兰述面前递了递。

纳兰述瞟了一眼,道:“放下吧。”

那少女又一怔,想说什么,却发现面前这少年,看似随意不羁,其实气质尊贵,威仪极盛,随口一句吩咐,便让人觉得不可违拗,想说什么竟是不能开口,只好将汤包放下。

纳兰述立即夹了一个,用荷叶托了,筷尖小心地拨开汤包口子,待稍微散热不至于烫嘴,才送到君珂口边,微笑,“来,张嘴。”

君珂盯着这汤包,心想真难辜负美男恩啊,真想辜负美男恩啊!有心不要在众目睽睽下吃这一吃就会招惹麻烦的包子,但纳兰述那人,真要拒绝了,保不准下次他来更接受不能的,只好从善如流,吃!

吃完,纳兰述又温柔地抽出丝绢,给她擦嘴,眼神专注,含情脉脉,却在手帕掩盖下,轻轻拧了拧君珂嘴角,以示对刚才君珂耍他的惩罚。

君珂咧嘴——郡王殿下您心眼真小!

他们这里做“打情骂俏眉来眼去”,满茶馆吃客都露出明珠暗投的痛苦神情,那少女脸色就只能用狰狞来形容了,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冷声道:“公子,我还没吃呢!”

“哦?”纳兰述随意点点头,“那你也吃啊。”

“我该坐哪里?”少女转怒为喜,一指君珂,“这位姑娘既然已经吃过了,是不是该让个位?”

君珂含笑站起,纳兰述手一伸按住了她,下巴对幺鸡方向一点,轻描淡写地道:“你去和幺鸡坐。”

“你!”那少女脸色大变,怒喝,“你竟然让我和狗坐在一起!”

“哦,是啊。”纳兰述仿佛刚想起来,恍然道,“我疏忽了,这样不好。”

那少女脸色一缓,刚要说几句原谅的话,纳兰述已经倾过身,满脸惭悔地摸摸幺鸡的狗头,诚恳地道,“幺鸡,对不住,委屈你了。”

幺鸡宽容地甩甩尾巴,表示兄弟为党国事业可以抛头颅洒热血,和女人挤一挤不算什么,就是骚气味大了点。

“……”

满店寂静,半晌后一声厉喝飙破屋顶,“混账!”

喊叫的不是少女,而是先前那桌的妖娆女子,那少女早已呆在当地,面皮发紫,被羞辱得僵在原地不知动弹,那桌一直关注这边的女子,却已经都勃然大怒,当先一个红衣女子突然跃出,手一伸便从桌上的行囊袋子里抓出一个半圆环的古怪武器,那东西非金非玉,刻满符文,缀着许多叮叮当当的细小暗器,转动间有浓郁的古怪香气散发出来。

这武器一拿,茶馆里立即有人惊呼:“红门教姑!”

这声一出,仿佛魔咒,所有人呼啦一声站起,拔腿就逃,茶馆里顿时桌倒椅翻,壶倾菜泻,乱成一片,人多,有人来不及推开凳子,唰地一下便从桌子上翻了过去,一溜烟跑远了。

君珂瞠目结舌——魔鬼来了也不过如此吧?

对面纳兰述轻轻挑起了眉头,并无畏惧,却有点厌弃,君珂少见他这样的神色,忍不住问红砚:“红门教姑是什么?”

“红门教你听过没有?”答话的是纳兰述,“近几年刚刚崛起的一个教派,十分神秘,教中男女都善于各类幻术异术,行事妖异,蛊惑得无知乡老敬畏膜拜。这些人有一部分入世行走,鼓吹所谓大德善行,却用各类妖术骗得上至官宦内眷,下至升斗小民都十分痴迷。尤其教中女子,卖艺也卖身,多擅内媚之术,行走达官贵吏府邸十分方便,一旦得罪她们,死得都会很惨——红门教一直在琼西等穷山恶水处盛行,不想如今势力竟然发展到燕京地域了。”

“你一个公子哥儿,想不到也听过我教的盛名。”那红衣女子冷笑,眉梢深红胭脂煞气如血,“既如此,你跪下来给我小妹磕头请罪,再随身伺候我姐妹们三天,我们便饶了你。”

扒在茶馆门外偷听的茶客们,瞬间眼底爆出嫉妒羡慕的光——还是美貌占优啊,瞧人家这待遇,羞辱了红门教姑,还能享艳福!什么随身伺候?不就是随床伺候么,红门教姑人人有内媚之术,谁沾上了不得欲仙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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