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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为认真做自己

天下归元天定风流系列古风小说:千金笑(三)

几个士兵互相使个眼色,分出两个人跟了进去——有些事,不适宜人多。

随即巷子里传来低声挣扎嘶叫,嘴被捂住的那种。

戚真思蹲在黑暗里,捂着嘴嗯嗯啊啊,已经换上了骁骑营的军装,另两个人被剥了衣服,躺在她身边。

“还没好?”等在外边的士兵笑骂,“快点!马上还要回去,你们可别占兄弟们时辰。”

里面没动静,随即一只手伸出来,懒洋洋招了招,看衣袖,是骁骑士兵装束。

“奶奶的,一会功夫累成这样?”两个士兵骂骂咧咧进去。

又过了一会,剩余四人等不及,也一起拥了进去。

随即,有人敲墙。

“你这边好了?”戚真思的声音。

“两个人有什么不好解决的?”丑福越过墙头,拎着两个骁骑营护卫。

两人都换了衣服,十个士兵在他们身后一字排开,戚真思和丑福二话不说,上前一人一脚踢死。

然后迅速藏起其中两具尸首,又在其余八具尸体上拳打脚踢,做出被殴的凌乱,最后一人在胸口插了一剑。

伤口故意往下拉了拉,看起来像阔刀之伤——御林军的佩刀,就是阔刀。

又剥了一套军装——这人身上取件上衣,那人身上取个腰带,再换个人取件裤子,再换个人脱双靴子,每个人身上剥一点,凑成一整套,给被戚真思剥了衣服的尸首穿上。

只剥一个人的衣服太显眼,一人一点便不容易看得出来。戚真思马上还要离开,必须有九人穿着衣服,否则衣服少的数量一旦不对,细心的人便会察觉。

随即戚真思直奔御林军大营,好在两家大营相隔并不远,也没靠近,远远躲在树上。

这边留下丑福,用尸首的鲜血涂了满脸满身,看不出本来模样,才撒开双手,奔出小巷,直奔骁骑大营而去。

“杀人啦——杀人啦——”丑福一边奔一边喊。

“怎么回事?”骁骑大营里立即有人冲出来。

“我们小队刚才在神水街巡查,突然看见有黑影闪过,我们去追,却撞上御林军,非说他们追捕要犯到此地,眼看便要收网,却被我们搅合了,双方一言不合,便动起了手……然后,我们九位兄弟被杀了!只活着逃回来我一个……”

“什么?”骁骑营一位参将一惊,“杀了?”

骁骑营和御林军作为皇城两大贵族军队,向来互相看不顺眼,打架闹事是家常便饭,最近两家也确实憋着劲看谁先捉到要犯,好吧全军操演丢掉的面子拿回来,但从来也没出过杀人的事,更不要说一次杀了九人。

这样的冲突,是会引起整个朝野动荡的。

“是我们的人先动手……”丑福垂下头,“可是对方似乎很愤怒,说追捕大半夜了,却因为我们功亏一篑,叫我们拿命来赔也不够……”

他带着一众骁骑营的人来到巷子,指指那些惨不忍睹的尸首,“您看……”

参将呆在那里,心想今晚自己带班这下倒霉了,好半晌才赶紧转身回报上峰,他算是谨慎的,不敢立即私自去找御林军,命人抬着尸首回去,丑福跌跌撞撞跟在后面,不住哭泣,哭得参将心烦,也不要他再去回报总统领,带着尸首去禀报。

这边骁骑营总统领大惊失色,他却不敢再向上峰禀报——治下在这要紧关头出了这等事,就算错不在骁骑营,他这统领也当不长了,何况还是骁骑营先动手。

“此事尚有蹊跷,可随我去向御林军问个清楚再做定夺。”他想了一会,做了决定。

没敢带太多人,以免误会扩大不可收拾,骁骑营统领命人抬了尸体,前去御林军。

这边人快到御林军大营,那边树上的戚真思已经看见,趁着那头的人将要转过一条街,快到未到又在视线死角时,突然从树上电射而下。

她扑到一队正出来换岗的御林军面前,厉喝:“还我骁骑营兄弟命来!”剑光一闪,已经将面前御林军士兵捅了个对心穿!

鲜血飞溅,那队御林军猝不及防,还没反应过来,同伴已经浴血倒地死亡。

戚真思趁他们一愣神间抽身就走,御林军反应过来立刻去追,戚真思身影在街道拐角一闪,御林军拐过街,正撞上抬尸而来的骁骑营。

接下来的事便不用说了。

一方死了九人前来问询本就心怀愤恨,一方突然死了士兵还遇上“凶手倒打一耙”,再加上本就有宿怨,几乎没说上几句,便动上了手,然后骁骑营总统领被打了。

然后骁骑营呼啦一下出动了。

然后御林军也干上了。

然后闹得最凶的时候,骁骑营失火了。

火势极大,还伴随爆炸,不知道谁开了骁骑营的武器库,将里面的震天雷全部拖了出来,每个火头里炸了几个,顿时搞得骁骑营人仰马翻。

骁骑营这边一起火,御林军大营也起火了,两边偃旗息鼓,一边留下狠话一边赶紧回去救火。

正在乱糟糟的时刻,两座大营之间的一道巷子里,站下了两个人。

丑福和戚真思。

丑福背着整整一大袋雷弹,这是兵部新拨给骁骑营的火器,威力极强,小小一颗便足可炸出丈许大坑。最好的东西,向来都留给京城三大军的。这是骁骑营的全部库存,丑福趁乱一起背了来。可以说整个大燕最犀利杀伤力最大的武器,现在都在丑福这里了。

戚真思没能进入比较安定的御林军大营,却在附近小铺拎了一大桶油。

两人商量了一下,胆大包天地背了这些宝贝,想去炸皇城,九蒙旗营已经入驻燕京,皇城十里外便固若金汤;想去炸崇仁宫,崇仁宫坚壁清野,一大片平地让人无法接近;最能掀动燕京局势的两处地方都无法得手,反而惊动了守卫皇城的御林军,一路死追。

雷弹子始终没用来驱敌,戚真思想把它用在最合适的地方,两人背着火药桶在燕京奔逃,无意中闯到了一处有点陌生的区域。

戚真思目光在四周掠过——这里连绵一片旧式房屋,都是年久失修的木制结构,最近是燕京大风期,天干物燥,远处更夫在悠悠打梆子,叫着,:“小心火烛……”

只是这里却不如想象中陷入沉睡,一处空场上,挤挤攘攘全是人,裹着被单和棉袄,被数百武器齐全的骁骑营士兵驱赶在一起,四面生了几堆火,用木架子搭成了虚虚的一道栏杆,所有人在场内,骁骑营士兵在栏杆边,警惕地盯视着睡眼惺忪的人们,不住呵斥,“安静!安静!”

“军爷,大晚上的把我们驱出来干什么,这么冷的天。”人群里大部分都是老弱妇孺,睁着惊恐的眼睛,只有几个男人在喊。

“外头有贼,我们奉命来保护你们。”一个骁骑军官狞笑,一脚将一个哇哇哭泣的孩子踢开,“都给我乖乖的,没你们的事。”

“我们孩儿都已经投军,现在正在京外给朝廷守卫,你们怎么可以这么对我们?”一个老者颤巍巍地顿着拐杖。

“所以来保护你们呀,没听懂吗?”骁骑营士兵斜着眼睛,发出一阵讥嘲的大笑。

这里是十三盟盟民们集中居住的一片区域。骁骑营同样领了看守这里的任务,其实也是上头害怕云雷军万一胆大包天闹反,抢先把他们的家属挟制在手里,崇仁宫和沈相府出来的命令,倒没令骁骑营为难这些家属,只是要求不可漏出一人,这块区域居住数万人,占地不小,骁骑营为求方便安全,干脆不许所有人睡觉,都从家里赶出来,集中在广场看守。

反正他们对云雷军恨之入骨,欺负欺负他们家眷也是乐意的。

燕京地域广大,是曾经的三个城的合并,每处居民区域都有比较空敞的地方,五六万盟民挤在一起,骁骑营只要把广场两头三条巷子都堵住,盟民就出不去。骁骑营也不怕盟民家属闹事——都是女人孩子老人。

戚真思和丑福此时掠过广场附近的巷子,看见这里有几百骁骑士兵,顿时打算绕开。

正在将绕未绕的时刻,身后追来的一个膂力强横的御林军,突然拉弓放箭,黑暗中红光一闪,劲风呼啸,一朵红莲刹那渡越,直奔丑福背心。

火箭!

御林军不知道丑福背的是那要人命的雷弹子,一箭只求毙敌。

丑福刹那间听见风声迅猛,心知不好,条件反射一个大转头落背转腰,将火箭让了过去。

让过火箭的时候他一个习惯性撒手动作,随即觉得背上一轻,什么东西从头顶上飞过。

他还没反应过来,戚真思霍然抬头。

丑福为了躲箭,不小心将背上的装雷弹的袋子洒了出去!

戚真思正在他身侧,没有遭到火箭攻击,此时她如果伸手,还来得及将袋子拢起。

然而手伸出去的那一刻。

鲁海的笑脸一闪。

死去的数百尧羽卫的脸一闪。

一个可怕的念头一闪。

戚真思突然闭上眼睛。

这里是铁桶燕京,无数人精心勾连,势必要将他们留下。

远方是冀北和祖国,正前路未卜,陷身于帝都阴谋和算计。

她在中间,身负仇恨,力量单薄,难以挣脱这一国之力罩下的巨灵之掌。

不破不立,不舍血洗燕京,就要被人血洗。

是。

杀戮犹未始,此刻才是开端。

戚真思的手,在触及那袋子前,短暂的一停。

这一停,便眼看着那要命的东西,按着既定的方向,从破了的袋口飞洒出来,落向下方。

下方,是各条巷子被堵死,人群最为集中的广场。

戚真思手指一瞬间冰凉。

马上,她要造一生里最大的罪孽。

马上,她将因这罪孽,万劫不复,永无赎罪之日。

马上,她将因这无法赎罪的孽,遭受众叛亲离之苦,没有人会原谅她,甚至她自己都不原谅自己。

只这一犹豫。

鲜血成渠,积骨成山,在冀北尧国沦入这样的命运之前,燕京先尝了血的腥甜。

将有人要因这罪堕入地狱。

她去。

长发被风撩起,落在颊边,冰冷如钢丝。

心也如刚。

“轰!”

爆炸响起的一刻,戚真思一把将丑福拉下,饶是如此,丑福也震惊得险些一头栽下去。

巨大的爆炸声轰然而起,伴随滚滚黑云和尖声惨叫,黑云里翻出大片残肢断臂,一片一片的血红。

这种雷弹子,一个能炸翻一大批,被驱赶着挤在一起,密集得不能再密集的百姓,几乎立即遭受了灭顶之灾。

血肉横飞。

刹那间人间地狱。

黑云如巨大蘑菇,升腾在这片广场上空,在半空中慢慢展现狰狞的铁青脸孔,不断翻转叠加。追击的御林军从未见过这样可怕的爆炸场景,惊得掉头就跑。

雷弹子落下去就是灭绝,那小小的东西,遍地滑动,被惊慌失措的人群不断踩到,踩一次就是一场爆炸,本来只有靠近巷子的那一边爆炸惨重,但渐渐的,整个广场都受到波及,失去镇定的人们惊呼狂喊,挤压奔跑,造成爆炸连绵不绝,他们互相践踏着血肉,再在永无止歇的雷云之中飞上云端。

“天!”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里,丑福狂喊,“救他们!”

“怎么救?”戚真思死死拽住他,“下去你也是死!”

“刚才你为什么——”丑福想到什么,霍然扭头盯住戚真思。

戚真思咬唇不语,嘴角沁出淡淡血丝。

“如此而已!”半晌她振臂,狂呼,“轰炸燕京!”

“你疯了!这不是骁骑营和御林军,这是无辜百姓!是云雷军的家属!”

“尧羽损失惨重,燕京有备而来!”爆炸不绝,每个字都要拉开嗓子喊,“要搞乱燕京,乱出个天翻地覆,光靠在两大营生事,没用!很快纷挠就会被沈梦沉纳兰君让压下,你我没有办法去烧戒备森严的皇宫和两大营,只能骚扰民居,既然注定要杀人,为什么不杀最有用的?”

“你……”

“这里出事,朝廷才真正难辞其咎,云雷军才会逼而走反,我们才真正斩断了云雷军被朝廷控制的软肋。里应外合,才有可能冲出燕京,君珂才可能将云雷军,从此永远真正掌握在手!”

“你看。”喊破了嗓子的戚真思,呸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咧嘴一笑,白牙森森,“这么无本万利的事,只要心一狠眼一闭就行,为何不做?”

丑福闭上眼睛。

是的,铁桶一般的燕京,只有这里,才是朝廷无论谁也想不到,会被下手的地方。

也只有这里被下手,才能颠覆燕京,才能彻底斩断云雷军乃至整个十三盟和大燕的牵系,将曾经组成大燕重要部分的彪悍民族,用血肉生生剥脱的方式,彻底地分离出去。

残忍,却现实。

他闭目凝立不动,翻腾的火光映在他的脸上,那些狰狞的伤疤,鲜活也如焰苗欲舞。

一瞬间想起母亲悬在梁上的尸体,想起那灼热到心底的火盆,想起断头台下那些“同侪”讥笑快意的目光,这冷酷燕京,悲凉人世,眼看就要逼他们走上绝路,可他也不愿死。

一腔悲愤翻涌如沸,先烧着了他自己。

底下的情形,谁也不敢看,谁也不能看,那是尸山血海,血肉翻浆,命如草芥,而草芥,染血倒伏在尘埃。

骁骑营残存的人,早已魂飞魄散,打开堵住巷子的铁门的门锁就逃,却在离开时再锁上。

无数还没被波及的幸存的人,惨叫着扑向锁死的门户,拼命拍打着铁锁。

“救命!救命!救救我们!”

“开门!开门!”

“开门啊——”

“天啊!”

哭喊上冲云霄。有人开始绝望地用牙齿咬冰冷的铁锁,有人开始往铁门上端攀爬,踩着下面人的肩膀,这种临时铁门上面没墙,爬出去就有望求生,但铁门溜滑无可攀援,这些人全是老弱妇孺,哪里爬得上去?

丑福突然掠了下去。

他浑身颤抖,连身法都控制不住,有点歪斜地落在铁门外,拔刀,竖劈。

铿然一响,铁锁掉落。

人群几乎一下子就涌了出来,然而丑福立即发现,开门也不是生路!

巷子太窄,这些本就体弱受伤的人,一下子急于抢出,全部挤在了门口,然后被后面涌来的人冲击,当即又倒了一轮,连丑福自己,首当其冲人群冲击,险些也被踩倒,还是戚真思掠过来,一把将他拎上了墙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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