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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为认真做自己

天下归元天定风流系列古风小说:千金笑(六)

“她叫什么名字啊?”费亚冲他背影大喊,“饿(我)好去提亲!”

纳兰述顿了顿,微笑,一瞬间君珂仿佛看见恶魔附体,“叫费文丽!”

君珂一个踉跄……

“这谁?这谁?”半晌她怒气冲冲地问,“我怎么没听说过这姑娘?嗯?”她斜眼打量纳兰述,“该不会是某位陛下,后宫里还没来得及开封的妃子吧?”

“我的天,小珂你走了三年,这样的话也会说了。”纳兰述骇笑,“皇后陛下在上,你还没给我开封,我敢开谁的封?”

君珂这才发觉失口,脸红红呸了一口,心中却在想——费文丽是谁呢?

君珂让干劲十足的费亚带领一部分鹄骑升空,追踪沈梦沉动向,其余人选了一处合适的地形扎营,在此处等待后方拦截大庆军队的消息,危险既然已经解除,纳兰述让人找回戚真思,护卫却回报戚真思不见了。

她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护卫还昏迷在原地,君珂听说了有些担心,纳兰述却默然良久,笑着摇摇头,“这倔强的女人啊……”语气惆怅。

君珂默然,心中明白真思是知道她回来了,便功成身退,或许还有怕她吃醋的意思?可是她怎么会?眼见着护卫架起帐篷,习惯性在角落铺了个地铺,看了她一眼,慌忙收起,她便明白,那个地铺,想必就是往日给戚真思睡的,既然行军都如此,那么这三年,他和她想必同吃同宿,寸步不离。

然而君珂没有一丝一毫嫉妒,有的只是满满感激——如果没有真思,在他最痛苦的时候出现,纳兰是不是已经身化飞灰?这个内心桀骜刚强的女子,无论走或者留,从来都是为了纳兰为了自己,不需要她时默默隐身守护,需要她时勇敢站出,做尽一切,却骄傲到连一个感谢的机会都不给她。

想着她从此天涯羁旅,继续过那寂寥飘零的日子,君珂眼眶微红,阻止了将地铺收起的护卫,慢慢蹲下,抚摸着那已经睡旧了的褥子。

纳兰述柔和地注视着她,眼神一刻不曾稍离,像注视自己失而复得的珍宝。

“我回来了……”君珂对着褥子慢慢说,“从今天开始,我来照顾你,做她为你做的一切,不,做得更多,更好……”

“不。”纳兰述将她抱在怀里,轻轻用下巴摩挲她的发顶,“你回来了,就必须给我机会好好照顾你,当初登基之前,你不得不离开尧国,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是我不好,是我无能……”

他的话被君珂堵上,用唇。

纳兰述喉间低低喘息一声,伸开双臂,抱紧了她,轻怜辗转,恣意品尝她的温柔,阔别三年,她比当年更美好,行走天下时飒然如风,伴于他身侧则柔情似水,她轻轻踮脚送上她自己,芬芳便一瞬间弥漫了他的天涯。

香气透肤而来,如水浸润入肌骨,纳兰述闭着眼,唇角一抹淡淡笑意……他的小小姑娘,在长久的别离后,终于长成。

先前的疯狂此刻散去,两人都淡淡宁静淡淡欢喜,宁愿这般柔和缱绻,将美好的感觉拉长,缠绵柔细,牵扯无休。

不知道多久之后,两人都大喘一口气,同时分开,各自脸上都泛起红潮,君珂晶莹嫣红,莹润欲滴,看得纳兰述如色狼两眼发直,君珂被这种目光看得微羞,轻拍他一下,伏在他肩头。

风掀开帐篷帘子,外头的护卫正在整理同伴的遗物,纳兰述的护卫只剩下十几个,其余都死在这一战中,君珂揽紧了纳兰述的背,忽然明白他此刻背对帐篷外的心情,她心中也不好受,想着他一心赴死那一刻,该是怎样的凄凉?而指下的肩惊人的单薄,日光重重打下来,那肩都似一时难以承载,然而正是这男子的双肩,担起了她离开后的绝望,担起无尽的责任,担起这北陆江山,短短数年,安尧国,收羯胡,纳西鄂,坐拥大陆近半,隐然当世雄主。

“纳兰……”

“嗯……”

“我想家了……”

“嗯。”纳兰述轻吻她的额角,“我们回家。”

风从山岗吹过,掠起彼此的衣角,翩飞如鸟,被一抹霞光染亮。

明泰四年冬,明泰帝视察尧国南境,在五丈营被大庆西鄂联军围困,七日后突围,以三千对十万,力战将覆时,忽尧后乘神鸟自天而降,以一批奇形鸟兵,败十万大军,将大庆西鄂追兵逐于南野,之后大庆皇帝在火恒原附近被围,血战始出,回国时残兵不足千人,此为第一次庆尧之战,时日虽短,却影响深远,不仅拉开了两国之争的序幕,也令鹄骑第一次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那些巨鸟在战场上空振起的翅膀,在之后的数年之中,掀动了大陆风云,掀起了三国之间,逐鹿不休的复仇之战的开端。

在史书里,这一段是这么记载的。

“……四年冬,帝困于五丈营,扈从三千而敌军十万,血战至寥寥数几,将丧……忽天际出五色虹霓,起凤鸣之音,后乘彩凰自天而降,镂霞裁云,如沐神光,示以天命所归之言,万军震栗,两股战战,退而伏地,败走百里……我主天命所授,是有神灵之启,助我大尧万年……”

无论史书里怎么美化粉饰,按照封建皇权的心意加以神授的光环,在大陆上,在各国的传闻里,这一场战争依旧是神秘的,亲眼见过鹄骑的人讳莫如深,没有见过鹄骑的人则嗤之以鼻,根本不相信有那么巨大的,还能被人驾驭的战鸟,何况听人描述那不过是水鸟,水鸟怎么可能有桌面大?八成是战败的人,为了面子胡扯的。

不过不信归不信,世人对于那位销声匿迹三年,已经快要被人淡忘的云雷统领大尧皇后的记忆,终于再次被引动,在忍不住赞一声“这女人就是会搞事”的同时,也有很多人诧异地道:“她不是一直在尧国皇宫,说是重病三年多了吗?怎么忽然出现在尧国南部战场?难道这三年,她竟然不在皇宫?这这这……这一国皇后到处野跑?不太好吧?她和尧国皇帝之间有什么问题吗?”

这消息自然也传到尧国朝廷,百官们并不清楚纳兰述当日计划,不明白那日千钧一发,也不知道差一点他们就成了没主的官,把关心的焦点都集中到了皇后身上——原来她三年不出根本不是生病,而是逃婚逃宫?好端端地这是怎么回事?听闻她是去了云雷,甚至去了大燕皇陵,听闻她和大庆皇帝大燕皇太子在云雷都有交往?还有好事之徒想得更加深远——皇后“病”三年,大燕那位皇太子也“病”三年,皇后突然回来,大燕纳兰君让听说也在最近病好,并被封为皇太子,据说可能还会很快继位。这个这个……是不是太巧合了些?

尧国朝廷百官们最近无心朝政,一群一群人扎在一起讨论这惊天新闻,窜来窜去神情紧张地窃窃私语,一小部分人担心皇后的人品贞洁,一大部分人则想得更多,他们担心皇后是否和敌国有勾结,是否还忠于尧国,还有她出现的时机,和那被传得神乎其神的鸟兵,怎么都透着一股诡异,这样不从君命的皇后,是否还配做皇后?咱们好容易安定下来,可不要为一些意外事件毁了祖宗基业……

就在君珂和纳兰述整顿军队,带着后续的云雷军,满心欢喜回京时,尧京胜尧城,一场暗中针对“叛逆无道皇后”的庞大行动计划,正准备轰轰烈烈展开……

第三十八章 强势宣告

纳兰述和君珂没有立即回程,他们在五丈营附近停留了一阵,等待前方追击大庆军队的消息,并将之前没有办完的事办完——接收司马家族投诚,处置末帝。

从第二天开始,纳兰述身边护卫便已经加强,第一批赶来的便是尧羽,他们在百里之外布防,却探听到大庆皇帝离开大军前往五丈营的消息,随即又知道了黄沙军被安排在大庆军队退路之上,比他们离纳兰述还远。灵活的尧羽卫立即明白了纳兰述的心思,竟然不顾君命,当即连夜驰援赶到五丈营,看见君珂的那一霎,带兵的晏希,那个冷漠的一个人,眼底也泛出了泪光。

当初纳兰述继位,是他近乎捆绑地将他捆上皇位,三年来,作为他的尧羽卫统领,晏希和几位尧羽卫头领比其余人更清楚纳兰述是怎么过来的,此刻他们的喜悦溢于言表,走路都蹭蹭带风。

不过晏希知道戚真思再次离开后,在山岗上默然伫立很久,君珂在隐蔽处悄然凝望他平静的侧影,三年光阴,镂刻那少年更为坚毅硬朗的轮廓,风掀起他的长发,翻飞的乌发底,忽有雪白光芒一闪。

君珂心中一痛——人人都在团聚,这少年却在似乎永久的无望中持续等待,直到提前老去。

“纳兰……”她握紧纳兰述微凉的手,喃喃道,“真思到底是什么心思?晏希他……”

脸色有点微红的纳兰述,先搓热自己的手指,再摩挲着她的手指,努力用自己的温暖焐热她心底的微凉,“就中更有痴儿女。小珂,真思的心思,你我都无能为力……随缘吧。”

“真思怕是恨我的吧。”君珂苦笑,“她喜欢你,不是吗?”

纳兰述摇摇头,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她的侧面,“不。她……她不恨你。知道吗,这三年来,我们靠着回忆过活,每夜我们睡不着的时候,她就和我谈你,说你当初练武如何的傻,从不知道投机取巧;说她其实早就先见过你,在母亲的寝殿之上,她在帘后,听你对母亲说,不慕富贵要自由;说那段我们互相寻找的日子,她也跟着你,亲眼看见你劈开柳家的大门……她说些我不知道的,我说些她不清楚的,说着说着便乐起来……”

“别说了……”纳兰述在微笑,君珂却觉得心酸,抬手轻轻捂住了他的唇。

纳兰述就势在她掌心吻了吻,“歉疚了是吗?惭愧了是吗?拿一辈子和十七八个孩儿来补偿我,九个儿子九个女儿,我就原谅你。”

“你当母猪生崽哪?”君珂扑哧一笑,对他当胸一拍,“瞧你现在这身板,九个儿子九个女儿,能行么?”

“君珂!你在挑战朕作为男人的最大的尊严!”纳兰述虎起脸,一把抓住她的拳头,翻手对肩上一扛,“朕不介意现在就让你明白,到底能行不能行!”

这么用力一翻的时候,他忽然觉得上腹疼痛,恶心泛起,像是盛极之后的虚弱,周身经脉都软了软。他皱了皱眉,在君珂发觉之前,恢复了笑颜。

“别!我错了我不敢了!”君珂天旋地转,被扛上他的肩头,忍不住惊笑,“别啊,光天化日,做人不能太无耻!”

“朕可以立即让天黑!”纳兰述扭头,“来人呀,张开黑幕布!”

“流氓!”君珂趴在他肩上,一口咬住他耳朵,热气轻轻吁到他脖子里,“别……马上司马家族的人要来参拜呢……”

纳兰述悻悻地回头看她,脸色酡红媚眼如丝的君珂,风情自现,比起三年前的青涩,现在饱满如水蜜桃,诱惑如妖蝶,偏又还留存几分少女般的纤细精致,日光下的侧脸一层柔和的淡金茸毛,柔柔拂在他颈侧,蹭啊蹭啊蹭,他热啊热啊热……

纳兰述浑身发紧,脸色发黑——小妮子长成,也懂了一点人事,偏偏还不太懂,于是要命了,有心无心,有意无意,软玉温香,耳鬓厮磨,固然是男人极大的幸福,却也是极大的痛苦啊啊啊……

更要命的是,出去三年,这丫头变坏了,会撩拨,也放得开,却坚持不走到最后一步,死活不肯和他打野战,非说既然都熬了那么多年,干脆就等到大婚洞房,给彼此留个最美好的回忆——每次听见这句纳兰述就想仰天长嚎——回忆,回忆啥啊?他都在回忆里活了三年了,再回忆某些宝贝都熬干成渣了,这世道是怎么了?都喜欢放过现在不享受,然后在回忆里自摸?

怨念归怨念,但还能怎样?强迫她?哀求她?纳兰述倒不介意什么男人自尊帝王尊贵,一切男人自尊尊贵是做给别人看的,可不是拿来对老婆撒的,哦当然,撒娇可以,他估算如果自己真扮扮弱撒撒娇,心软的小珂估计也就撤开防线任他驰骋了,然而每次真想这么做时,看见小珂提起新婚之夜时的憧憬神情,眼睛里亮亮的光辉,便忽然不忍,不忍破坏她心中美好的念想,不忍毁掉她对于新婚之夜的神圣的捍卫和期待,洞房之夜,对所有女人来说,确实珍贵得来不了第二次啊……

忍吧!纳兰述痛苦地仰头向天——忍字心上一把刀,只待洞房满堂娇!

“你怎么了?”君珂奇怪地看他扭曲的表情,“哪里不舒服?”

“痛苦啊……”纳兰述呻吟,“太痛苦了……”

“哪里痛?”君珂被吓住,惊慌起来,“你昨天不是说只是皮肉伤吗?难道还有内伤?”

纳兰述心中一动,此时他真的痛了,却笑得贼忒兮兮捂住肚子,“好像真有点内伤,小珂,给我疗疗伤……”

君珂摸上他的肚子,靠近小腹丹田,“这里?”

“往下一点……”纳兰述呻吟。

“这里?”

“再往下一点……嗯……”呻吟声更加销魂,纳兰述脸色却有些发白。

“纳兰述……”君珂停住手,脸色发红地盯着某处,缓缓道,“你真的很痛苦吗?”

纳兰述并没看她的神情,撇过头,咬住一边唇角,咝咝笑道:“是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啊……”

“我……我……”君珂看着他的痛苦神情,一脸为难,忽然头凑过去,在他耳侧悄悄道,“我也想通了,你都等了太久了,不过白天实在不行,晚上……今天晚上你来我帐篷好不好……”

“好……太好了……”纳兰述在吸气,语气很有点古怪,似狂喜又似无奈,似笑又似想哭,声音从齿缝里嘶嘶漏出来,“……好得不能再好……娘的……”他突然忍无可忍地爆粗,“……好容易等到这一句……结果……结果……真让人想喷血啊!”

最后一句出来,“噗”地一声,一口血喷在了君珂的衣襟上,鲜艳淋漓,随即纳兰述向后一倒,倒在了君珂的臂弯。

“纳兰!”君珂心胆俱裂,万万没想到这柔情蜜意正浓时刻,忽然霹雳雷霆,一声惊叫还未出口,眼泪已经奔腾而出。

热泪盈眶里,她看见纳兰述勉强伸手,似乎还想抚平她的惊痛,却手指一颤最终落下,眼帘合起脸色惨白。看见不远处山坡上,晏希等人,疯狂地跑过来。

帐篷里檀香袅袅,安神宁气,最适合病人用的那种。

君珂立在纳兰述榻前,沉默听着医官紧张小心地回报:“陛下气虚体亏,肝胃不和,逆气阻滞,有淤滞之症,宜以舒淤化血之方,长期调养……”

医官一改往日说起病况长篇大论的习惯,用词简练而含糊,君珂面无表情地听着,无怒无悲的模样,也不追根究底,末了一挥手,道:“知道了,出去吧。”

医官抹一把汗,小心翼翼退出去,于无人处撇一撇嘴——这个女人真是心硬如铁,陛下都病成这样都无动于衷,难怪能一丢下他就走三年。

“你们也出去。”

随伺的尧羽卫们无声走出,最后出去的晏希将帘子放下,四面都沉入了黑暗之中。

直直看着人群散尽,黑暗重来,君珂才缓缓转身,抚摸着纳兰述的榻边,身子一软,瘫跪了下来。

她伏在床边,脸深深地埋了进去,只是瞬间,明黄软褥便无声无息濡湿了一大块。

手按在胁下,胃的位置,那不是她疼痛的地方,却是此刻她为他的疼痛感同身受的地方。

在刚才,医官脸色凝重切脉的时候,她已经仔细看过了他的身体。

以往相处,出于一种不愿亵渎的心思,她很少用自己的X光去观察他,然而此刻一见,心若沉入深渊。

他的胃的性状已经改变,出现溃疡和隆起,那么明显的病变,即使没有切片检查,也隐约能得出那样一个可怕的结论——很可能是胃肿瘤中晚期……

君珂看清楚那一切的时候,浑身颤抖,勉强压抑着才令自己在人前镇定下来——司马家族还没投诚,纳兰述现在不能出事,整个尧国系于他一身,复仇大业还没开始!

为什么……

帐篷里光线朦胧,浮沉在淡灰色的微光中飞舞,影影绰绰勾勒出微微痉挛的轮廓,双肩细微地耸动,单薄如冬日不足以承载积雪的枯叶蝶。

手指无声抓裂丝绸,明黄色的经纬纵横,似此刻被现实割得裂成千片,绞痛揉捏无法展开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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