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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为认真做自己

天下归元天定风流系列古风小说:千金笑(六)

“无妨,我觉得还不错。”纳兰述安慰地抱抱她的腰,“杏林给韩巧留了那么详细的调养药方,照着做不会有什么。”

“先照你的步骤来,让费亚拖着吧。”君珂无可奈何地道,“我还是希望战争开始得迟些,更迟些。”

纳兰述也知道那个五年存活率的说法,闻言不过一笑,“小珂,没什么可畏惧的,只要你我在一起。”

君珂在他怀里慢慢点头,半晌笑道:“我去给杏林写信。”

“我有些倦了,先去歇息。”纳兰述吻吻她额头,当先放开手,向内殿走。

他进了内殿,在宝榻上坐了,沉思了一阵子,道:“召韩巧来。”

韩巧很快应召而来,一来就要给他请脉,纳兰述让开手,凝视着他,忽然道:“昨儿朕不小心打碎了皇后的玉碗,你给收拾出去了,现在你有什么要告诉朕的吗?”

韩巧的汗,唰一下就下来了。

“陛下。”他噗通一跪,“那碗里沉渣……微臣觉得……可能是……”他声音越说越低,半天才结结巴巴道,“约束子嗣药物……”

一阵沉默,隐约听得上头皇帝一声叹息,听不出喜怒。

好一阵纳兰述才道:“你过来。”

韩巧跪着过去,纳兰述把手按在他肩上,俯下身,盯着他的眼睛,轻轻道:“生不生孩子,从来都该是男人说了算。你说是吗?”

韩巧睁大眼望着纳兰述。

外殿写信的君珂,忽然打了个寒噤……

“生不生孩子,以后是我说了算!”和尧国宫廷祥和里暗流潜涌的气氛不同,西鄂宫廷里,柳咬咬柳眉倒竖,双手叉腰,正做河东狮吼。

一群婢子捧着补药汤水颤颤立在一边,头垂着,眼角瞄着那个被骂的倒霉男人。

被骂的那位讪讪笑着,两眼放光,拉老婆的袖子,“咬咬,别生气啊,小心伤着胎气……”

“伤着拉倒!生够了!这才生完几天?还让不让人活了?”柳咬咬一声大吼,人却小心翼翼坐下来,捧住了肚子,柳杏林立刻蹭到老婆身边,汤药奉上,举案齐眉。

“不喝!”柳咬咬一手推开,怒气忽去,已经泫然欲泣,“嫁你三年,不是准备大肚子就是已经大肚子,华丽衣服穿不了,好看胭脂用不了,跳舞跳不了,练武也练不了,整天一堆人跟在后面,三年了,出门都没几次,我就不再像个人,像个整天往外倒孩子的罐子!”说完狠狠一擤鼻涕。

柳杏林立即奉上雪白干净手帕一张,供老婆把脸给埋上。

柳咬咬怀孕或准怀孕三年,他做孝子也做了三年,技巧很熟练,动作很流利。

柳杏林自豪骄傲,却也无可奈何——其实他已经很约束自己了,可他的咬咬当真是一块无比肥沃的田啊……

柳咬咬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骂完了,擦干眼泪鼻涕,呆呆坐了一阵,忽然微笑,问柳杏林,“你说这女儿,叫什么名字好?”

柳杏林瞟她肚子,呐呐道:“也许是儿子呢……”

“女儿!”

孝子不敢说话了。

半晌柳咬咬抽抽鼻子,自己端过桌上的补药,咕嘟咕嘟喝了,完了抹一把嘴,两眼呆滞地盯着殿角不语。

柳杏林看着心疼,小心翼翼地道:“要么带你出去散散风?咱们这些年一直也忙,来西鄂这么些年,也是哪儿都没去过。”

“不了。”柳咬咬一口拒绝,“小珂信中怎么说的?庆燕联盟,交战在即,西鄂这个位置,很可能是庆燕入手攻击的首选,你我此时便该步步小心才对,再说听说最近天南境诸官,三年大考考绩最差,境内治安败坏,牢狱人满为患,天南富庶,又最接近庆燕,咱们还得好好关心下才是。”

柳杏林叹一口气,“我知道,我这不是……”话说了一半停了下来。

“不是什么?”柳咬咬媚笑,身子软绵绵已经依了过来,“说呀……怎么不说了?”

“不是心疼你嘛……”柳杏林声音蚊子一样哼哼。

“不爽快!”柳咬咬冷哼一声,双手一张抱住柳杏林脖子,身子一倒压住了他。

宫女太监们含笑悄悄退了出去,帐幕一层层落下。

“咬咬……你肚子很沉了,不能……”

“不要怕,我没打算睡你……来……咱们换个……”

“……咬咬……你这小妖精……”

“……妖精都是和书生配的……不着紧你一点……不知道谁又塞了妾给你……”

“……我不要……我就……唔……”

芙蓉帐暖,金鼎流香,人间处处有春宵。

沈梦沉的书房或者内室,永远是幽幽暗暗的。袅袅的烟气、藏在各处不引人注意角落的隐藏暗灯、色泽沉重的家具、和各种奇异的水晶装饰,让他的屋子,烟气折光交错,光影变幻,有种时光倒流,人物虚无的奇特感觉。

“都准备好了吗?”胭脂红的长袍委地,在灯光映射中看来像是绯色,说话人的唇角也是绯色的,魅惑一抹。

“回陛下,已经备妥。”男子屈膝跪在沈梦沉脚下,口音微微有些生硬,带着西鄂南部的方言。

“庆燕联盟一旦公布,尧国必然也会立即有所反应,不管他们打算拖还是应战,正式将西鄂收为藩属都是必然之事。”沈梦沉嘴角噙一抹淡淡笑意,“想必我们的女大王等了这么些年,也等不及了。”

“是。”男子沉吟一下,“那女人数次和臣联系,想要拜见救命恩人一面。”

“拜见是假,想知道朕是谁是真。”沈梦沉淡淡道,“不必了,她若见了我,这几年东山再起的梦便知白做,还是让她继续做下去吧。”

“是。”

人影慢慢退了出去,直奔重重宫阙之外,接近城门之处,道路尽头,立着个有点不合时宜,披着丝绸斗篷的人,斗篷宽大不见曲线,那人一双手从斗篷边缘伸出来,一截雪白的手腕,丰润晶莹,看得人心中一动。

风过的时候,吹起一截衣角,隐隐露出里面束住腰肢的深红主腰,紧致柔韧的线条,也让人呼吸一紧。

她身后跟着一长串马车,马嗅着车厢里弥漫出来的奇特气息,在夜色里不安地打着呼哧。

“我家主子说,此时正是大王东山再起的好机会,他的礼物,您务必收着。一路保重,请恕不能相送。”

女子有点失望地“哦”了一声,裣衽笑道:“倩怜惭愧,得贵主人庇佑相助这许久,人财物不吝施以援手,却至今连贵主人是谁都不能知晓,将来长生牌位,可不知供谁才好。”

“夫人有心便行,牌位与否,倒不重要。”那男子开了句玩笑,“若夫人此去大事得成,难道将来天南王庙,还得给我家主人一尊王族牌位?”

那女子听得久违的“天南王”三字,微微一震,随即展颜一笑,“贵主人是倩怜的救命恩人,再生父母,若真有那一日,也未必承受不起。”

男子哈哈一笑,摆手道:“时辰不早,夫人请趁夜潜行,一路关卡都已经打点好,在下代主人在此预祝夫人马到功成。”

女子盈盈裣衽相谢,又有点犹豫地道:“承蒙贵主人关照,又送了这许多得力女子,只是后面马车里那个,看着怪怕人的……”说完对最后一辆马车一努嘴。

“那可是宝贝,将来有大用,夫人不会不知道。若是觉得恶心,尽量少见便是。”男子微笑,“家主诸事缠身,日后怕难有与夫人见面机会,夫人此去必旗开得胜,位高权重,想必也不方便再来大庆,山高水长,当真从此便后会无期了。”

女子听了,微微一笑,明白对方的意思是——这是最后一次联系了,以后是好是坏,都不要再来找我。

“如此便谢了,”女子感激地道,“贵主人真是义薄云天,多年前慨然相救小女子,这些年又一直不断相助,助我建成‘兰麝军’,虽说贵主人施恩不望报,但小女子此去,日后但有一席之地,必然衔环结草以谢。”

男子微笑颔首,亲自送她上了车,开了城门,注目车马辘辘而去,半晌,嘴角一抹冷笑。

马车里,那女子解开斗篷,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神情里的感激涕零渐去,也换了一抹讥诮的笑意。

车厢里还有个女子,大腹便便,仆佣打扮,看见女子上车,默不作声给她递上茶。

女子接过,一口饮尽,抹抹嘴,舒坦地透口气,道:“还是只放心喝紫千你递过来的水啊……”

那叫紫千的怀孕女子,憨厚地笑了笑。

女子坐直身子,自怜地抚了抚脸,低低道:“七年了,七年奔波西鄂大庆之间,寄人篱下,曲意承欢,步步为营的日子早已过够了,好不容易等到今天……”

月光淡淡照上她的脸,眉淡烟横,眸如春水,虽努力持端庄之态,但眉目间依旧看来冶艳风流。

七年前,西鄂天南州,那位暴戾狐媚,大权重于一时,却在君珂纳兰述手下不堪一击的西鄂天南女大王。

一个该死却没死的人。

当初君珂纳兰述将她治住之后,随即和西鄂大君展开谈判,之后引起黄沙城事件,两人对这位媚功多于治国之功的天南大王的下场,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在他们想来,不过一个死而已,西鄂大君只要不是傻子,都不可能留她活命。

西鄂当时的大君权雍柏确实不是傻子,但他是男人,男人都是有天生征服欲的,擒获天南王,他对这个烟视媚行,占据了他最富庶藩地的女子,也不可避免地有了几分兴趣,天南王常倩怜又天生狐媚,几个眼神几句乞怜,便如愿献身于大君。

权雍柏没打算放过她,不过想玩玩再杀,常倩怜却是自己的命最宝贵,她为了保命可以立即向纳兰述服软,自然也不会放弃任何生存的机会,她把目光投向了当时权雍柏身边最受信重的谋士,也就是改装后的姜云泽。

当然,她的献媚失败了,姜云泽是女子,还是毁容的女子,对常倩怜这样的人自然十分厌恶,但就在她打算下杀手的时候,有人阻止了她。

这个人就是常倩怜至今不知真实身份的沈梦沉,沈梦沉是个任何机会都不肯浪费的人,天南王虽势败,但在他看来,她在天南州依旧有经营,她赖以维持统治,掌握着的天南门阀官宦世家的各处软肋,不会因为她的势败便消亡。

沈梦沉让姜云泽留下了常倩怜的命,之后黄沙城事件爆发,西鄂大君被君珂复仇,自顾不暇,自然忘记了这个女人的存在,沈梦沉轻轻松松便带走了她。

而君珂,即使后来接管了整个西鄂,也不会想到天南女王没被处死,还活着,自然不会过问有关的事。

常倩怜被带到大庆,沈梦沉专门拨了一批红门女教徒,让她们和她学习媚术,也教会了常倩怜一些毒术,两年后便将她送回天南,开了家妓院“兰麝芳”。

“兰麝芳”的女子,有沈梦沉提供的红门女教徒,也有常倩怜在西鄂选择的当地女子,这妓院并不走艳俗妖媚风格,专门培养琴棋书画,诗词歌舞,仪态举止出众,比大家闺秀还要调教得精心的清倌,很得天南州当地门阀官员的喜爱,很多都被赎身去做了官家妾,天南一地的官宦,后来甚至以得“兰麝芳”女子为妾而为荣。

谁也想不到,昔日掌握天南的天南王,如今竟成了一家妓院的老鸨。

这是常倩怜自己的选择,沈梦沉救下她,并没有干涉她之后做什么,在他看来,如果这女人什么都做不成,那么也就死了算了,但常倩怜后来的想法,也获得了他的认可,常倩怜自己是以女人手段爬上高位的,她始终认为,女子天生柔媚,以柔克刚,是对付男人的利器。

常倩怜有一个大计划,这个计划有点疯狂,有点不切实际,但她无所谓,这个女人生性暴戾,手段极端,她不是那种稳扎稳打的政客,更多时候,她喜欢做一个居高临下搅乱一切的疯子。

势败后被拘禁的几个月,她从天堂到了地狱,饱受折磨,自然对现今的政权充满仇恨,只要能乱了西鄂,那就是好的。

而沈梦沉也是乐意的,他才不在乎这女人能不能做回她的天南王——只要能乱了西鄂,那就是好的。

常倩怜舒了一口气,目光柔软地看了一眼怀孕的女子苏紫千,这是她的贴身丫鬟,是在势败入狱之后认识的牢友,这女子是医学世家出身,她娘家苏氏,夫家晋氏,都是西鄂首屈一指的名医,苏家擅长妇科千金方,晋氏擅长伤寒杂症,两家世代姻亲,医术共赢如鱼得水,却在十多年前误收了个弟子,也就是后来和柳杏林并称“南北神医”的殷山成,殷山成学会两家医术,投身朝廷步步高升,成为大君的首席大祭师,便不愿再托庇于两家光辉之下,捏造罪名谋害了苏晋两家,苏紫千是家族最后一人,因为给大君的王叔治病,王叔暴毙而获罪,当时也是天牢死囚。

常倩怜在狱中,遍体鳞伤,得苏紫千数次照护,常倩怜被沈梦沉带走时,想着以后托庇人下,身边不能没一个可靠的人,便恳求沈梦沉将这女子也顺带带出了天牢,这些年两人相依为命,感情深厚,前不久苏紫千在常倩怜安排之下嫁了个西鄂小官吏,已经有孕,还自愿跟着她继续伺候。

常倩怜失势后身边亲信烟消云散,此时心中也只信任这难友一人而已。

“笑什么呢,夫人?”苏苏紫千问她。

“我在笑,世上哪有不要钱的宴席?”常倩怜掠了掠额前乱发,“什么样的神秘好人,救你命,给你钱,给你人,助你成就功业,然后隐身幕后,连个感谢都不要你给——若非大圣大贤,便是大奸大恶,苏紫千,你说这人是哪一种?”

“应该是前一种吧。”苏紫千想了想,“最起码人家确实就这么送咱们回西鄂了啊。”

常倩怜冷笑一声,取出小瓶的凤仙玫瑰花汁,慢慢染指甲。

“苏紫千……”她缓缓道,“我不介意被人利用,这世道,从来便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西鄂这只蝉,安静得太久,也该挣出泥土,唱一唱了!”

明泰七年夏秋之初,天下大事频仍。

庆燕结盟,雄兵二十万分驻定凌、诸海二关,压上尧国边境。

尧国态度暧昧,以小股骑兵频频和庆燕联军接触,却又对盟军的邀战避而不接,盟军试图将这些骚扰的尧骑分而灭之,以实现对尧国的局部挑衅和打击,迫使尧国朝廷选择应战,但尧国的骑兵实在太出乎意料——君珂专门拨了一批千人腾云豹重骑兵,配备上各种新研制的武器,机巧和凶猛并重,局部打击和大范围覆盖同行,从马匹到武器,都是当世一流,这么一股骑兵要想实行骚扰,那是追也追不着,打也打不到,瞻之在左忽焉在右,把个盟军拖得寝食不安疲倦万分,远远看见腾云豹高出常马一头的马身就想骂娘。

这边二十万军队被拖住,天下各国虎视眈眈的眼神,在此刻都露出更浓的疑惑之色——尧国还真是不想打啊?这国家已经低调得不能解释了!

就在各国既疑惑又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七月十一,金昌之战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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