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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为认真做自己

紫金陈新系列《推理之王1:无证之罪》

3

八月已经过去,酷暑丝毫未减。

晚上七点,天光依旧大亮。

郭羽疲倦地下了公交车,往租住的小区走去。他戴着一副显得沉重的黑框眼镜,面色黯淡,身形清瘦,一看就是长期加班的苦命人。

自从大学毕业后,他到了一家私企成为一名程序员,一干就是三年。

他不是技术牛人,只是底层的小程序员。每天工作繁重,经常加班,唯一值得他欣慰的一点,每个月银行卡里会打进六千多的工资。

在这个城市生存并不容易。尽管他租的只是一套市郊的三、四十平小房子,但每月依旧要为此付出一千五,此外,他还要拿出几千给农村的父母。当初他考上了三本大学,家里为了供他读书,借了几万。去年父亲干活出了意外,也花了几万。他还有个残疾的妹妹在家需要照顾。

什么都要钱,每个月的工资总是捉襟见肘,他也想过以后在这个城市买房买车,安身立命,可是每次想了一阵,他都苦笑一番,那纯粹是做梦。

有些人生来就可以衣食无忧,有些人注定了一出生就背负了诸多的压力。

所以他很珍惜手里的这份工作,他太需要一份稳定的工资了,尽管加班很辛苦,可是他能力有限,想要跳槽去大公司?几乎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从公交车站穿过一条街后,是小区侧门的一条路。

不远处,两个二十岁左右的当地小流氓用铁丝系住了一条土狗,那狗大约就四、五个月大,脖子被铁丝缠住,铁丝上连着电线,两个小流氓拉着电线的另一头,开始拖着狗跑来跑去,肆意地笑着。

而那条狗,嘴巴和四肢很快就磨出了血,发出刺耳的哀叫,眼中充满惊恐。

很快,两人的行径引来了不少人的围观,众人纷纷斥责:“喂,你们干嘛,这样弄狗干嘛,快把狗放了啊!”

带头那个头上一撮染黄的小流氓不屑地回应:“这是我自己家的狗,爱怎么着怎么着,谁他妈规定我不能弄自己家的狗了!”

郭羽经常见到这两个小流氓,据说都是本地人,原是附近农民,前几年拆迁,家里都分了几套房,从此更是游手好闲,经常在周边惹是生非,派出所也带去过几次,但因他们没犯大事,最多只是治安处罚。

郭羽出身农村,从小家里就养狗,他也很喜欢狗,若是手里有吃的,常会分一些给流浪狗。对于这两个流氓残忍地拖行小狗,他心中泛起一阵怒火,可是他是个内向胆怯的人,从不多管闲事,又身在异乡,更不敢当出头鸟,所以他也只是暗自愤慨,站在人群中,当一个旁观者。

这时,一位当地的老大爷实在看不下去了,大声呵斥:“你们两个干嘛!有这样弄狗的嘛!你不是姓张家的小子?你再弄叫你爸来了!”

两个小流氓尽管已经二十出头了,但都没工作,生活尚靠父母,所以对父母似乎有些忌惮,见更多人围拢过来,不敢惹众怒,遂放下绳子,末了还踢了狗一脚,强撑面子骂骂咧咧几句,慢慢走开。

人群中马上跑出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冲到躺地奄奄一息的小狗旁,抱起解开铁丝,查看伤口情况,其他路过的好心人也纷纷上前帮忙。

郭羽认得这个小姑娘,她和她哥哥在小区门口开了家面馆,郭羽几乎每天去她店里吃,能看到她的身影,是郭羽每天最期待的事,只是他从来不曾向她吐露过喜欢之类的话语,因为他不认为现在的自己能给女生带来依靠。他只是把这一份感情静悄悄地放在心里。每天看到她,偶尔说上几句话,就足够了。

站在不远处的那个黄毛小流氓对同伴道:“这小婊子多管闲事,等下再去她店里找她!”

同伴揶揄地笑着:“你想干嘛?上了她?”

他歪嘴邪笑:“早晚的事,上次要睡她,她居然不肯。哼,这小婊子长得确实挺性感的,老子肯定要睡了她!”

4

夏季的白天总是格外长,晚上七点,日头恋恋不舍地抛下最后一片余晖,一天的燥热正在慢慢冷却。

城西的一条河边,此刻,几个老人正坐在小板凳上纳凉闲话。前面,一对年轻夫妇牵着一条贵宾犬,慢吞吞地闲逛。旁边有个四、五岁的小女孩看到小狗,想跑过去逗玩,被她严肃的母亲喝止住了。再往前,公交车站旁有对大学生情侣似乎正在闹矛盾。

整个城市的生活因夜的到来而放慢了节奏。

骆闻斜挂着一个挎包,不紧不慢地按着他固有的节奏低头往前走,散步的行人擦肩而过,他一次都没抬头,穿着超短裙、露出坚实秀美大腿的年轻女人在旁边谈笑风生,他同样视若无睹,仿佛一切事都惊不起他情绪上的一点波澜。

不远处是一个安置小区,也就是通常说的城中村,这里租金相对便宜,大凡刚参加工作的年轻人会选择租在这里。

小区外的一排沿街店面大都开着各种餐馆和水果店。

骆闻和平时一样,走到一家名叫“重庆面馆”的店里坐下,叫了一碗片儿川。

面馆是一对来自重庆的兄妹开的,哥哥叫朱福来,个子瘦小,还是个瘸子,平时不太说话,只负责做面点。妹妹叫朱慧如,人如其名,一个聪慧开朗的女生,帮着店里招呼客人、送外卖、做些杂活。

等吃面的时候,骆闻掏出口袋里的钱包,翻开,里面夹着一张三口之家的照片。照片里的男人自然是骆闻,不过比现在的骆闻看上去年轻多了,还有一个算不上漂亮可他深爱着的妻子,两人中间,有个四岁的小女孩耷拉着脸,似乎一点都不想拍照。

看着女儿的古怪表情,骆闻不禁莞尔一笑,但很快笑容就收敛了,只剩下不可捉摸的一脸阴郁。

他把钱包收回口袋,微微皱着嘴抬眼看向空中。

算起来她们失踪已经整整八年多了,现在到底还活着吗?如果女儿还在人世,此刻都已经上小学六年级了。

为了寻找妻女,八年来他一直苦苦追寻着点滴线索,分析一点点的蛛丝马迹。他抛弃了工作和事业,抛弃了宁市公安局刑技处长的身份,抛弃了法医和物鉴两个部门双料主管的职务,抛弃了省公安厅刑侦专家的头衔,只为寻找那一个答案。

沿着妻女失踪那些支离破碎的线索,他从宁市一路追查到了杭市。在杭市一住就是三年,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反正,即便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他也要追查下去。

可是如果没有希望了呢?他略显无奈地苦笑一下。

这时,他背后传来一个声音:“哥,我捡来一条小狗。”

朱慧如神色慌张地抱着一条浑身是血的黄色小土狗跑进店里。小土狗眼神布满惊慌,身体瑟瑟发抖。

朱福来站在厨房里向外张望了一眼,埋怨道:“脏死了,你抱这样的狗回来干嘛呀,快扔掉。”

“不行!”朱慧如似乎早料到她哥一定会这么说,道,“那几个流氓用铁丝缠着小狗拖来拖去,小狗差点被他们弄死了。”

“哪个流氓?你可别去惹事啊。”朱福来担忧地看着她。

“就是住小区里的那两个,可坏透了!”

“那两个?”朱福来皱眉道,“你干嘛去招惹他们啊。”

朱慧如生气地分辩:“不是我去招惹他们,他们要把小狗弄死了,很多人都看不下去!”

这时,郭羽也来到店里,叫了一碗面,他听见兄妹两人的争吵,偷偷抬眼瞧着朱慧如,并没说话。

朱福来从厨房里端出一碗面,拿给骆闻,随后转头打量了几眼小狗,皱眉坚决地道:“你快点把狗扔了,以后别去惹那几个人!”

朱慧如不满道:“我哪里会去惹他们啊!再说了,这狗我也没想一直养着,看到了总不能见死不救吧?现在小狗这样了,扔了它肯定要死的,等把它养大点再送人吧。”

“别人怎么不抱回家,就你多事!”

“那总得有人管的吧。”

“你管不着!”朱福来生气地转过身,回到厨房继续下面。

朱慧如气呼呼地把小狗放在地上,小狗艰难地想站起,却马上倒下趴在地上,然后又费力地朝骆闻的桌子下爬了几步,缩在角落,恐惧地打量着周围。

骆闻低下头,瞧了眼狗,那条狗的目光也正好对向了他。这是条很普通的小土狗,灰黄的毛,两个眼睛中间有撮白毛,像是三只眼。

骆闻愣了一下,随即,汹涌的回忆向他袭来。

八年前,他下班回家,看到家里多了条小土狗,女儿正在逗狗玩。他不是个动物爱好者,就把女儿拉到一旁,说狗很脏,不要玩,要把狗扔出去。女儿急得哇哇大哭,妻子也阻止了他,说这条狗是刚刚路边捡来的,只有几个月大,大概被车撞了,站不起来,所以先抱回家。从来没近距离接触过小动物的女儿显然对小狗非常喜欢,一定要把狗留下来。骆闻只好无奈答应,又发挥了他医生的本职,帮小狗治好了伤。

可是几个月后的妻女失踪时,连那条狗也一并消失了。

他记得很清楚,那条狗也是黄色的毛,眼睛中间有一撮白毛,像极了这条狗。

对视着小狗的眼神,骆闻不禁心中一颤,夹起碗里的一片肉,弯下腰递到小狗嘴前,小狗犹豫了一下,马上把肉吃了。

骆闻笑了一下,转头对朱慧如道:“能把小狗给我吗?”

朱慧如认得他是店里的常客,只是向来只吃面,从没说过话,她犹豫地道:“你要养着它吗?”

骆闻点点头:“我会把它治好伤,养起来的。”

还没等朱慧如回答,里头的朱福来连忙答应:“那好啊,慧如,你给找个箱子,方便这位老板带回去。”

朱慧如想了一下,还是点点头,毕竟店里确实不适合养狗。

做完这个决定后,骆闻突然又开始后悔刚刚的举动了,现在应该专注做自己的事,哪有精力管狗呢?可是低头看到缩在角落的小狗的眼神,他又笑了笑,如果女儿在旁边,她一定也会这么做的。

结账后,骆闻正要抱起纸盒子离开,店里闯进了那两个小流氓,带头的黄毛瞪着朱慧如道:“喂,你把我的狗拿哪去了?”随即他看到了地上纸盒子里的狗,冷笑,“原来在这里啊!”

他正要去抱起纸盒子,骆闻伸出脚把盒子往自己这边一勾。

小流氓怒道:“你要干嘛?”

骆闻平静地问:“狗是你的?”

“当然,快还我!”

“哦,原来是你的。那么,卖给我好了。”

“卖给你?”小流氓看着对方是个中年人,也不敢太放肆,想了想,道,“好啊,三百块行吗?这是我家母狗生的,已经养了好几个月,喂得很壮——”

还没等他把优点夸完,骆闻打断道:“没问题,三百是吧?”说着就拿出钱包,干脆地掏给他三百。

小流氓看着对方爽快地掏出三百买了条土狗,颇为惊讶,接过钱后才后悔应该多要点,估计开口要五百,这傻瓜也会给的。平白得了一个傻瓜的三百块,两人得意地往旁边桌上一坐,张口叫道:“来两碗爆鳝面!”

朱慧如生气地道:“不煮,你们前几次的都没付钱!”

“我操——”

朱福来害怕妹妹生事,连忙瘸着腿跑出来道:“没事的,没事的,慧如,你到里面去!——我马上煮,你们稍等啊。”

“哥!不要煮!”朱慧如怒道,“干嘛让他们白吃!这都好几次了!上次我送外卖,他不但没给钱,还……还对我……”

“对你怎么样啊?不就摸了几下嘛,哈哈,别说你没被男人碰过哟。”黄毛马上露出了无赖的嘴脸。

朱福来流露出疼惜又无奈的眼神,可是他是个瘸子,从小到大都受同龄人欺负,已经习惯了忍气吞声,他只能咬咬牙,轻轻拉着妹妹的手臂,阻止她和对方继续起冲突。

这时,听到朱慧如受辱,在旁边桌子吃面的郭羽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放下筷子,拍在桌上,紧鼓着嘴,愤怒地瞪着这两个流氓。

听到声响,黄毛转过头去,发现郭羽瞪着他们,立马站起身:“看什么看,小子!”他径直走上去,指着他鼻子问,“你他妈想出头吗?”

郭羽抿抿嘴,他只是一时激动而已,怯弱的他马上被对方吓住了,慌张把头低下。

“没种就别他妈乱瞪眼,知道嘛!”那流氓瞧着他的模样,就知道好欺负,更是重重地拍了一下郭羽后脑勺,随后趾高气扬地坐回位子里。

“你……你没事吧?”朱慧如跑过去,关切地问,同时怨恨地瞪着流氓,流氓丝毫不以为意。

郭羽憋红着脸,低头道:“没……没关系。”

骆闻坐在位子上,一言不发地看着整场冲突的开始和落幕,随后,盯着那小流氓看了几秒,摇头笑了下,抱起纸盒子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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