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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为认真做自己

天下归元天定风华系列古风小说:凤倾天阑(一)

第五十三章一对璧人?

太史阑回到内室,一眼看见床上没人,不由一惊,这么会儿工夫,景泰蓝被掳走了?

不可能,外头已经被惊动,四面都被包围,那些杀手早就伏法,哪里能靠近这里。

太史阑脚踢了踢床帮,道:“出来吧,人走了。”

床下细细碎碎一阵响动,慢慢探出只满是灰尘的大脑袋,余悸犹存地对外望了望,又看看太史阑。

太史阑双手据膝,居高临下看着他,她的眸子映出娃娃惊惧的眼神。

良久,她默不作声对他张开双臂。

景泰蓝立即爬出来,扑进她怀里,四处乱蹭。

太史阑摸摸他扁着的嘴,道:“我不会让人进来,你不用躲床下。”

景泰蓝开始拿大头拱她,“不要……不要……”

“她是谁?”

景泰蓝一脸不情愿,半晌才吃吃地道:“母亲喜欢她……她就在母亲身边……比我还喜欢……”

太史阑默然,随即道:“你也该回去了。”

“不要!”

“她现在好像还不知道你在这里,但终究会知道的。”太史阑抚摸他的脸,“我不能阻止。”

“不要!”景泰蓝跳上她的大腿,小爪子揪住她衣襟,一边跺脚一边盯着她眼睛,“你骗人,你骗人!”

太史阑皱眉看着大眼睛瞬间含泪的娃娃,每一点水光,都是景泰蓝的惊恐和拒绝。

她原先也是拒绝的。

她知道他寂寞、孤独、不得所爱。知道他才两岁,看似拥有一切实则失去一切;知道他有亲人,但好像等于没有;知道他甚至身上有缓慢发作的暗毒,容楚一直在用温和的方式试图替他去除。

也正因为最后一个原因,她不愿知道他的身份,想要留他在身边。

然而今晚发生的事,让她开始审视自己,在她还没有足够能力保护他之前,强硬留他在身边,是在害他。

他身侧是漩涡,周围的人暗潮汹涌,谁的心思都摸不透,谁的势力都足够强,她不怕卷入深海,却怕害他沉没。

“你骗人!你骗人!”景泰蓝把小脚跺得咚咚响,跺得她腿生痛。

看她始终沉默,撒娇打滚卖痴的景泰蓝终于感觉到真正的危机,惊恐地瞪大眼,蓦然脖子一扯,尖叫,“救命!救命!”

“唰”一声,早已守候在窗外的赵十三,砰地撞开窗户,“怎么了!怎么了!”

“没事。”太史阑拎开景泰蓝,那小子绝望地仰望着她,含着的那泡眼泪转啊转,终于哗啦啦落下来。

黑暗里晶光剔透的眼泪,刺得人眼睛发疼,太史阑有点恍惚,想起遇见这小子,折腾他,调教他,近乎强硬地修正他各种毛病,虽然尽量注意了方式,但对于一个养尊处优的两岁孩子来说,很多时候还是很苛刻,可是他很少哭。

然而此刻,他无声默默地流眼泪,杀伤力胜过他狂哭大叫,拼命跺脚。

太史阑忽然想起她的幺鸡,捡到它的那一天,小白狗埋在她臂弯,也在默默流泪。

从此成就了一段相依为命的生涯。

太史阑的手指,敲在窗棂上,问赵十三,“那个乔雨润,是谁。”

“一等女官,太后侍书。”赵十三挑衅地看着她,“掌宫中制诰,善诗文,精乐理,多才艺,熟政务。号称丽京第一才女,极得皇太后喜爱,本身也是太后远亲,这两年为太后参知政事,权柄极大,私下里有人称她‘红颜首辅’。”

太史阑瞟一眼兴奋的赵十三什么神情,以为有好戏看?想多了吧?

“她来干什么。”

“太后给国公传旨询问政事,乔小姐是和传旨太监一起过来的,她出入自由,谁知道她来干什么。”赵十三斜瞟着她,拉长声音,“或者来探望国公,或者和李大总管谈谈诗文,乔小姐和京中王公贵族子弟都相处甚欢,尤其和李大总管,号称诗坛双璧,最是相配不过。”

“嗯。”太史阑点点头。

赵十三瞅着她眼睛有没有一点点要红的迹象?

“来张面具,精致点,孩子戴的。”太史阑接下来的话风马牛不相及。

被太史阑思维跳跃得完全跟不上的赵十三,愣了好半天,才傻傻地道,“面具?”

“看上去像真的那种。”太史阑点头,“来个几张。”

“你以为这是绿豆糕吗……”赵十三眼神发直,“一张极品面具,需要最好的大师,花费数月乃至一年工夫,通过十几道复杂工序……”

“三张,快点。”

“没有那么多……”

“景泰蓝。”太史阑道,“我带你去见乔雨润,咱们就此江湖告别。”

“我去死……我去死……”景泰蓝眼泪和自来水龙头似的,抽了根小腰带,踮脚往离他八丈远的梁上抛,“别拦我,我去死……”

赵十三的额头,撞在窗台上砰砰响。

“您别……您别……我去找……我去!”

赵十三光速跑远,太史阑蹲下身,景泰蓝抓着他的小腰带,泪汪汪而又充满希冀地看她。

“一哭二闹三上吊是女人干的事。”太史阑道,“你刚才可以对赵十三说,你不做?你去死。”

“哦。”景泰蓝想了想,不确定地道,“可我在哭。他会听吗?”

“你就是在裸奔,他也必须听,你也必须认为,无论,你也必须认为,无论你在做什么,所有人都应该听你的。”太史阑道,“永远不要怀疑自己,你怀疑自己,别人就会怀疑你。”

“哦。”景泰蓝抱住她脖子,在她耳边悄悄地道,“阑阑……你还在教我……你不会赶我走……是吗……”

“我们迟早要分别。”太史阑道,感觉到怀里的小东西僵了僵,她双臂微微用力了些,“不过不是现在。”

容楚都敢把景泰蓝留在她身边,她为什么不敢?

不够强?努力强就是了。

让娃娃哭,不是女人该干的事。让男人哭还差不多。

“若有一日你必须离开。”太史阑在景泰蓝耳边道,“你不许哭,并且要让逼迫你的所有人哭。”

“我会的。”景泰蓝在她耳边咕哝,“我会长大,让我不喜欢的人哭,让你永远不哭。”

太史阑抱着他软软小小的身体,嗅着他淡淡甜甜的乳香,良久,用自己的颊,碰了碰他的额。

她虽亲手照管景泰蓝一切生活,但很少和他有直接肌肤接触,景泰蓝受宠若惊,张开毛茸茸水盈盈的眸子,看了她一会儿,将粉色的嘴唇轻轻地贴在她颊上。

……

赵十三回来时,便看见隔窗的光影里,静静相拥脸贴脸的“母子”。

屋内没点灯,光影浮沉,浮沉的光影里,那一大一小两人静默如雕像,线条起伏柔软,月色照亮太史阑偏过的半边脸颊,轮廓柔和。

赵十三有点恍惚。

他是容楚贴身近侍,随他出入一切场所,也曾见过那对真正的母子相处的情形,此刻两相一对比,忽然便觉得沧桑。

真正亲人恍如壁垒,半路相遇亲密依偎。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当真神妙至不可言。

赵十三一直不明白也不赞同国公的举动,此刻忽然觉得,让景泰蓝呆在太史阑身边,也许真的是件非常正确的事。

只是……他默默叹口气,敲敲窗户。

太史阑抱着景泰蓝过去,赵十三想了想,心疼兮兮地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道:“这里面是顶级面具大师七窍童的作品,都是失传的绝品。我本来想只给你一个的,嗯,这回全给你吧,你不用感谢我……”

“砰。”窗户重重关上,险些砸扁了他的鼻子。

赵十三愤怒的爪子狠狠地挠在窗框上他错了!刚才感动个屁呀!这个女人不是人!九天顽石下凡尘!

……

“景泰蓝。”太史阑拿出一个最丑的面具给景泰蓝看,“想要留下,就得扮丑,否则你就美美的回去,自己选择。”

爱美的小流氓看了看那个面具,细眼睛,塌鼻梁,大嘴巴……他不忍目睹地闭上眼,痛不欲生地点点头。

太史阑满意地收起那个最丑的,选了个清秀童子脸给他戴上,景泰蓝闭着眼睛,拒绝观看,太史阑也不说破,见他有点不适应地去撕边角,肃然道:“要么好好戴着,要么就撕下,你离开。做一件事,就必须做好。”

景泰蓝停住手,扑在她怀里,奶声奶气地道:“蓝蓝不觉得难受,一会儿就好了,很舒服的。”

太史阑接着,心里终究微微有些酸楚,她知道这东西戴着,再好的质量,也难免有些不舒服。可这小子这点年纪,已经被逼着要委屈自己,察言观色了。

然而转念再想,如现今不逼着他体验人生诸般疾苦忧烦,或许在那样尊荣陷阱、金玉牢笼、笑面兽心的环拥中,他会死得更快。

“其实你学着换不同的脸,做不同的人也好。”太史阑拍拍他的脸,“你觉得,一个很丑的人,他会是什么样的?”

景泰蓝想了半天,眨眨眼睛试探地问,“很害怕……”

“为什么?”

“怕丑了被欺负……”景泰蓝扁扁嘴。

“那么一个看起来很老实的孩子呢?”

“老实?”

“一定是吗?”

“唔……或者可以……”景泰蓝眼珠骨碌碌直转,“偷偷地……”

太史阑点头,景泰蓝微笑。

小子很快来了兴致,也不再在意丑面具的事了,自个到一边去琢磨如何“扮演”角色,想一阵,唧唧格格笑一阵,笑声蔫坏蔫坏的。

太史阑瞅着这小子自得其乐模样,心想果然天生奸骨,就不知道遗传谁的。

她把兴奋的小家伙安抚得睡了,自己却早没了睡意,抱膝坐在窗边,心想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之前自己不清楚景泰蓝身份,贸贸然把他带到了大庭广众之下,二五营的学生们大多见过他的模样,此刻便换了面具,也只能欺瞒乔雨润,还不能出扶筑听雪一步,景泰蓝小小年纪,不能这样总被困着。

忽然想起二五营似乎每年都有一个出营考练的规矩,实际上也就相当于实习,在附近城池担任文书衙役巡检之类临时职司,锻炼从政从军的实际能力,就是听说满一年才可以出营考练,她目前还不够资格。

不过她算是二五营的特殊学生,哪一科都不要,连老师都跑路的闲散客,要求提前去试练,没关系吧?到时候偷偷带景泰蓝走,管他天翻与地覆。

乔雨润有职司在身,就算跑老远来追男人,也呆不了多久,只要蒙混过这一关,以后也许海阔天空。

太史阑想定,心中略微舒畅,正准备补会眠,忽然听见琴声叮咚,远远叮咚,远远传来。

这时喧嚣已定,容楚的高效护卫早已将杀手们都擒下,不知道拎哪里去审问了,玉芽儿尸体也早被拖走,地面都清洗干净,学生被安抚睡下,正是黎明前夕,最安静的时刻。

这个时刻听见琴声,再优美都觉得煞风景。

太史阑听听声音,来自扶筑听雪的西厢,那里无人安睡,淡黄烛火幽幽,来去人影穿梭,像开恐怖派对似的。

扶筑听雪是一个总院套几个小院,看似一个院子,其实各自独立性很大,西厢原本隔在太史阑和李扶舟的住处之间,没有住人,现在想必给绿茶妹子住了。

琴棋书画一窍不通的太史阑,听了一会琴声,觉得又难听又幽怨绿茶妹纸在李扶舟那里吃瘪了?

可她还要睡觉!

“啪”一下,太史阑推开窗户,探出头,大喊,“李扶舟!乔小姐弹琴喊你回来安慰!”

……

“嘎”琴声戛然而止。

四周静默如死。

一个打着呵欠挂帘子的护卫,嘴张了一半,把自己挂在了帘子上……

隔壁正在应付宫中太监的容楚噗地一笑。

再隔壁默默端坐的李扶舟,咳嗽……

半晌,灯灭了,人散了,暖阁高处,美人款款地被扶下来了。

太史阑满意了。

睡觉。

太史阑这一睡,睡到日上三竿,才懒懒起身洗漱,一边练她的神通,一边等吃早饭。

她坐在梳妆台前,头发已经长出来一些,但还不够扎辫子,太史阑思考了一下,到底是留长发扎辫子还是继续剪短发,忽然目光一凝。

此时她才注意到,自己耳朵上的那颗容楚所谓的虫尸体,说得那么难听,其实东西漂亮得很,造型圆润如水滴,却又有微微四角突起,光形状便很个性,是她喜欢的那一类,整体色泽晶红,有一线诡异的黑如筋脉,皆光泽亮润,如钻如玛瑙,更多一种狂放野性的美。

太史阑试着取下,却没找到耳针耳托之类的东西,事实上她也没耳洞,也不知道这东西怎么上去的,也许容楚说的是真的。

取不下也便算了,看看时辰,有点奇怪早饭怎么还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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