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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为认真做自己

天下归元天定风华系列古风小说:凤倾天阑(二)

少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能够这么平静地谈论和风挽裳相关的事情?

曾几何时,这个名字,是少爷永不能碰触的死穴,曾以为十年百年,星霜暗换,旧梦前尘永不拂去,便纵那女子化灰化烟,她也依旧会是李扶舟一生的谶。

未曾想,竟然还有人能够走近他,改变他,虽然这改变并不明显,可是在少爷身边多年的她,知道这有多难能。

这会是少爷的幸运,还是劫数?

她忽然觉得有点发冷,忍不住抱住了双臂。

屋内的烟气淡了些,她走到香炉边,扔进去一块安神香,最近少爷似乎都没睡好,眼下一片淡淡的青黑。

安神香气息清郁,令人神志舒缓,她也觉得有点放松,随即她听见李扶舟的声音,像梦中呓语一般,轻轻传了过来。

“我不能让别人再靠近你……”

女子愕然回首。

对面,李扶舟垂目调息,眉目静好,仿佛根本就没出声过。

女子忽然将手紧紧地绞扭在一起,呼吸,一分分急促起来。

刚才……

他在说谁?

他在说谁?

“内城广场有热闹?”和李扶舟那神秘清幽的庄园气氛不同的是,容楚暂居的书房,现在忙得兵荒马乱。

一堆从丽京赶过来的他的专用幕僚,忙着用他们的如椽之笔,舌灿莲花之词,写着那些应对朝廷、兵部、都督府、西陵总督府、上府大营、天纪大营的各种书简回复。

容楚胆大包天,一枪头捅破了天,把西凌总督府、上府大营、天纪大营乃至兵部统统玩在掌心,现在时过境迁,尘埃落定,这些大佬们终于有机会对他“进行严厉的谴责”,弹劾他肆意妄为的折子雪片似的。容楚则不急不忙,高坐弹劾之中,左右逢源。

这一大堆师爷只能承担润色的作用,掌控所有事的主大脑还是容楚的,国公爷捧一只冰碗,居于正中,一边看折子,一边头也不抬吃水果,一边吩咐。

“回复天纪总帅:常大贵将军通敌一事,已经审结,常将军杀敌数百,丹心铁骨昭然天下无可怀疑,此次将功折罪,驱逐西番,功勋卓著,本国公正要提请兵部为其请功,纪帅驭下有方,属下人人奋勇争先,本国公也将一并上折为纪帅嘉奖——纪帅以为然否?是否需要本国公撤回为您请功的帖子?换一封奏章,弹劾您驭下无方,属下先锋擅自出营扰乱治安?”

幕僚手抖了抖……很为纪家老帅少帅的心脏担忧……

“回复兵部:请华尚书仔细辨别询问清楚,此次北严救援战先后各军动态之后,再来函询问容某。北严围城前后,其一,天纪上府失察,致西番突袭北严成功,围杀百姓上万,险破我北城墙;其二,朝廷令天纪、上府两军埋伏青水关,等待随时救援,但天纪军仅仅因为出没一小批西番人,便认为军情泄露,在未请示得朝廷批准情形下,擅自将伏兵调出。其三,因为天纪擅自调兵,不遵朝廷发令,导致上府为保护天纪南线,不敢随意出兵,北严以三千兵十万民两日粮,独撑七日之久。其间罪责,华尚书怎能如此忽视?是不是年纪太大,老眼昏花,忽然打瞌睡了?”

幕僚抹一把汗……尚书大人,您可千万别一脑袋磕桌子上……

“回复朝廷:北严被围,自有地方上府兵及外三家军处置,但容楚身为地方光武营名誉总帅,应对出外历练之光武营学子安危负责,而出外历练之光武营学子,按照《地方光武总例》第三十二条第一例规定,应对其历练所在地战事、民生、操演诸事负责。综上所述,容楚为救身在北严的光武分营学子,使用一切地方军事资源行为,有理可循,非擅自越权之举。御史台关于容楚此点弹劾,不实不真,不循人情天理,有悖教化之德为官之义,本国公十分愤怒,要反参御史台监察御史王大人一本——王大人你家外孙似乎在中州行省第十二分营就学,若中州有一日被五越围城,恰令爱孙身在其中,危在旦夕,容某救还是不救?是否请他‘一边去死,尽情捐躯,稍后朝廷自有恩赏’?”

幕僚冷汗涔涔而下,手不停笔。

这主儿说话,好毒辣……

看完这些回复,那些大佬还能活着吗?

难怪朝中人都说这位主儿“遗芳百日,祸害千年”呢……

就是在这样犀利、毒辣、容楚左推右挡游刃有余,幕僚奋笔疾书汗下滚滚的时刻,容楚听到了关于内城广场有热闹,邰世涛举办了一个擂台的消息。

“哦。”容楚正忙着毒舌杀西凌总督府,随意挥挥手,“知道了。”

等他杀完西凌总督府,想了想,忽然皱皱眉,“咦?擂台?招护卫?”

第三章雄风大振的虎鞭

容楚立即召过赵十三来问:“邰世涛好好招什么护卫?难道是给太史阑招?”

赵十三含泪想主子您今天好不敏锐又好敏锐!

“给太史阑招?有必要吗?”容楚得到肯定答案,皱皱眉,“不过这样也好,她这人那么自尊,想必也不愿意一直用你们,以后……”

赵十三万分欢喜地睁大眼睛等主子说出“以后你们便不用伺候太史阑了”。

啊啊啊那真是太幸福了!

“……以后你们就转入暗处,秘密保护她吧。”容楚神情淡淡不屑——他可不认为招那些乱七八糟的江湖武人是什么好主意。

赵十三转头,默默抹一把辛酸泪——没有主人爱的护卫就是这样的……

“对了十三,”忙得要命的容楚也没空管护卫的玻璃心,顺手指了指桌上一个锦盒,“黄三刚送来的,说是老夫人给我的补品,我也懒得拆看了,你给太史阑送去。”

“哦好。”赵十三拿起锦盒,去送给太史阑,正逢邰世涛结束了第一日的擂台回来,高高兴兴和太史阑回报成果,并极力鼓动她明日亲自亮相一下。

“……我看着很有几个好的……”他从怀里抽出一大卷纸,上面龙飞凤舞地写了他初步挑中的几个目标,注明年龄、家世、基本性格、武功水准、此次表现等等,“你看这个于定,出身陇西行省,家族是当地名门,文武兼备,人也大气疏朗;这个雷元,长相虽然一般,却是武林名门的嫡传大弟子,忠厚可靠,一看便可堪托付;还有一个更神秘的,年轻英俊,武功超群,就是人傲气了一点,不过他说他的身份只是一个管家,替他们少爷来看看你……呃……”他忽然发觉说漏口,慌忙打住。

太史阑已经在问:“看看我?看我什么?不是做护卫么?一个管家怎么好跑来应召别家的护卫?”

邰世涛摸摸脑袋,他现在可不敢讲清楚,这是一半意义上的招亲,管家是不能来聘护卫的,但管家来替主子相亲啥的,完全是合理的,看那管家衣冠楚楚,武功气质都很出众的模样,那主子必然江湖身份惊人,姐姐如果能有个啸傲烟霞的姐夫护她一生,也不枉他操心这一番了。

“哦,这管家已经脱离主家了,现在是自由身。”他急忙随便扯个理由,不敢面对太史阑犀利的眼神,便东摸西摸想要岔开,这一摸便摸到了赵十三送来的锦盒,笑道:“咦,什么好东西,还有晋国公府的印。”

“八成是容楚家给他送来的补品吧。”太史阑答,想起容楚这两天都没过来,想必很忙?

“哦我看看,合适的话叫厨房给你炖上。”邰世涛动手开盒,随即,眉毛便竖了起来,“嗯?”

“嗯?”太史阑看他神情有异,也探头过去看,邰世涛啪地一下合上盒盖,“别看!”

太史阑倒怔了怔——什么要紧补品,这么紧张?

邰世涛阴沉着脸,将盒子一推,咕哝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不是好东西!”想想犹自激愤未平,怒道,“看他府里没事给他快马送这种东西来,想必平日里也用得勤!淫贼!纨绔!登徒子!”完了分外殷切地往太史阑身边凑,“姐,听我的,没错!你明儿去参加,保管那些大侠小侠们,立刻为你的风姿倾倒,俯首称臣,永远忠诚!”

太史阑瞟他一眼,这小子说这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他邰世涛眼里的绝世名花,保不准在别人眼里一支野草,这古代男人评判女人的标准她清楚得很,可不是人人都如容楚这么开明,李扶舟这么善于接受,或者如邰世涛这样真纯。

想到容楚,她眼睛又溜向那盒子——到底是什么?世涛这么紧张?

邰世涛看她模样,涨红脸一挡,“别看,脏!”

“咦,小鞭鞭,小鞭鞭!”忽然景泰蓝格格笑起来。
景泰蓝先前一直在太史阑身边睡觉,两人都没想到他忽然发声,此刻一回头,才发现景泰蓝已经醒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锦盒,拿出一个圆而长,发黑粗壮的玩意儿,当棍子一样在床上梆梆敲着。

邰世涛的脸唰一下涨红了……

几个侍女看了一眼,纷纷低呼着背转身去。

太史阑怔怔盯着那玩意半晌,觉得似乎、也许、好像、或者,是某件传说中的,和“滋阴”相对应的玩意儿?

“鞭鞭!”景泰蓝格格笑,邰世涛一把扑上去,夺下那只虎宝,往盒子里一扔,砰地把盖子一盖。

他羞得好像被景泰蓝抓在手里的玩意儿是他自己的……

太史阑忍不住要笑,笑容未展开一半,忽然就收了。

嗯?容楚的东西?

容楚家里快马送来的东西?

经常吃的补品?

她瞟瞟四面的侍女,侍女也是容楚安排的,据说是周七从容家在附近的别院调来的,容府的侍女,都被调教得很好,不多话,不生事,极其懂规矩,太史阑经常暗暗称赞,觉得这才是现实生活里真正豪门大族里的仆人,那些宅斗文里大把的疯疯癫癫的侍女,那叫小说,真正大宅门,哪容得那许多不守规矩。

这些守规矩,从来不随意上阶听主人说话的侍女,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虎鞭。

太史阑摸摸下巴,觉得她似乎应该不高兴。

不过她还有更不高兴的。

“景泰蓝。”她问小流氓,“你怎么认得这虎鞭?”

听到她这坦然一句,耳朵根子都烧红了的邰世涛,抱头痛苦地呻吟了一声。

“她……她……”景泰蓝即使现在说话流利,但奇怪的,他每次说起以往的人和事,便显得结巴,或许只是潜意识里抗拒,“她说的呀……她用过呀……”

太史阑皱起眉,听说宫廷中是忌用这些东西的,景泰蓝又那么小,更不可能给他看见。

“你在哪看见的?什么时候?”她想或许是先帝在时,景泰蓝那个娘用过,没注意到被孩子发现。

“景阳……我出来前几天……”景泰蓝低头玩衣襟。

太史阑眉头一跳。

景泰蓝出宫时,先帝已经驾崩几个月,寡居的女人,怎么需要用到这个东西?

她的心忽然紧了紧——冥冥中,她似乎已经触到了一个不可触碰的绝大秘密的边缘!

“景泰蓝。”她握住孩子的手,看着他的眼睛,“答应我,以后不管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都不要说出你看到的这件事,还有,不要说出你在她那里,听见看见的任何事。”她想了想又道,“如果可以,你不要去她那里!”

景泰蓝被她沉肃的语气吓住,乖乖点头,忽然又扑进她的怀里,“麻麻……我不要见她……我不要回去……不要……”

“景泰蓝。”太史阑揽住他小小背脊,“你答应过我,要勇敢,要长大,要让你喜欢的人笑,不喜欢的人哭。你前阵子的表现,我觉得你已经可以了,你这么聪明,这么讨人喜欢,你不会让我失望。”

“当然。”她抚抚他短短软软的发,孩子颈后的发如幼鸟的茸毛,触手温软,“现在你还不到回去的时候,一天没到迫不得已,我一天不让你离开,总要等你明白得多些,再多些……不过如果这一天真的到来,答应我,我说过的,你应下的,都要做到。”

景泰蓝不说话,太史阑以为他要流泪,以往每次谈起这样的话题,这孩子都要趁势哭一场,似乎想要如此打动她令她犹豫,然而今天,她的衣襟干干的,那孩子只是紧紧靠着她,沉默着点头。

相濡以沫的温暖,烘干彼此的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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