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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为认真做自己

天下归元天定风华系列古风小说:凤倾天阑(二)

笔撞上笔,砚撞上砚,颜料泼上颜料,水交穿而过。

乒乓一阵乱响,地上一片狼藉。

此刻两人,却都提起了手中最后一支笔。

画成!

同时!

提笔那一霎,他们各自转身,拎着自己的画,脱离彼此荼毒的范围,落在擂台的东西两侧。

乱响狼藉过后,就是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人们还沉浸在刚才斑斓奇幻,展现无上智慧和技巧的那一刻,久久不愿走出。

良久,一片极致寂静中,忽有掌声轻轻响起。

“啪,啪,啪。”

拍得不疾不徐,却十分清晰,充满赞赏和诚意。

众人如被瞬间惊醒,刹那间掌声如潮。

无数人疯狂拍手,无数女子大声尖叫,无数老者老泪纵横,无数画师失神呆立,还有人腿一软,就地瘫下去,刹那间嚎啕失声。

哭的是自己永生做不到这般作画,哭的是虽然做不到,但是看到了!

见此一幕,此生无憾,至于谁赢,真的不再重要。

领先鼓掌的,是太史阑。

她已经站了起来,像那两人的方向。

此刻再矫情地坐着,那是绿茶表,便纵这两人是陌生人,对着这样的比斗、这样的心意、这样的武功,这样的智慧,她便应该付出她最大的尊敬。

而她心里,当然知道他们是谁,所以,这份尊敬里便更多了感动与欢喜。

何其难得,她心知今日这一幕,她一生,之前不能遇,之后也难以再遇。他们的身份,总有那么多的阻碍和不便,今日若不是某人给激起了小小的怒气,而另一个也开始变得不退让,万难发生这一幕。

台上两人,对所有人的喝彩无动于衷,却因为她的起立,而齐齐面对她。

黑衣面具男眼底的小小恼怒虽然未去,但眼神里的喜悦,在看见她起立的那一刻,便已经满溢,喜悦里还有一分得意与满意——她从来都是这样的,看似冷硬倔强,不通人情,其实她才是真正懂得这人间一切情意的人,懂得其珍贵,懂得去珍惜,因为懂得,所以会在最合适的时刻,最亲切的熨贴他人的心。

他果然从来都没看错她。

白衣男子静静伫立,温煦平静的目光,也如汤汤流水,一遍遍在太史阑身上流过,他从来都知道她,也从来因为自己的知道而感到满足,他只遗憾自己在知道的最初,因为那些深藏在记忆里的疼痛,未曾学会及时好好珍惜,可如今,他还想努力一次,再努力一次。

“我想。”太史阑等人群激动稍稍平息,才静静道,“该是看画的时候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心里很安静,虽然还没有完全看到画,但她觉得,自己已经知道了。

台上两人都笑了笑。

“你先。”黑衣面具男一偏头。

白衣男也没拒绝,上前一步,展开手中纸卷。

迢迢江海,烟雨山河,在天尽头、水之涯,现扁舟一叶,有人顺流而下,向孤城而来。

背景山水空濛,七彩霓虹,舟中人风姿飘举,衣带当风。

只是原本负手而立的姿态,不知何时变成了微微招手,向着城墙方向,似乎此刻远归,又似乎等待一场相会。

众人将画深深凝注,都觉心意安适而又疲倦,仿佛前半生积累在骨血里的压抑和疲惫,那些年的争执、倾轧、挣扎、奔波,都在此刻,被这出尘山水所唤醒,忽然便觉得寂寥,觉得轻松,觉得需要一场放纵,向自由、欢乐、朴素、田园皈依,在世外的寂静红尘里,听远处田埂上老牛哞哞孩童嬉笑,荷锄而立,等待一场青花色的烟雨。

一时场中万人寂静,呼吸声都缓慢游移,有一种静谧自画纸透出,扑面而来,灵韵的芬芳里,无人敢于惊破。

良久,只听见太史阑的声音,难得的似乎也带了一丝感叹,轻轻道:“真好。”

是的,真好。

此时此刻,再多华丽词语,不适合拿来亵渎,不过相视微笑,轻轻一句“真好。”

白衣男子微笑,然而那笑意里,却似有憾。

太史阑将目光转向黑衣面具男,他一直稳稳立着,毫不吝惜对白衣男子的画表示赞叹之色,却也丝毫没有自惭形秽的意思。

见太史阑目光转了过来,他一笑,手指一转。

一幅画自掌间泻落。

众人忽然屏息。

雄浑与肃穆,扑面而来。

画还是原先的画,但又不是原先的画。

画上左上方,一轮红日光芒万丈,映亮万千霞光,霞光里金龙翻腾,探半只狰狞龙爪,目光灼灼,俯视众生。

下方,城墙蹀垛,一支兰草悄然盈露,顽强探出。

兰草之侧,是少女的剪影,一笔未改,只在额前某个角度略有修饰,顿时显得她侧面更秀致,线条明朗。

她卷起的披风多了殷然血色,那一抹红和天边霞光呼应,凄艳而壮美。

然后,在她身边。多了一个小小的背影,也是一个剪影,两三岁孩子模样,扎着冲天小辫,亲昵地依偎她身边,一同抬头看天际云彩金龙。

云端之上,金龙的眸子,威严而平静地将孩子凝注,龙身投射的光芒,远远照亮长长一截云路。

奇特的画面,内里透出的庄严和温柔交织气息,令所有人即使不曾明白其间深意,也情不自禁屏住呼吸。

画面上,仰头的两人看得专注,城头上被风吹起的旗帜拂过了她的脸颊,一只手正伸过来,为她卷起旗帜。

只画了一只手。

在画面的最右侧。

手指修长,骨节精美,依稀是男子的手,却不得见全貌。

这种“只见其手,不见其貌,呼之欲出,姗姗来迟”的绘画方式,反而更勾起人的求知欲,越发想要知道,那为女子卷起拂面旗帜的男子,是谁?

轻轻一个动作,关爱体贴尽在其中。

一只手,一个动作,尽得风流。

和先前那幅画赢得叹息不绝不同,这幅画前人们陷入沉默的思考。

很多事物让人觉得美而神往,但只有神秘和未知,才真正让人倾倒。

画面雄浑、精美、细致、拥有铁血和温情交织的奇异美感,到此时,却在一只手的神秘之前失色。

静,只有风吹动画面沙沙作响,画中人衣襟微动,手指微扬,似乎只差一个携手,便可以相携走下。

人人眼底发出迷醉的光芒。

太史阑也久久凝注画面不语,她身边景泰蓝仰着四十五度天使角,绽开欢喜的微笑。

“麻麻……我喜欢……”他呢喃地道,“我喜欢……我喜欢……”

“你呢。”黑衣男子低沉而带笑的语声,打破了这一刻的沉静,他自始至终只看着太史阑一人。

“告诉我,你,喜欢的是哪一幅呢?

第六章醋霸王

“你喜欢的是哪一幅?”

众人都闭住嘴巴,目光灼灼地看着太史阑,说到底别人的看法都不算什么,太史阑出口的认定才是关键。

在众人想来,于寻常女子,不会喜欢打打杀杀,过于威猛霸气的画,自然会相对喜欢淡雅超然的山水远归人。但太史阑成名于战,未来也该是个金戈铁马的女将军,她倒可能更喜欢那幅城头金龙图。

但话又说回来,再强硬的女人,内心其实都是柔软并渴望宁静幸福的,迎难而上,拔剑弑天,说到底都是被现实和男人给逼的,太史阑有没有可能内心里也厌倦打杀征战,更加向往山水江湖呢?

因为未知,所以神秘。

太史阑迎上两人目光,白衣潇洒男眼底笑意平静,似乎淡泊超脱,怎样的结果并不重要,只要他努力过。

黑衣面具男眼神里也是笑,也很平静,平静里却充满志在必得的骄傲——结果确实不重要,因为如果不是他要的结果,抢回来就是。

太史阑没让大家等待太久,她从来不喜欢卖关子。

她直接走到两幅画前,先对那幅山水远归人看了看,道:“很美。”

众人瞪大眼,心想结局尘埃落定。

然而太史阑随即就指着那幅雄关如铁,金龙盘旋道:“不过这幅更中我心。”

人群哗然一声,都觉得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

她确实是这样的人,立于九天风云之下,仰首间金光万丈。

太史阑抿唇不语。

她知道众人都会错意了。

喜欢这幅画,不是因为它威猛、它华贵、它更符合她的向往和身份,不是。

是那个小小的影子,是那暗暗呼应的天上金龙,除了她和作画的他,没有人知道,这幅画真正切中的,是她心底一个深埋的愿望。

她但望景泰蓝能真正翱翔于天际,羽翼荫庇天下万方。

她但望他能在她身侧悄然成长,光芒远射于南齐山河。

她内心深处其实也向往山水江湖,田园悠闲,但在散漫悠闲之前,她有自己更想要做的事。

只有他知道。

她眼神一掠那画一角,那只手,是他自己的吧?

画出了她的愿望,也画出了他的?

他的愿望是什么?为她卷旗挡风,卸人间利箭如雨;伴她一路前行,待金龙跃出云端,光照天下?

他这般人间伟男子,当真不希求人间伟业,山河宏图?

“你还算有眼光,”黑衣面具男不出所料地眨了眨眼睛,笑道,“如果你不听话,我已经在考虑是否要出示某件文书了。”

“嗯?”太史阑有听没有懂。什么文书?哪来的文书?

黑衣面具男却不提了,转头看白衣男,“如何?”

“愿赌服输。”白衣男笑笑,将画收起,并无尴尬失落之色,只对太史阑道,“画永远替你留着,我说过的话,也和这山水江湖一般,永不腐朽。太史姑娘,若有一日行路疲倦,请记得,江海之间,一直有人等你驾舟驭波,共赏这大好河山。”

随即他递出一个黑色盒子,道:“小小薄礼。”并不上前,只将盒子放在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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