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熟，不是变成坏人

变得和从前不一样，并不都是成长，有时候这就只是他妈的变了而已，和成熟无关。

文/姬霄

01

前几天在群里聊天，一个编剧朋友说合作方送给她一条名牌丝巾，她对那个牌子很熟悉，打开看了一眼就知道是山寨货，于是就不动声色的将丝巾放在一边。谁知对方一直撺掇让她戴上试一试，她勉为其难拿出丝巾，发现盒子最下面放了一张发票，标注着不菲的价格。最搞笑的是，连发票都是假的，上面的日期竟然是下个月。

听了她的遭遇，我们笑成一团，都问怎么会有这么弱智的举动，这不是欲盖弥彰嘛。朋友说她当时也很尴尬，全凭忍耐力够强才没有当场揭穿。回家的路上她百思不得其解，这个公关经理看上去人挺正常的，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当然，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她一时没想通就抛在脑后了。

等过了一段时间，她去合作方公司开会，无意间从一位跟她关系较好的副总口中得知，他们公司光过年期间给客户送礼品就花了十几万。她忽然灵光一闪，就把收到山寨丝巾的事情说了出来。结果副总一查，这两年那位公关经理一直送的都是山寨货，自己拿真发票报销，中间赚了二十多万。

02

我们家有个邻居，是城建局的一个小领导，他家里有一台挖掘机，平时就雇工人帮一些工程挖土方，赚外快。有次他接到一个高速公路的外包工程，挖一方土十几块钱，算下来两个月就能赚十万，爽得不要不要的。一连忙活了几个月，终于搞完准备收尾款了，这时候他忽然得知一个消息。

原来交通部有规定，国有工程不允许二次外包，也就是说，承包这条高速公路的公司再雇佣他去挖土方是违反规定的。作为相关的受益者，一般人得知此事肯定夹着尾巴做人。结果我这邻居不仅不担心，反而直接找到那家公司的负责人说，他要去举报他们违规外包。

这个看似自毁长城的愚蠢举动，其实另有深意。原来这家公司当初竞标这个项目时的报价是二十五块一方土，之后扒了层皮转手给了我的邻居，他就是想利用对方违规这个软肋，再捞一笔钱。但人算不如天算，对方既然能接到这么大的项目，怎么会是易与之辈，不仅将他的举报信压了下来，还将项目款一拖再拖，最后他原本该得的尾款到现在都没拿到。后来听我爸说，这种事他做过不止一次了，只有这一次栽倒了。

03

这两件事都是发生在我身边的真事，当得知结局后，听起来大快人心。就像我们嘲笑那个杀鸡取蛋的农妇一样，我们认为许多人贪婪愚昧，是建立在他们失败的基础之上，但如果我那位编剧朋友像别人一样懒得说出真相，如果那家建筑公司并没有很强硬的后台，那人们还会觉得这两个主角愚蠢吗？我觉得不会，我们只会骂他们狡诈、阴险、坏，不觉得他们愚蠢。甚至，如果那是自己的亲友，我们也许还会认为，他们很有“智慧”。

“智慧”这个词很有趣，它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带有褒义，但究其根本，它是将经验、阅历、智力、思考方式加以糅合提炼得到的产物，一种大脑加工艺术，所以应该是中性词。无论好人坏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智慧，但如果不是一路人，你根本领悟不到对方的套路。

我家乡是一座小城市，当地流行收份子钱，原本这是很正常的事，只为讨个彩头，只是如今愈演愈烈，无论是红白喜事还是生孩子搬家，都要请客收份子钱。我今年春节回家，听说有个同学去年一年办了六次事，搞得其他同学再也都不敢接他电话。

一般人尚且如此，那些有权势的人更是无所不用其极。“用何种理由请客”已经成了他们的“智慧”。县里有个领导为了收份子钱，竟然打着给已故父亲立碑的名义，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跑到乡下，在老家立了个碑，还上了当地新闻。还有个小干部，眼红别人搬家请客，就把自己的二层小楼重新粉刷翻新一遍，换了家具，声称自己也搬了家。

我妈为此不胜烦恼，在家里总是抱怨每个月工资净交份子钱了。我说，你既然知道对方是故意坑钱，不去不就得了。就算对方是领导，也不至于强迫你交钱吧。我妈说，不交钱，他们给你穿小鞋啊。再说，我交了这么多年份子钱，一次不交，等到咱家办事的时候，对方也不会还回来了，这不就亏大了。说完她就开始催我结婚，我见画风不对，赶紧溜之大吉。

04

用我妈的话说，这就是所谓的人情世故，当我步入这个社会，迟早都会面对。她还说，只有学会这些，才是真正的成熟。似乎在她眼里，尽快习惯这套规则，就是成熟的表现。

然而作为一个局外人，当我看待收份子钱这种现象时，却犹如在看魔幻现实大片。坏人们想方设法的捞钱，而被邀请的人也心甘情愿的一次次被坑，从此陷入恶性循环，为了收回交出去的份子钱，人人都殚精竭虑的找请客理由。渐渐的，那些原本善良的人也变成了当初他们厌恶的那类人。而这，不正是物质世界的小小缩影么？

浸染在功利至上的社会中，人的思维会不知不觉形成惯性，被骗多了，于是便不再容易上当，并将此当做人生经验。同理，每成功钻一次空子，也会误以为那是生活赐予他的智慧，让他长大成人。记得以前在广告公司上班时，我经常听到有同事在漫天要价，索要回扣和行贿时得意洋洋地说，“别手软，成长就是这样。”应酬客户时，新人们被要求陪着客户去赌去嫖，老板也会宣称：“别不好意思，成长就是这样。”

实在搞不懂，成长怎么就是这样了？为什么人好像总把「变得和从前不一样」当做是成长，你要知道，有时候这就只是他妈的变了而已，和成熟无关。

成熟，不是变成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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