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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为认真做自己

古风小说:扶摇皇后(四)

他突然,轻轻张开怀抱。

对着掣剑而来的孟扶摇,空门大张,展开怀抱。

随即他轻轻道:“扶摇。”

“嚓。”

无可控制的前冲之势,剑光刹那及体。

孟扶摇在半空僵住。

她不敢置信的盯着那男子,此刻才看清他复杂目光,看清他眉宇之间风华无限,看他雍容璀璨,从来只深深凝注于她身的绵邈眼神。

而他身侧,淡淡阿修罗莲异香飘散,如流云变幻。

日光升起,照耀在雪山之巅的长青神殿,反射华光闪耀的孤城玉阶,玉、阶之上,那一对相爱的男女,终于在冲破重重藩篱,跨越无数生死后,相遇,对视。

风静,落花悠悠。

孟扶摇手一松。

身子一软。

突然便失去了所有的力量。

她落了下来。

扑入他张开的怀抱中。

像一只高飞的鸟,带血自长空划过,奔向宿命里的回归,在最疼痛最惊艳的那刹,落在了等候了很久的,怀中。

尘埃,落定。

长青神殿一向以殿主神术为继承,不管是怎样得到殿主大位的,拥有神术者,便是穹苍只主,所有人只向殿主效忠。

在神术光芒和曼陀罗叶的威胁之下,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抗拒。

一场大战因为殿主之位的诡异相替而瞬间消弭,八部罢手,长老停战,迦楼罗王暂时软禁,看在太研面上,长孙无极绝不会再对他下手,关上一段日子再说。

帝非天为此十分不满——他没有对手了。

他要求把迦楼罗王放出来和他对战,长孙无极淡淡道:“人家新丧爱女,心神浮动,巫神大人确定要去乘人之危?”

骄傲的帝非天立即放弃,却瞪着他半晌,道:“爷打了足足一年,累了,下次爷还要上山来,教训你。”

长孙无极微笑:“随时恭候。”

巫神大人瞟一眼孟扶摇,从他看见她在大殿中出现开始,他就没兴趣压倒她了,这明明是人家的女人,二手的,爷不要!

长孙无极对于帝大人的骄傲十分满意,客气的亲自将巫神大人送了出去——好歹帝非天在这事中出了好大力,没有他一路冲上长青神殿,牵扯了长青殿主和迦楼罗王等人的精力,他的计划和孟扶摇的闯关都有可能难度更大,大殿一战,高手云集,他要全力对付殿主,没有帝非天出力合魂,就算龙部殿军最后会按他事先嘱咐反叛救人,也未必能保扶摇周全。

长青殿主太过强大,是不可撼动的存在,他神识笼罩整个长青神殿,他无法得到一丝助力,只能孤军奋战,哪怕他从多年前就为扶摇做了准备,依旧很难保证一切顺利,这其中有太多变数,需要依靠太多机遇,失之毫厘,而全盘皆输。

他曾想过,真要输了,也没什么好怨尤的,但如果连搏一搏都不敢,那也枉费了这一生。

好在,没有人想得到,他会用十几年的时间,伪造了一个敌人。

没有人想得到,早在初遇扶摇,怀疑她是神殿所指的那个妖女开始,他便请太研,做了自己的敌人。

这才是留在最后的翻盘之手,苦心筹谋,十年一日,只为在将来,她对上神殿之时,攫住那一点生机。

如今好歹……是闯过来了。

之时可惜了太研。

太研对他的心思,他自然明白,他能做的,只有将殿主之位补偿给她。

然而最后她的选择,让他一声都欠了她。

长孙无极轻轻摩挲着那玉牌,仰首望向云天之外,隐约间听见她道:“师兄,遇见你,虽有幸,亦福薄。”

太研。

下辈子不要遇见我。

下辈子,做你自己。

长风扑进胸臆,他体内三十七叶曼陀罗浮沉旋转,那是那个女子留给他的永恒印记,这一生永难挥去。

有因有缘集世间,有因有缘世间集;有因有缘灭世间,有因有缘世间灭。

他吁出一口长气。

后心突然一暖,有人从背后轻轻抱住了他。

一双温暖光滑的手靠过来,滑进了他的掌心。

他没有回头,含笑将那手握住,在掌心细细摩挲,感觉身后女子身躯微颤,靠在他后背的脸,隔着衣服也能觉着冰凉。

“他们……走了?”

是问句,却也是肯定的语气。

孟扶摇点点头,脸贴着他的背,似乎努力的像多汲取一些温暖,以抵挡内心深处愧疚的悲凉。

就在刚才,她送走了战北野他们。

大瀚皇帝自长孙无极出现后,始终一言未发,明亮的眼神略有些晦暗不明,神情却是平静的。

她掠下玉阶准备刺杀长青殿主时,用的是他的剑,临别时她将长剑递还,他凝望着那剑,久久未接。

大瀚皇族的剑,向来不交予他人,一旦交出,意味将一生尊荣地位相送。

然而对她,三次递减,三次交回。

她永远是他这一生的例外,也永远是他这一生不可及的天涯。

一心所系,一路追逐,宣告着她是自己的,却一路看着她渐行渐远。

大瀚皇帝仰首,看着晶莹雪山之前的孟扶摇,她比雪山更晶莹,她本就是生于雪山土壤之中的绝世之莲,行行重行行,一路踏血前进,只为最终的回归。

而他,在天意的撰写中,注定做了她一生里浓墨重彩,却停在半途的一笔。

他看着她,良久,笑了。

黑衣红袍的男子,在风中,朗朗然飒飒然一拂衣袖,拂去这一路的血火尘埃,大笑。

旷朗浑厚的笑声远远的在神殿之巅,在连绵雪山之中传了开去,引得茫茫群山齐齐共鸣,新下了一场碎雪。

他笑,道:“一生,足矣!”

然后他接剑,铿然入鞘,再不回首,洒然离去。

闪耀着红色图腾的黑袍在雪地里鲜明的亮着,如细碎墨迹染上了这尽白大地,行出几十里依然看得清晰,属于那笑傲男子的如墨如血的人生,勾勒在苍茫大地之上,永不磨灭。

一生里和你有这一场相遇,足矣!

怅然看着他远去,孟扶摇又有点不安的去看雷动和谷一迭。

雷动倒没说什么,只是一直苦笑摇头,将通红的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对于孟扶摇的道谢,他大手一挥:“算了!谢了又怎么样?你要是嫁给野儿做感谢,我便收了这谢意!”

孟扶摇也只有苦笑,想起一件事,问雷动:“老爷子,我听说有个雷动诀,是不是您老创出的武功?”

“嘎?”雷动摸摸光脑袋,瞪大牛眼,“啥子雷动诀?”想了半天又道:“莫不是我早年闲的无聊想出的一套内功功法?啊,那玩意不成的,花样架子,根本没有我本门武功一半精髓,我早就扔了!”

孟扶摇默然,想起为雷动诀丢掉自己,甚至最终丢掉性命的燕惊尘,他汲汲营营耗费一生幸福追求的,到头来竟不过是别人弃之如敝屣的东西。

人生,讽刺如此。

叹口气,她有看向谷一迭,关于宗越的下落,她想问很久了,大殿一战一直没有机会,如今看着中年女子冷淡美丽的眼眸,胆大包天的孟扶摇竟然问不出口。

“你是不敢问,还是不想问?”最后还是谷一迭先开口。

孟扶摇张了张口。

“我不高兴帮你,”谷一迭冷冷道,“不过是看在越儿面上。”

孟扶摇神色一喜,宗越没事!

“这个傻孩子……”谷一迭轻轻叹息,“……本来就没有多久寿命,这下又……算了,但尽人事吧。”

孟扶摇笑容凝固,怔怔看着她,她……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越儿有不足之症吗?”谷一迭淡淡道,“他为了报仇,和扶风巫女做交易,借助她的力量,施展了轩辕上古奇术换颜大法,那本来就是折寿的,再加上那女人包藏祸心,趁机对他下了暗手,他……本就活不过四十岁。”

孟扶摇退后一步,扶住了身后的栏杆,汉白玉栏杆触手冰冷,更凉的却是心。

“以我和他的医术,如果好好调养,多活几年还是有可能的,可惜……”谷一迭转身,不再看她,“他耗损太过了。”

清冷傲然的女子再不回头,一片柳叶般的飘下九重宫阙,孟扶摇伸出手,欲待挽留却又觉得无颜挽留,欲待挽留却又觉得不知道能挽留什么,命运滔滔如逝水,过去了的用不可重复,再回头折转一次,也许依旧还是这般怆然的结局。

她久久的伸着手,却只接着神殿之巅彻骨的寒风,良久,一滴泪,沉重的砸在指尖。

她不知道,谷一迭行到山下,在山脚一处隐蔽山谷的木屋中,抱出白衣如雪的男子,她久久的看着他憔悴容颜,隐约听见他琉璃般薄脆的生命,正一点一点,随着光阴奢侈的流逝,而渐渐折断。

他却只看着长青神殿的方向,眼神如风筝,放得再远,也始终维系着她掌心的方向。

“那么留恋,为什么不去见她?”

宗越一笑,不答。

何必让她见到自己这个样子?何必惹她伤心,便让她心中,永远留住那一刻四境中健康如常的宗越,让她对他的记忆,永远停留在暗境中那最后一吻吧。

他想自私的,让冷淡毒舌的宗越,以最温暖旖旎的方式,永久定格在她生命中。

“她为你流了泪。”

他依旧不语,良久才道:“她的眼泪不值钱。”

谷一迭忍不住笑笑,笑到一半眼中浮起泪花,半晌道:“要不是这一滴泪,我一定煽她耳光。”

“现在回头去煽也来得及。”

谷一迭转头看他,敛了笑容,叹息一声:“痴儿,你和我一样,嘴硬心软……我们都是……很笨的人……”

“不。”白衣男子回头留恋的看了一眼那个方向,此生里,大抵是最后一次了……

“都是命。”

“大军不知道有没有折返,战北野那里,相信迟早也会退兵。”孟扶摇轻轻贴着长孙无极的背,低低道:“我现在又希望,纪羽没给穹苍造成太大的伤害。”

“帝王之怒,血流飘杵。”长孙无极握紧她的手,“所以我们从此要修心养性,尤其是你。”

神色黯淡的孟扶摇忍不住一笑,又道:“你说师傅在神殿,但是我却没有看见他。”

“圣灵大人已经离开了。”长孙无极道,“他说他看见你会不高兴,因为你已经比他强了,为了避免师傅不如弟子情形出现,以后你都不用再见他。”

孟扶摇骂一声:“老混账,心胸太小。”想了想又疑惑,“他为什么会在神殿?”

“我也不清楚。”长孙无极道,“他在神殿时我不在,也许他就是为了你才去的,殿主脚下那一根针,实在是很厉害的一着,不然我未必能支撑那么久。我怀疑你师父,是当年神殿第一代神仆一脉。”

“神仆?”

“代代殿主,都有自己的神仆,”长孙无极想起在殿主死后自戕的阿大,叹息一声,“只有创教师祖的神仆,在他飞升之后下落不明,但是他一定在祖师临终之前得过谕示,所以圣灵大人,成为你的师傅。”

他虽然读过了创教祖师的部分记载,得到他留下的长青神术,但是来自始祖的记忆,并没有完全对他开启,有些事也只能靠猜测。

也许,当年祖师临终之时,并不想再重复他和莲花的一生,而是希望在新的一世,做新的人,以全新的面貌,重新开始。

所以今日的长孙无极,并不完全是祖师,正如现在的孟扶摇,也已经不是原原本本那朵由祖师精血浇灌出的莲花。

他们继承了血脉,却拥有属于自己的里程思想和选择。

孟扶摇静静听他说了一些关于当年的那段纠葛,半晌道:“原来弑天是当年莲花一瓣,而云浮之鼎便是祖师练出莲花人身的神鼎,那朵含着出生的莲花是我的本体所化,弑天和云浮之鼎中留下莲花神力,三件东西加在一起,才成就了最后的回归,祖师为了让我足够强大的回到神殿,真是煞费苦心,可如果这些契机不能重合,这一辈子岂不是没有任何希望圆梦?”

“前世里莲花太弱小,生而为人却意识混沌,根本无法保护自己,好几次险些被神殿卫道者毁灭,所以祖师送你红尘历练,让你做全新的自己。”长孙无极深深看着他,“对他来说,你最后能不能和他在一起,并不是最重要的事,你足够强大,足够保护自己,能顺从心意快乐的过一生,便是他最大的梦想。”

孟扶摇迎上他的目光。

她知道他的意思,这个他,是他自己。

那一世的祖师和这一世的长孙无极,也许个性相像得并不完全一样,但是对于她,心意如一。

从不以占有为乐,只以成全为喜。

“扶摇……”长孙无极就着她的手缓缓转身,将她微凉的身子揽在怀中。

“我很高兴……你在神前的愿望,选择了我。”

接下来的日子,似乎十分没满,大宛扶风退兵,大瀚和无忌也已经停战,小七十分不甘心白白出兵一趟,在战北野默许之下,转攻趁火打劫的上渊,云痕当时也在军中,他下山报信之后,并没有回转长青神殿,扶摇既然安好,他便不想再去打扰她的生活,她一路走来太艰辛,何必要再给她增加不该有的负担?正好当时上渊带兵的是燕烈,燕烈使诈,试图偷袭小七,却被云痕无意中发现,他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出了手。

燕烈看见云痕,十分惊喜,当即要求他认祖归宗,又询问燕惊尘下落,云痕拒绝了他的要求,告诉他燕惊尘之死的实情,燕烈为此失魂落魄,连连大败,被上渊皇帝下令递解回京,追究劳军祸国主帅之责,云痕有心不救他,但是记着燕惊尘临终的嘱托,无奈之下也跟了去,打算再上渊皇帝处死燕烈之时,看在燕惊尘的份上,留他一命就是。

谁知燕烈本也不是省油的灯,皇帝要办他,手握兵权的他一声“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干脆也反了,上渊一方面面临大瀚攻击,一方面又出现内患,这些年又一直受无极打压,好容易趁大瀚出兵无极想挣回点利息,却又出现这事,内外交攻之下,风雨飘摇的齐寻意政权如早已中空的大厦,轰然倒塌,是年冬,皇宫最后一战,齐寻意被燕烈大军围困皇宫,自焚而亡,然而,得胜忘形的燕烈,刚刚做了山田皇位,便莫名暴毙,众臣争位,乱成一团,上渊瞬间便落入大瀚手中。

得胜的小七立即乘胜追击,大肆宣扬要对战败国予以屠城灭族,云痕怎忍父老乡亲被生生屠戮,立即阻止,小七折箭阵前,要求和上渊文武一战,如果输了,便即退兵,如果赢了,先杀挑战者全家。

上渊文武对这个荒唐的要求喜出望外有愁眉不展,大瀚小七将军骁勇天下闻名,谁能当得他一招?目光转来转去,转到云痕身上,这位虽然是太渊臣子,但燕烈临死前已经立了他为继承人,虽然他不肯受,但好歹也是的上渊未来的帝君,未来帝君本身便是天下高手,有什么理由不为他的臣民出战?

众臣连接恳请,求新君即位救民于水火,云痕无奈继位,请战大瀚元帅,一场架一打,不用说,小七输。

小七退兵时,十分痛快的手一挥,千军万马“嚓”一声,便齐齐勒缰回头,刚刚掉转身,小七便撇嘴,自言自语。

“什么屠城,不就是为了让你当老大嘛。”

云痕不知道,齐寻意未必应该败的那么快,正当壮年的燕烈本来也未必就会暴毙,当天下两大女王联手向要摆平他前路的障碍,那么无论是谁,都会被一脚踢开,齐寻意可以瞬间被纪羽训练的大宛密军困住,燕烈可以无声无息的死于扶风巫师之手。

想要将一生随波逐流从不愿为自己争取的少年,最终走上了那个高而冷的位置,和那两国帝王一般,在人生的最巅峰,在远远高出地平线的金銮九龙椅上,遥遥看向云天之外,那个巧笑嫣然,飞向极北之巅的女子。

云天之外,极北之巅。

这些五洲风云变幻,暂时都未能惊动孟扶摇难得的悠闲平静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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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 1 个评论 火速盖楼»

  1. 搞不懂为什么最后都要混成皇后,有啥特殊意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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