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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为认真做自己

兄妹情乱:凉生,我们可不可以不忧伤(四~上)

心里千百种滋味,却不知如何形容。

第6章 因为你就在我心里

钱伯踱着步子走进来的时候,我正在黯然伤神。他指了指那些守在半掩着的门外的人,问钱至,这是?

钱助理为难了一下,说,嗯……是二少爷怕有人惊扰了姜小姐。

钱伯笑眯眯地点点头,未置可否。

钱助理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试探着说,刚才,周部长来过。

钱伯显然吃了一惊。

不过,他随后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像是告诉钱助理一般,沉吟了一句,嗯啊,前两天老爷子说起过,他已经回国了。

风头过了,周慕熬过了这一劫。周家为此多方周旋,虽然是元气大伤,却也保住了根本。

当时,周慕避难法国的时候,苏曼失去依附,在没有攀上其他更高的枝头时,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背叛,生怕周慕渡过此劫后,她没了好日子过。所以,当初为了换取某些角色和利益时,她宁可出钱找小九她们这些有姿色的女人替自己陪导演、制片啥的,也不主动献身。

想到小九,我的心不由沉了一下,表情郁郁。

钱伯似乎觉察到我的脸色有变,忙问,姜小姐,你没事吧?

他的话还没说完,我直接转脸对钱助理说,我有些累,想休息了。

钱伯愣了一下。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喧扰声,原本半掩着的门被“哐当”推开了,声响有些尖锐,我不悦地回头,却只见,凉生站在门外。

一身风霜。

我定定地,愣在了那里。

他看着我,几乎是不敢相信的表情,满是血丝的眼睛在瞬间湿润。他没说话,几步走上前,一把将我揽入怀里,紧紧地,紧紧地,再也不肯放手。

几步路,千山万水。

再拥抱,物是人非。

他的眼泪瞬间跌落在我的发丝间。

他哽着,说不出话来,只有喉咙间强忍的痛苦的喘息声,响在我的耳边。

这个突来的怀抱啊。

这么迟,却还是来了。

还是来了,却这么迟。

我的眼泪也一下子落了下来,沾满了他的衣衫。

我吞着泪,嗓子憋得生疼,却不敢哭出声音。

半晌,他抬起头,将我的脸轻轻捧着,那般小心地端量着,仿佛触碰的是一场镜花水月,合上眼,一切又将化成泡影。

他漂亮的眼睛噙着泪花,好看得如同那本我唯一看过的漫画书里的男主角一般。他那么认真地看着我,细长的手指穿过我的发丝,轻轻地,终于挤出一句完整的话,他说,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他喃喃着,我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

说完,他的眼泪又重重地跌落。

在我的衣衫,他的襟前。

他再次将哭着的我拥入怀里,紧紧地抱着,再也经不起失去一样,喃喃道,我怎么可以把你一个人丢下啊?他说,这样的错误,我十九岁时就犯过,怎么能一犯再犯啊?他说,我怎么能?我怎么能!

在他心疼的自责声里,我哭出了声音,却已分不清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在一旁久站的钱伯轻咳了一声,钱助理的视线从我和凉生身上转向了他。

他踱步上前,微微欠了一下身,对着凉生客气有度地招呼了一句“三少爷”。

凉生礼貌地点点头。

他已经习惯这种大家庭里的人情冷暖——

最初被认归时,他莫名地成了三少爷,后来不知为何又莫名地被称作表少爷,再后来,又是三少爷。

现在,他知道了,这一切,都与一个叫做“周慕”的男人有关,这个男人的起落,注定了他的价值几何。在程家,亲情是个稀罕物,求不得。

钱伯转脸,不急不慢、不卑不亢地清了清嗓子,对我说了那句刚才没说完的话,姜小姐,我过来是想告诉你,大少爷他醒了。

钱伯的话,让我的身体一僵,泪水未干,人已惊起。

我条件反射一般,从凉生怀里挣脱,几乎是一路飞奔,跑去天佑的病房,根本没注意自己还光着脚。

凉生默默地跟在我身后。

我冲到他的病房时,却只见空空的床位,已不见他的踪影。

凉生在旁边,默默地看着我脸上的表情。

钱伯急匆匆地跟了上来,见我惶惶的模样,很淡然地说,我忘记跟姜小姐说了,大少爷已经被我接回宅子里了。

我疑惑不解地问,可他刚醒,身体怎么能……

钱伯说,大少爷醒来后,身体虽然虚弱,但到底是盛年,医生说无恙,我就将他接回宅子里休养了。

我的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总觉得有种蹊跷,神经不免开始绷紧。

我说,我想看看他。

钱伯说,嗯,大少爷吩咐了,他想先好好休息一下。

我皱眉,什么意思?

钱伯说,姜小姐别想多了。大少爷吩咐,小姐可以先休息。明天下午三点,如果姜小姐方便的话,他想见你。

我看着钱伯。

疑惑和失落加起来,也挡不住心里的郁闷,什么话你就不能一气说完啊!!!

你就说一句,他醒了想先休息明天下午三点见我会死吗?!

钱伯看了凉生一眼,说,姜小姐是在医院里休息,还是跟我回宅子?

我张张嘴,种种蹊跷让我不安到了极点,恨不能立刻奔去,可奔去又怎样,又不能见他;而且,当我的目光接触到凉生的眼睛,他那萧瑟的目光,和风尘仆仆、倦容满面的脸……

最终,我没有接话,转身,默默地从钱伯身边走开了。

钱伯并不死心,跟了出来,他说,姜小姐,宅子里住的地方还给您备着呢,不如这就让司机送您过去。明日里,见大少爷也方便。

我没说话,呆坐在走廊的椅子上。

心思千头万绪,如鲠在喉,却不知如何说起。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它们就这样裸露着,这时,我才觉得地板很凉。

凉生默默地走上前,俯下身来,将那双一直默默握在手里的拖鞋从身后拿出,轻轻地放在我的脚边。

不亲昵,亦不疏离。

而就是这份恰当到不能再恰当的分寸,更让我难过,想要抱着谁痛哭一场才好。

钱伯在一旁冷眼看着,末了,他再一次重复,说,姜小姐,住处已经准备好了,您看,您是不是该过去住?这样大少爷也能安心。

然后,他又转头对凉生说,家里有大少爷房里的女眷,同居一处也不方便,三少爷,我就让钱至给你准备酒店吧。

谦恭有礼,却拒人千里之外。

凉生看了看他,淡淡地说,我的事情一向有老陈照顾,就不烦劳钱伯如此操心了。

钱伯看了他身边的老陈一眼,笑呵呵地说,三少爷到三亚这么大的事情,陈老你也不跟我们说一下。我们做下人的没照顾周全事儿小,三少爷这要是因我们的怠慢出了什么差池,那麻烦就大了。

老陈稍有尴尬,他曾是程老爷子的人,被委派照顾凉生,实际上是把每日凉生的作息起居事无巨细地一一汇报过去。

随着凉生羽翼渐渐丰满,他自然不甘心生活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所以,老陈两下权衡,他不得不做出选择。

很显然,在程家盘根错节的新旧势力之中,他选择了做凉生的心腹之人。

虽然钱伯当面诘责,但老陈到底是圆融之人,他直对钱伯叹气,满腹委屈的模样,说,我当然是时时刻刻谨记老爷子的训导,事事都以三少爷为大。我哪里能不知道他老人家关心爱护三少爷,十九年骨肉离分之憾,恨不能事事亲替?所以,一直以来,我也厚着脸皮事事跟他老人家那里叨扰,也没让钱老你少跟着费心费力。唉,只是这次……唉!不知哪个挨千刀的,给三少爷寄来一份儿三亚当地的报纸!三少爷不看报纸还好,一看报纸就看到姜姑娘的事啊,急火攻心,咯了血。这是强撑着来到三亚。我这只揪心他的身体,哪里有半点精力去做其他事情?

说到这里,老陈眼里挤出了几滴泪。

钱伯愣了愣,不知为何瞪着眼睛狠狠地挖了钱至两眼,钱至故作迷茫地回望着他的老父亲,一脸“哥是清纯系”的表情,说,报纸不是我邮寄的!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不迭,这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钱伯恨到不行,却也不能发作,只能转头顺着老陈的话,满眼关切,对凉生咳血一事嘘寒问暖,一副骇然了的模样,最后,转头对老陈感慨地说,这也难怪,两兄妹从小相依为命,也真的是兄妹情深。

他始终话里有话,刻意强调了“兄妹”二字。

我擦擦眼泪,转脸对钱至说,麻烦你跟钱伯说一下,我想单独待一会儿!

因为那本书和天恩的“解读”,我对钱伯印象已然坏掉。

钱助理有些尴尬地看看我,又看看钱伯,然后讪笑着硬着头皮对钱伯说,爸,您看三亚这边的事情这么大,当红模特出事了,公关公司刚来电话,说是比较棘手……

棘手?他们收钱的时候怎么不嫌棘手?钱伯冷笑,并不理钱至。

钱至只能继续赔笑,说,爸,难得您老人家来了,不如给儿子指点一二,我也好跟着学习学习……

钱伯看了看他,说,学习?呵呵!怕是我得跟你学习了吧!

钱至尴尬地笑,说,哪儿能啊。爸,您这边走。

钱伯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说,我先去处理这边的事情了。你们兄妹难得劫后相聚,我也就不做打扰了。

然后,他就踱着步子,跟钱助理离开了。

他们走后很久,我都一言不发地坐在走廊的椅子上。

凉生就静静地坐在我的身边。老陈看着我,欲言又止了半天才说,小姐啊,先生他……受苦了。

他一直称呼凉生“先生”,从不冠以姓氏,许是凉生对那个姓氏颇有抵触。

他说,唉!不知道哪个该下地狱的,给先生邮寄了一份快递。打开来,是三亚的一张报纸,好巧不巧是三少爷离开三亚那天的报纸。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那报纸上面用红笔划出了一份《寻尸启事》,刊登的是姜小姐的姓名和身份证号。要知道,那是先生离开三亚酒店时没来得及看的报纸啊!先生看到报纸上小姐出事了,又急又气又懊悔,急火攻心,当下就一口气上不来,一口鲜血喷在报纸上……

老陈还没说完,凉生就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他别说下去了。老陈看了看我和凉生,叹了口气,就悄悄退后,默默离开了。

我看着凉生,想哭却已经哭不出声音了。

就这么定定地望着他。

夜那么长,月光那么凉。

他的身影,宛如绽放在无边凉夜里的水中花,惊心动魄的美。

但我知,触手即碎。

不知过了多久,凉生开口打破了沉默,他并没看我,眼睛直直看着远方,问,你很担心他?

我没说话,最终,点点头。

其实,我的心很乱,乱得就像是杂草丛生的原野。我恨不能有一把天火,将这乱糟糟的一切烧掉才好。

他低下头,眼角微微下垂,睫毛抖动着,扯起嘴角轻轻一笑,表情有些疲惫,说,其实我该知道啊,却总是心存侥幸。

我沉默。

半天,我率先打破了沉默,问他,陈叔刚刚说你……

他一笑,不置可否,说,是急火攻心了。

我暗自饮泪,说,如果死的真是我,不是一了百了了吗?

他苦笑,一了百了?我也想。

又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我说,你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别再这样。

他笑笑,看着我,说,怎么跟临死遗言似的?

我看着那间天佑曾呆过、此刻却空荡荡的病房,良久,低头,缓缓地说,其实,你一定不知道,他若死了,我也不会活了。

他直直地看着我,说,我只知道,你若死了,我一定会好好地活着。

我仰起脸,迷惑地看着他。

他说,因为你就在我心里,死亡也夺不去。

声音很轻,却很笃定。

他不再看我,抬头仰望着窗外的月亮,侧脸俊美异常,就如同今晚的月光。

我知道,这月光,此后经年,永在心上。

那个夜晚,我在极度不安中入睡。

梦到了天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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