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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为认真做自己

言情武侠小说:《且试天下》(下)

“我只是有点疑问。”被白绫缠着的人毫不紧张,悠悠然的站着,倒好似就等着她来绑一样,黑眸黑幽幽的看着她,“你劫了我做什么?”

白绫一寸一寸收紧,将对面的人一寸一寸拉紧,待人至面前之时,轻轻的、郑重的道:“劫为夫婿!”

白绫一带,手一揽,一白一黑两道身影便从窗口飞出,墙头一点,转瞬即消。

遥遥望着那远去的身影,钟离、钟园难得的叹了一口气。

“唉……我们也该行动了是吗?”齐声长叹,齐声互问,然后齐齐相视一眼,再齐齐笑开。

风墨大军此刻齐聚于教场,只因乔谨、齐恕两大将军传令,要于此颁发王诏!

那时日正当头,天气虽有些冷,但明朗的太阳照下,令人气爽神怡。十万大军整齐的立于教场中,黑白分明,铠甲耀目。目光齐齐落于前方高高的城楼,等待着两位颁召的将军。只是……他们等待的人还未到,却有两道身影临空而降,高高的楼顶上,一黑一白并肩而立,风拂起衣袂,飘飘似从天而来的仙人。

军还来不及反应,一个清亮的声音带着盈盈笑意在康城的上空清晰的响起:“风云骑、墨羽骑听着,闻你们的息王雅俊无双,今日得见果是名不虚传,是以我白风夕劫之为夫,特告天下。胆敢与我抢夺者,必三尺青锋静候!”

“你还真要闹得全天下都知呀?”摇头叹息的看着这个张狂无忌的女人,似是薄脑,似无奈,心头却是一片欣喜。

“嘻嘻……让天下人都知道息王被我白风夕抢去做老公了,不是很有趣很有面子的事吗?”风夕眉眼间全是笑。

“啊?”底下万军顿时哗然惊愕,放目望去,虽距离遥远,但依稀可辨那是息王与风王。可风王不是回帝都去了吗?何以又出现在此?何以如此放言?而息王又为何任她如此?

却见黑影手一抬,万军顿时止声。

“吾兰息于此诏命:墨羽骑、风云骑紧从乔谨、齐恕两位将军所颁王诏行事,并听从乔谨、齐恕两位将军安排调度,敢有不从者,视为忤逆之臣!”

“好了,你们都听清楚了,敢有不从者,视为忤逆之臣!”风夕清清亮亮的声音清清楚楚的刻进每一个人耳中。

“现在我们走罢。”

回首一笑,伸手相牵,前方江湖浩渺,前方风雨未知,从今以后,你我相依!

那黑白身影翩然飞去,消失于风墨大军眼中,消失于康城上空。

军还未从震惊痴愣中回神,乔谨、齐恕已捧诏书登上城楼。

“奉两王诏命………”

自那以后,便有许许多多的传言。有的说,白风夕爱慕息王的俊雅,强抢为夫婿。有的说,息王为白风夕之风姿所折,而弃江山追随而去。也有的说,白风黑息其实就是风王息王,他们不过因惧皇王军威,所以弃位逃去。还有的说,风息双王非惧皇王,乃不忍苍生之苦,是以才双双弃位,归隐于山林,过着神仙眷侣的生活……

有很多很多种,无论是在刀光剑影的江湖还是在柴米油盐的民间,总是有关于那两个人的许多故事,总是有关于那一日的许多描述,只是那些都只能当作传说。

那一日,记入史书的不过一句话:仁已十九年二月三日,风、息两王于康城留诏弃位而去。

也好,史书也好,精彩的、简约的、诽议的,赞誉的……那些都比不上当日新眼目睹两人离去的十万风墨大军的感受!

那样潇洒无拘的身影、那样飘然轻逸的风姿岂是“逃遁”一词所能轻辱的!

那湛蓝的天空,那明丽的阳光,那两人一条白绫相系,仿如比翼鸟齐飞,又如龙凤翱翔!

“东旦一战,雄兵奇阵,折吾于武。苍茫一会,治世论道,吾远不及。皇王雄者,定为英主。区区名利,何伤士卒?既为民安,何累百姓?吾今远去,重任于皇,心实愧怍!望麾之士,体察苍仁,共拥皇主,共定太平!”

这是息王亲笔写下的弃位诏书。这一番话大义在前,大仁在后,普天莫不为息王之举所感,便是千年之后,人们翻起《东书‧列侯‧丰王兰息篇》时,也都要赞息王一个“仁”字!

皇朝登基后,着史官撰录《东书》,严正的史官记下如此一笔:风、息两王才德兼备,兵强将广,已然二分天下之势,然两王体苍天之仁,怜苍生之苦,不欲再战,乃弃位让鼎,飘然而去,此为大仁大贤也!

让鼎!那史官竟不怕当朝皇帝降罪,也要记下两王风骨,足见其铁骨铮铮!

而一代雄主皇朝,却也未降罪于史官,更未令其修改,任史书记下这个“让!”字,无畏后世讥他“让”得天下,其胸襟气魄令后人抚掌击叹!

而那离去的两人,不论是白风黑息也好,还是风息双王也好,无论是当世还是千百年之后,那样的两个人都是比传说更甚的传奇!

这些都是后话。

不提康城万军的茫然无主,不提天下人的震撼激动,远离康城数十里外的小道上,一黑一白两骑正悠悠然的并行。此刻他们已不再是雄踞半壁天下的风、息两王,而只是江湖间那潇洒来去的白风黑息。

“你放得下心吗?”丰息看看身旁那半眯着眼似想打盹的人道。

这女人一脱下王袍,那贪睡、好吃、懒惰、张狂……所有的坏毛病便全回来了,那高贵凛然的女王形象不过是装装罢,骨子里呀……唉……罢了,罢了!这一生已无他法!

“放心。”风夕随意的挥挥手,打了一个哈欠,才道,“风云骑从不会违我诏命,况且极为敬重齐恕、徐渊、程知他们,康城有齐恕在绝不会有事。而徐渊则携诏回国,朝里那些异臣我登位之时便赶尽了,冯京、谢素皆是见惯风浪的老臣,素来仁心爱民,当不会不顾风国百姓之生死而妄起干戈。说到底,百姓最看重的不是宝座上到底坐着谁,而是能让他们生活安康安稳之人。皇朝又不是残暴无能之辈,而且我给三将下过王令,即算要离,至少要待两年之后,那时风云骑应早就折服于皇朝了。”说罢转首笑看丰息,“倒是你呢,墨羽骑可不比风云骑。”

丰息也只是淡淡一笑道:“论忠贞四大骑中当推风云骑,但墨羽骑有一点却是值得夸奖的,那就是完全服从王命军令,决不敢违!乔谨他们是良将,并无自立之心也无自立之能,而王叔那老狐狸他巴不得可以拋开这些令他躲之不及的棘手之事,好好颐养天年,丰苇那小子有王叔在,不用担心。至于我那些个‘亲人’嘛……哼,若想来一番‘作为’,没权没兵的且凭他们那点能耐,不过正好让皇朝来个杀鸡儆猴罢!”最后那笑便带上了几分冷意。

“吶,要不要猜一猜皇朝会如何待他们?”风夕眨眨眼问道。

“无聊。”丰息不屑的瞟她一眼,“他若连这些将士都不能收服,何配坐拥这个天下。他若是敢对这些人怎么样,哼哼,他这江山便也别想坐稳了!”

“嘻嘻……黑狐狸,你后不后悔?”风夕笑眯眯的凑近他。

“后悔又怎样?不后悔又怎样?”丰息反问。

“嘻……不管你后悔也好不后悔也好,反正这辈子你已被我绑住了!”风夕指了指至今还系在两人腰间的白绫。

丰息一笑,俯首靠近她:“女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玉无缘的那一局‘棋’!”

风夕闻言,抬手轻缠:“你知道又如何,还不是乘乘跳入。”

“呵……”轻轻一笑,揽她入怀,轻轻咬住她白生生的耳垂,呢喃道:“普天之下,万物如尘,唯汝是吾心头之珠。渗吾之骨,融吾之血,割舍不得!”

“嘻嘻……我要把这句话刻在风氏宗谱上。”

“是丰氏。”

“不都一样么。”

………………

一黑一白两骑渐行渐远,嬉笑的话语渐远渐消。

苍茫山上,暮色沉沉中,秋九霜、皇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爬上山顶,却只见皇朝一人临崖而立,负手仰望苍穹,似在沉思着什么。

“王,该下山了。”秋九霜唤道。

皇朝却恍若未闻一般,矗立于崖边,任山风吹拂着衣袂。

皇雨与秋九霜对视一眼,不再说话,只是站在他身后。

良久后,才听得皇朝开口道:“他竟然说,若赢得天下而失去爱人,那也不过是个‘孤家寡人’。玉宇琼楼之上的宝座、万里如画的锦秀山河,都比不上怀抱爱人千山万水的双宿双飞!他竟然就这样将半壁天下拱手让人,就这样挥手而去!你们说他到底是聪明还是愚昧?”

两人一听不由皆是一震,实想不到本以为是一场激烈的龙争虎斗,谁知竟然是这样的一个收梢!

皇朝回身移步,走至那石刻棋盘前。

石盘上的棋子依然如故,未曾动分毫,只是石壁之上却又增刻了两句话:且视天下如尘芥,携手天涯笑天家!

“苍茫残局虚席待,一朝云会夺至尊!”皇朝念着石壁上左边原已刻就的两句话,心情没有慷慨激昂而是带着几分迷茫与失意,“明明是夺至尊,可那家伙却是‘且视天下如尘芥,携手天涯笑天家’,这个人人梦寐以求的天下竟然如此简单可弃?!”

垂首摊掌,左右手心四枚令符,一边是主帅象征的墨羽令与飞云令,一边是王者象征的玄墨令。

皇雨与秋九霜相视一眼,隐约间似能懂得两分。

“你们明日随我走一趟康城。”皇朝声音已恢复冷静。

“需点多少大军?”秋九霜问道。

“不必。”皇朝却道。

“王……”秋九霜欲阻。

“本王若连这点胆量都无,又何配为风云、墨羽雄骑之主!”皇朝挥手断然道。

“乔谨、端木、弃殊,你们跟随于我,是因为我识你们之才,重你们之能,让你们一展抱负。而今我去,你们无需阻拦更无需跟随。皇王其人胸襟阔朗更胜于我,实为一代英主,必不亏待于你们。你们若念我这些年待你们之情谊,那便不要白担了墨羽骑大将之名,要好好领导他们,守护他们!从今以后忘记旧主,全心跟随皇王,打出一个太平天下,以不负你们一身本领志向,也不负我这一番苦心!”

“我此翻离去,必不再归来。或天下人皆讥我胆怯,又或日后于史书留在笑名,但我终不悔!”

康城城头上,乔谨抬首仰望苍穹,夜幕如墨,星光烁烁,不期然的想起那双墨黑无瑕的眼眸,似乎偶尔在他极为敞怀之时,那双幽沉的眸子便会闪现如此星芒。

康城慌乱的大军在他与齐恕的合力之下总算安抚下来,而黥城,有弃殊、程知去了,以弃殊的精明、程知的豪气,想来也已无事。只是……此生可还有机会再见到那令他们俯首臣服的两人?

“不论哪一样才是最重要的,我成全他。”

风王,这便是你的成全吗?

若王选江山,你以国相遗,助其得位。这是成全其志!

若王选您,则失山河帝位,但得万世仁名,但有您一生相伴!这是成全其心!

合眸握拳,默念于心:王,请安心,乔谨必不负所托!

而康城另一位大将齐恕却没乔谨大将军城楼赏星的闲情,他此时正站在往所门口,有些头痛的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进去。

唉,还不去找乔将军两人挤一挤吧。最终他叹一口气,打算去找乔谨搭窝睡一宵,可脚刚抬起,门却“嗫吱”一声开了。

“将军,您回来了呀!快进门呀,我已做好饭呢,就等将军回了。”一声娇媚的欢呼,门里走出一个明媚女子,满脸温柔甜蜜的笑容,可不正是风王的女官五媚嘛。

“我……我……”

“有什么话也先进来再说呀,外面黑漆漆的又冷,我已给你温好一壶酒了,快喝一杯驱驱寒意。”

齐恕还来不及推辞,已被五媚一把挽进了门内,迎面而来的是一室的温暖及飘香的饭菜。

默默叹一口气,不由想起王临走前的话:“齐恕,五媚本王视之如妹,本应为她找个好夫家,但此刻已身不由己。所谓君有事,臣尽其责,所以你便代本王为她找个良人吧。”

唉,这哪里是要他找“良人”,王分明就是要他做“良人”嘛!

不同于齐恕的哀声叹气,康城百里外的一家客栈中,天字号的雅房中却是一片温馨宁静。

柔和的灯光坐着一个着淡黄宫装、手捧书卷的秀雅女子,她的对面则坐着一个容貌平常,却气韵灵秀的青衣男子,正端着一杯热茶,轻轻吹开茶叶,微烫的水入喉,心肺都是暖的。

“……耶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去时里正与裹头,归来头白还戍边。边城流血成海水……信知生男恶,反是生女好。生女犹得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果然!战事即为祸事!难怪自起兵始,难得见王欢笑,每次战后更是长眉紧锁,她是在为这些流血送命的战士伤心!”秀雅的女子一边吟着诗一边慨然发言,末了抬首望着对面的男子道,“所以王才会弃位而去,其实她是为了天下百姓不再受战苦!”

“嗯。”对面的人点头微笑,“夕儿看似狂放豁达,实则心肠最软。”

看着灯下看书的女子,不由想起离城前夕儿诡异的笑:“久微,六韵在风王宫可也是学富五车的才女,你回久罗山后,族人团聚开枝散叶,总要聘个教席先生嘛,所以六韵就拜托你了。”

呵,教席先生吗?久微悠然一笑,是缘便躲不过,无缘对面也难求。

同样的夜晚,苍舒城中的皇华大军则是一片欢跃。

不同于将士的欢喜,皇朝却静坐于书房中,出神的看着墙上一幅烟波图。

“咚咚!”门口传来轻轻的叩门声,然后不待他响应,门便被轻轻推开。

能随意进出他房间的当世只有一人。移首望去,果见一袭皎洁如月的白衣飘然进来。

“还在想吗?还未能想通吗?”玉无缘在皇朝对面随意坐下。

“我想通了,只是无法理解。”皇朝轻轻摇首,“他那样的人本不应有如此之为,却为何偏偏如此行之?”

“情之所钟,生死可弃。”玉无缘淡淡的道,“你若同行之自能理解,但你若理解,那这天下便不是你的。”

“情之所钟吗?”皇朝喃喃轻念,眸光有一瞬间的迷茫与柔和。

“嗯。”玉无缘浅笑点头,“他能如此,你我只能羡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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