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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为认真做自己

言情武侠小说:《且试天下》(下)

那两双手还未触及白衣少年的衣角,台上离华一声厉喝,柳眉高高挑起,“本姑娘的客人,你们敢无礼!”

“姑……姑娘,这小子他……”

“还不给我滚出堂去!”离华手一指门外,杏眸圆睁,“这里轮得到你们说话?”

“姑娘……”

“滚!别让我再说!”离华怀中的琵琶猛然砸向台下两人,那两人马上闪身躲开,砰的琵琶碎成数块。

“是,是……我们马上滚,姑娘别气。”两人赶忙退出堂中。

堂中众客皆屏息静气的看着这一幕。曲城人哪个不知,离华姑娘生气时须得顺着,否则必是堂塌楼倒方可罢休。

“唉哟,我的儿呀,你这是怎么啦?”离芳阁管事的离大娘一听得禀告慌忙赶来,却只见台上气喘吁吁的离华,台下碎裂的琵琶,一个长身玉立的白衣少年及满堂安静的宾客。

“骂了两个奴才。”离华挽挽袖淡淡的道。

“骂便骂罢了,可不要气着自己了,我的儿可比那些奴才要金贵百倍啊。”离大娘满脸堆笑。

“今日累了。”离华抬手抚抚鬓角,杏眸扫一眼堂中,冷傲的却偏生分外勾人,“明日离华跳一曲舞罢。”

此言一出,不说离大娘那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几分,便是堂中众客也面露雀跃。离华的歌当是冠绝,可离华的舞才真正的惑动华州,只是离华愿每日一歌也百日难得一舞。

“我的儿,累了便去休息罢。婵儿,快扶姑娘回房。”离大娘一脸疼惜,马上令人扶离华回房。

一名清秀的小婢赶忙上台侍候,离华走几步忽回头看着那白衣少年,“你是谁?”

白衣少年微微一笑:“我是韩朴。”

“喔。”离华点头,杏眸略带挑逗的瞅着韩朴,“我是离华,请你喝酒,来吗?”

“好。”韩朴十分的爽快答应。

“那便随我来罢。”离华转身离去。

韩朴只是轻轻一跃,跟在她身后,转入后台不见影儿。

“呀!这小子可真有艳福!”堂中众客一片艳羡。

离大娘看离华离去,忙转身招呼众人,满脸的笑若花开般灿烂,可惜是朵瘦黄花。

“各位客人,我们离芳阁的姑娘们特为各位准备了一曲《醉海棠》,还有奴家珍藏的五十年的女儿红,各位尽可开怀。”

“这五十年的女儿红酒劲可大着呢,离大姐姐,咱若都醉了那如何?”有人调笑着。

一声“离大姐姐”唤得离大娘心花怒放,一双眼都只见缝儿了。

“哟,我的大爷,咱离芳阁别的说不上,可就不缺这软软的床铺、体贴解意的美人呀!您便是醉上一辈子,离芳阁也包侍候得您周周到到。”

“哈哈,有道是酒不醉人人自醉,离芳阁海棠盛开,大娘,快拿酒来……”

“就来就来……”

丝竹再起,台上美人鱼贯而出,再加那醇香的美酒,顿时欢声笑语满堂。

楼上,萧雪空起身,“咱们走罢。”

“嗯。”皇雨也起身,却是有些犹疑,“那小子还这么小就和那离华去……嗯……若是做错了事怎么办?咱们真不要理吗?怎么说他也和风王有些渊源。”

萧雪空一顿,然后挑帘而出,“白风夕的弟弟岂要我们提点。”

“也是。”皇雨点头,再看一眼大堂正要抬步时却是一愣,“咦?雪人,那不是二皇兄很是信任的律府总捕头印春楼吗?他怎么跑到曲城来了?”

已走出门的萧雪空闻言不由回跨一步,顺着皇雨的目光看去,正见几人走入大堂,虽皆是常人装扮,可眉眼间的气宇却与众不同。

“他身旁的好象是曲城的守将唐良、捕头冼信宇,身后的那几个大约是他们的属下。”

“他们到这来干么?”皇雨盯着他们,“那神色可不像来喝花酒的。”

两人对视一眼,沉吟片刻,一个念头涌入脑中。

“该不是韩朴那小子犯了什么事吧?”两人同时脱口而出。

“若以他那性子,没做些“劫富济贫”的善事倒令人奇怪。”皇雨喃喃道。

萧雪空点头,“以他的武功,出动律府总捕头倒也是应该的。”

“喂,雪人,若他真犯了事你管不管?”皇雨斜眼瞅着萧雪空。

萧雪空想了想,道:“还是先问问看是什么事吧。”

“嗯,也对。”皇雨点头同意,“那你唤唐良上来问问。”

“这事应该印捕头才最清楚,还是你唤他来问问。”萧雪空却道。

“为什么要我唤?”皇雨不解,“你唤还不一样。”

“他属律府,不归我管,而你是王爷,百官俯首不是吗?”萧雪空瞟他一眼。

皇雨盯着他半晌,然后眨眨眼,道:“若他回帝都后和二皇兄说了我在这喝酒的事,二皇兄又跑到皇兄面前参我一本,皇兄到时将我禁足王府一年半载的怎么办?”

“那是皇朝之福。”萧雪空想也不想便答道。

“雪人你!”皇雨气结。

“你不叫,他也看到我们了。”萧雪空忽指向那正惊鄂抬头看着他们两人的印春楼诸人。

离芳阁后园占地极大,又分成了好几个小园,那都是给阁里有地位的姑娘们住的。白华园便是离华的住处。

此时正是桂香飘飘时节,园中桂树下摆有一张小桌,桌上几样小菜,两个酒坛,菜没怎么动,地上倒是有几个空坛。

离华与韩朴相对而坐,两人似是酒逢知己,酒兴正浓。

“原来除姐姐外,还有女子能酒。”韩朴一张脸白中透红,分外俊俏。

离华抱着酒坛一气灌下半坛,玉面晕红,已有几分酒意,杏眼如丝,媚态可掬。

“我一晚上已听到你提你姐姐无数次了,你姐姐到底是谁呀?老是念着她,不说还当你念着你的小情人呢。”

“胡说!她是姐姐!”韩朴瞪眼怒视。

“呵呵……”离华摇摇有些晕眩的脑袋,“姐姐便姐姐罢,她是谁呀?说来看我识不识得。”

韩朴抱着酒坛灌下一口酒,含糊道:“你不是唱她的歌么,你怎能不知道她。”

“嗯?”离华杏眸微睁,有些迷糊。

“我找她好久了。”韩朴放开酒坛,抬头看着顶上的桂树,俊秀的脸上笼上一层轻愁,“苍穹大地到处都有她的影子,万里山河到处都有她的声音,可我就是见不到她。”清朗的声音忽幽沉艰涩,“我就是见不到她……”本来清澈的眸子忽的蒙上浓雾,似要遮起那深深失望与哀伤。

看着他,离华心头蓦然一跳,“真像啊!”话一脱口自己也吓一跳。

“像什么?”韩朴问她。

“呵呵……”离华笑得意味不明,“像我。”

韩朴闻言眉一皱,他朗朗男儿怎可像女人。可看她,嫣红的双颊,涣散的目光,足以昭示她的醉意,晃一晃脑袋,不与她计较。

“呵呵……你这模样真像以前的我。”离华抱起酒坛又灌下一口,“像……真像呢……那时我也如你这般全身心的思慕着一个人,痴痴的等着……傻傻的等着……等啊等啊……哈哈……一直等到……哈哈……”笑声渐响,却是苦涩万分。

“他变心了?”韩朴看她那模样猜测道。

“变心?不,他没变心。”离华立马否定,“他那么好的人怎么会是那变心的坏蛋!”

见她如此维护那人,韩朴倒觉得有些稀奇,抱起酒坛入怀,只是看着他,却不追问。

“他真的没变心。”离华又嘟囔一句。

韩朴无意识的笑笑,举坛猛灌几口,顿时觉得头有些晕了,眯起眼想要看清眼前,“他既没变心,那他在哪?你为何又在这里?”

“呵呵……”离华傻傻一笑,“我么……因为我逃家了啊……我……我要做江湖女侠,然后就到了这里,他么……呵呵……”离华松开酒坛,直起了身子,抬首,透过桂枝,今夜的月半明半暗,“他死了呢。”轻轻柔柔的吐出,和着酒香与夜风,融入寂寂长空。有什么从眼角溢出,顺着鬓角隐入发中,留下一道冰凉的微痕。

韩朴又灌一口酒,酒意冲上头脑,身子似乎变轻了。

“既然他没变心,那你便无须伤心。要知道……这世间虽有许多白头到老的夫妻,可他们的心从来没有靠近过,比起他们,你可要幸福多了。”

“幸福……哈哈……”离华忽然大笑,指着韩朴,杏眸中水光淩淩,“你这傻小子年纪小小怎么能知道!哈哈……他没变心,那是因为……是因为他的心从未在我身上!”脱口而出,刹时只觉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坚持都在这一刻崩溃了,那些碎片四处散落,有些落在心头,划出数道深痕,血淋淋的痛疼非常,眼眶里阵阵热浪,怎么也止不住泪珠的倾泻。

韩朴半晌无误,呆呆的看着对面那泪倾如雨的女子,那么的陌生却异常的美丽,那么的悲痛愤怨,可是却不想去安慰劝解,只觉得哭得非常的好,似乎身体里有什么借着她的泪倾泻而出。

“醉了罢。”喃喃嘀咕,抱起酒坛灌酒。

“哈哈哈……呜呜呜……”离华又哭又笑,忽举起酒坛直灌,一半入口一半湿了衣衫,“当年的我……哈哈……你知道多是谁吗?哈哈……”这一刻应是毫无顾忌的,不管对面是谁,不管这是什么地方,也不管明日,“我便是白国的公主,号为‘琅玕之花’的琅华公主!知道了吗?”

“不知道。”韩朴眯着眼,那树在移,那月在摇。

“哈……你这小子竟然不知道!”离华生气的敲敲酒坛,“我白琅华貌比琅玕,那什么天下第一美的纯然公主,什么才华绝代的惜云公主,那全都比不上我的!知道吗?”

“你在说……说大话……呵呵……”韩朴傻笑。

“那是真的!”离华瞪圆杏眼,只是再怎么瞪也没半点威严,红玉似的脸,酒意朦胧的眸,妩媚如丝,可惜对面的是不解风情的韩朴,否则哪个男人能不骨酥肉软。

“当年我是尊贵的公主,美丽、纯洁,那么的好……那么的喜欢他,为什么……为什么他竟然不喜欢我?”

“为什么?”韩朴乖乖的追问一句,一颗脑袋不住摇晃。

“为什么啊……呵呵……”离华笑得诡异又冷刺,靠近韩朴的耳朵轻轻的凉凉的道,“因为他心中藏着一个人!”

“藏着谁啊?”韩朴继续问道。

“呵呵……藏着一个他永远都只能仰望着的人……呵呵……他藏得再深再重又如何,他永远都不可能得到那个人……哈哈……你说可笑不可笑?”

“不可笑!”韩朴很配合的答道,“你笑什么?”他迷惑的看着她,“笑你自己吗?”

“笑我自己?”离华重复一遍,然后拍桌大笑,一边笑一边点头,“哈哈……可不是么……哈哈……小兄弟……还是你聪明……哈哈……”

“笑得真难看。”韩朴皱皱鼻子。

“胡说!”离华一拍桌子,却整个身子都软了,伏在桌上咕噜着,“我白琅华貌压华纯然才逼风惜云,你怎么可以说我难看?!”

“你说什么?”韩朴趴在桌上,努力抬头想要听清楚。

“我说……他为何不喜欢我?”离华抬头,抱着酒坛摇晃着,“我那么好,他为什么不喜欢我……为什么……”

“嗯,我也想问姐姐,她为什么这么久了都不来见我。”韩朴也抱起酒坛摇晃着,“五年早就过去了,我也艺成下山了,可她为什么还不来接我?”

两人隔着酒坛相望,然后都傻呵呵的笑起来,笑着笑着忽又大声哭起来,一时园中夜鸟惊飞,花木同悲,直哭了半个时辰两人才止了泪,哭了这么久,酒意似轻了几分。

“你说我姐姐会不会来见我?”韩朴用衣袖擦擦脸问道。

“你说我可不可以回到十七岁?”离华睁着泪眼问道。

“哈哈……”两人又大笑起来。

“十七岁啊,那么天真的年纪,天真的认为自己是最好的,天真的认为他是喜欢我的,所以他死了我还是可以活下去,即算经过……我还是可以活下来,可是而今……”离华茫然的看着夜空,泪又蒙上眼,黑漆漆的天幕 ,模糊的淡淡疏星,“见过了真正的地狱人,人便会一夜苍老,人老了便明白了很多的事,便永远也无法开心了。”

“嗯。”韩朴闻言直起身,隔着桌俯近她的脸,审视片刻后道,“还没老,论姿色,我看过的人中除了纯然公主和凤姐姐外,你是最好看的。这么美的你当有那长着慧眼的人来喜欢你,那时你自会开怀。”

“呵呵……”离华轻笑,一推韩朴,“比你姐姐如何?”

“我姐姐……”韩朴迷糊的脑子忽然一清,染着酒意的眸子一亮,“你们岂能与我姐姐相提并论!”

“哈哈……你小子真没救了!”离华指着韩朴大笑,“只是……你姐姐到底是谁呀?可令你如此模样?”

“‘如画江山,狼烟失色。金戈铁马,争主沉浮。’你今晚都唱着她的歌怎么不知道她是谁呢。”韩朴笑呵呵的。

忽然站起身来,手一挥,腰间长剑出鞘,这一刻,他身形稳如松柏。

“我也知道唱姐姐的歌的。”他轻轻道。

身形一动,长剑划起,园中刹时剑光若雪。

“杯酒失意何语狂,苦吟且称展愁殇。

鱼逢浅岸难知命,雁落他乡易断肠。

葛衣强作霓裳舞,枯树聊扬蕙芷香。

落魄北来归蓬径,凭轩南望月似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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